山的时候,在路边捡了块圆咕隆咚的小白石头洗干净,揣在口袋里,就当给自己也求了一个“每天都有糖吃护身符”。
那次他误了事。
工作室紧急开临时会议,喻堂在山上,手机没有信号,没能接到经纪人的电话。等下山看到未接来电时,已经错过了时间。
“我当时真的很想坐缆车。”
俞堂也就记得这么多,他甚至都忘了这两个福袋为什么没给出去,但还深刻地记得徒步下山腿疼了三天:“缆车票才二十块钱,那两个福袋就两千块。”
刚来深情备胎部的俞堂没受过这个委屈,险些就不顾OOC,上网接个代求福袋的业务,把这两个成本不超过十块钱的小布袋加价两千五卖出去。
系统对这个更感兴趣,有些惊喜,闪着小红灯:“福袋还能代求吗?”
“还能代烧香,代抄佛经,代盘各种手串核桃。”
俞堂真研究过这一整套业务,他说起这个就不困了,拉过系统:“要想白手起家其实不难,第一桶金怎么都能积累起来,难点和刺激的都在后面……”
他是真喜欢这个,说得兴起,拉过W&P发来的相关资料做例子,随手已经勾选出了里面的几处隐患和待挖掘的潜力点。
系统专心听讲,努力记笔记,没再关注不断变幻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隋驷站了很久,才走到办公桌旁。
这些天整个工作室连忙带乱,没人有时间收拾这间办公室,混乱里打翻的东西都还在原位,窗户半开着,喻堂的桌面上覆了浅浅一层灰。
喻堂是在这间办公室里被人发现的,工作室里的员工只敢悄悄议论,从不敢被隋驷听见。
可隋驷还是听见了。
喻堂那时已经没有了自主意识,他回了工作室,还凭着惯性想要工作,但又已经攒不出任何一丝可供支配的力气。
来办公室的员工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叫了几声,见喻堂不应,就过去拍喻堂的肩。
喻堂坐在办公桌前,伸出的手虚虚搭在桌沿,被人轻轻一拍,无声无息地歪倒下去。
……
隋驷低头,看了看掌心那两个已经很陈旧的福袋。
喻堂不知道听了哪儿传的消息,居然真跑去山上求这种东西。他在山上错过了电话,下山看到未接来电,火急火燎赶回来,已经错过了时间。
经纪人原本就很看不惯喻堂,没听喻堂的解释,通知人事部直接解除合同,让喻堂收拾东西走人。
喻堂吓坏了,一个人缩在洗手间的角落里,谁叫也不肯出来。
隋驷那天的心情不错,觉得没必要这样发作一个助理,难得的否了经纪人的安排,做主拦下人事部,让人带了喻堂回去继续做事。
那场风波闹得不小,平复下去却只是随手的事,谁也没放在心上。没过几天就是隋驷的生日,喻堂缓得差不多,终于鼓足勇气,涨红着脸拦住隋驷,磕磕巴巴要送他生日礼物。
隋驷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他也向来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祈福的东西,随意摆了摆手,没收下,让喻堂自己拿回去戴着玩儿了。
……
隋驷把福袋放在桌上,又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他到现在依然不相信福袋会有什么作用,只是忽然想起,那天以为自己真要被开除的喻堂。
无论之前还是之后,隋驷从没见过喻堂被吓成那个样子。
发着抖,冷汗飙透了,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缩在角落里,死死抱着头,只会一遍遍机械地重复“对不起”、“别赶我走”。
谁去拉也拉不动,也不知道一个瘦瘦弱弱的半大孩子,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那次以后,喻堂再也没休过一天假期。
哪怕后来已经成了负责整个工作室的喻特助,有人劝喻堂休个假放松放松,他也只是笑,摇一摇头,又回自己的办公室继续处理那些不算太紧急的琐碎工作。
隋驷习惯了永远有人连轴转,习惯了不论什么时候,都有人把所有事沉默着安排妥当。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件他以为最普通不过的事,要在没有喻堂的情况下实现,居然会这么困难。
隋驷握住那两个福袋,靠坐在椅子里。
他实在被这些天的事耗得精疲力竭,在难得没人打扰的安静办公室里坐了很久,终于摸出手机,播出了个熟悉的号码。
另一头接得很快,些微嘈杂的背景音里,柯铭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哥?”
柯铭正在一档综艺节目的录制现场。
隋驷已经好些天没能正式对接工作了,乍一听到音响试音的回声,甚至有些恍如隔世的陌生:“小铭。”
“怎么了?”柯铭小声问,“哥,你在哪儿?又出什么事了吗?”
还在外面,人多耳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能听出分明的担忧关切。
隋驷原本想好的话,忽然有些说不出口:“……没事,小铭,我——”
另一头,隐约传来柯铭的经纪人催他过去的话音。
柯铭在和经纪人争执,大概是捂着话筒,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不行,我哥有事……别人先……”
隋驷听着,忽然醒过神。
当初为了和他在一起,柯铭和经纪人犟,说要自己承担全部后果,连前途和发展都全没当回事。
柯铭怎么可能会故意不把那半个团队还他?
无非是这两天的事太多,太忙太乱,一时没想起来。
只要提醒一下,柯铭是一定会同意得比谁都干脆。
隋驷其实没想让柯铭把人还回来,他当初给柯铭挑得是团队里最得力的精英,现在柯铭那边的骨干,一半都是隋驷这边工作室的人,贸然抽出来也一定会出问题。
隋驷自己吃够了工作室停摆的苦,不可能为了解决自己的困难,就把柯铭也搭进去。
隋驷想通了这件事,心情就好了不少。他呼了口气,笑着说:“也没什么……小铭,问你件事。”
“嗯。”柯铭大概是换了个地方,身边的嘈杂声小了不少,“哥,你说。”
隋驷握着手机,稍一犹豫,还是碰了下录音键。
“不是什么大事。”隋驷说,“工作室这边人手不够,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放在你那边的那一半……”
他就只是想要个证明。
不是证明给自己,是证明给聂驰看,狠狠打那个没人性的职业经理人的脸——
隋驷的念头停滞了下,他听见另一头反常的安静,心头忽然升起些不安:“小铭?”
柯铭依然没说话。
隋驷攥着手机,他的笑意还停在脸上,身体却不知道为什么,隐约有些发僵。
隋驷刚才就想好了,他准备和柯铭说,那一半人不急着回来,看看能不能帮忙远程分担一些工作,要是不能也没关系,他再想办法。
可现在,听着对面突如其来的沉默,他这些话却忽然都卡在了喉咙里。
“哥……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柯铭的语速很快:“这事没这么简单,你对工作室和团队的流程不熟,你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隋驷的喉咙动了动。
他坐了一会儿,才又低声问:“什么?”
“你放心,还有我在,你那边缺钱,我这儿能先替你填上。”
柯铭说:“团队那一半人,咱们得见面细说。”
隋驷没说话。
他其实想问柯铭,究竟是多复杂的事,要等见面才能细说。
柯铭这几天都有录制,不可能赶得回来,等两个人见面,少说也要再过个把礼拜。
现在的局面,如果真的一个礼拜都填补不上缺口,他就真的……只能接受隋家塞来的那几个部长了。
如果隋家接管工作室,他也就再没办法保护柯铭不被针对。
隋家有意封杀柯铭,这件事几年来都是喻堂在周旋处理。隋驷瞒得严实,两个人在一起的这些年,柯铭其实一点都没察觉得到。
隋驷想和柯铭解释这些,偏偏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忽然在想,喻堂说不出话、安静地看着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因为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喻堂对他失望吗?
这些失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积攒了多少,是不是已经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
“哥……”柯铭没听见他回应,有些不安,“哥?”
隋驷看着手机上闪烁的录音提示。
他刚刚还想把柯铭的回答录下来,放给那个职业经理人听。
“哥,你生气了吗?”
另一头,柯铭的声音有些打颤,他害怕了,几乎带了隐隐的哭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找个两全的办法。咱们两个走到今天,都不容易,得想好……”
“我没有生气,小铭。”隋驷说,“没事,你别乱想。”
柯铭停下话头,呼吸还有些乱。
隋驷闭了闭眼睛:“听你的。”
他拿起两个福袋,慢慢握在手里。
喻堂温和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来。
刚从医院撑着跑出来的助理,用身体拦住他的车,视线专注地追在他身上:“隋老师。”
拿到假结婚的合同,在办公室安安静静坐了一宿,第二天出现在他眼前,通红着眼睛目光坚定的喻堂:“隋老师。”
坐在轮椅上,木然苍白,彻底封闭了和外界的交流的喻堂。
把福袋递给他,整个人红得发烫,磕磕巴巴话都说不完整的喻堂。
才被挑进他身边的团队,年纪还很小,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旧衣服,几乎像是个学生的喻堂。
……
“等你忙完这一段,找个时间,咱们商量。”
隋驷对柯铭说:“商量……该怎么做。”
“到时候再看。”隋驷说,“去忙吧。”
隋驷站起身,他把那两个福袋放进口袋里收好,没等柯铭的回复,挂断了电话。
第二十章
接下来的十几天,隋驷都没再联系上柯铭。
柯铭的经纪人给他接了个综艺,要交手机全封闭保密录制,严禁艺人在录制期间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柯铭联系不上,团队的事暂时就都没办法拍板。
他经纪人特意亲自来了隋驷的工作室,灰溜溜赔礼,再三向隋驷道歉,说接综艺的时候没通过气,不知道隋驷这边居然出了么大的事。
“违约金实在太高了,柯老师本来不想去,实在没办法。”
柯铭的经纪人灰头土脸:“怪我,接的时候考虑不周。柯老师狠狠训过我了,他本来想和您联系,但节目组那边收手机催得紧……”
经纪人保证:“柯老师还说了,工作室这边要是资金不足,随时从我们那边调,多少都行。”
“我边是个无底洞。”隋驷问,“要是还不上怎么办?”
经纪人愣了愣:“什么?”
“工作室资金的缺口太大,拆东墙补西墙,还要支付一部分离职员工的赔偿款。”
隋驷碾灭手里的烟:“万一还不上,你们柯老师那边资金流可能要紧一些,有应对措施吗?”
经纪人被他问住,张口结舌了半天,勉强笑了笑:“怎么会……”
经纪人仔细端详着隋驷的脸色,清了清嗓子,没再敢往下说。
隋驷收起经纪人带来的空白支票,让人送他出了门。
几天,工作室里其实已经有不少流言蜚语。
很多人不信柯铭那个经纪人的说法,觉得柯铭是不想把人还回来,才故意紧急接了个综艺。
当初被分过去的那一半人都在柯铭的团队,跟着一块儿被困在了综艺的录制现场,想联系都联系不上,分明就是存心在拖延时间。
他们心里都这么想,不敢在隋驷面前说,只敢私下偷偷议论。
但聂驰按照隋驷的吩咐,在盯紧工作室出现的各种苗头时,把些言论也一并详细整理进去,全送到了隋驷的办公室。
……
要是在平时,隋驷看见了些言论,免不了要大发雷霆,查清楚都是些什么人在私底下嚼舌头乱说话,一个个严厉处分。
可这一次,看着那些不知出处、满天乱飞的流言,隋驷却已经没这个心力了。
度过了最初的混乱期,把该赔的违约金都赔出去,工作室已经结束了之前忙得火烧房梁的状态。
……不只是结束了。
工作室以往的惯例,都是喻特助去联系合作、整合资源,让整个工作室处在良性的循环里。
旧的工作结束后,就会有新的不早不晚续上。喻堂会亲自筛剧本,每年保证一到两部高质量作品,中间穿插合适的综艺、访谈和代言,始终维持稳定的曝光度,不至于太忙,也不会有大段的空档。
可这一次,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一项新剧本或是合作被填进来。
不说新的合作,就连以往固定长期合作的几档作为飞行嘉宾的综艺,在节目组发现对接方换了人以后,也都被以各种借口搁置,态度一直暧昧不明。
隋驷的公司半真半假,送来的几个资源,都是隋驷平时根本看不上的小制作剧组和三级代言。
整个工作室没有任何进帐,所有人都茫然得无所事事,甚至怀念起了之前兵荒马乱的那几天。
隋驷越来越多的时间,也都待在了工作室,
他也一样没处可去,没有节目给他录制,原本在和他接洽的剧本,最近也都没了音讯。前两天有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说已经有几家背着他,悄悄联系了齐星文的工作室。
他的烟没断过,嗓子也因为上火哑了不少。虽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