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神，“老骆也到了，咱们去后台吧。”
“嗯。”许翊把《五三》放回包里，“走。”
——
转过天来的周四，放学之后许翊看到手机上有他爸的一条信息，说已经让司机到门口接他了，许翊还挺意外的，他以为这次是自己回去，但仔细想想，他爸在待遇上确实没有薄过他什么。
校门外停着那辆奔驰车，熟悉的不说话的司机，以前的路上许翊都是闭目养神，或者看看外面，但是今天他发了一路微信。
当然是跟祁洛。
许翊离校之前就跟祁洛说了，今天要回去给弟弟过生日，他不是很想得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特意跟祁洛说一嘴，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又没有去晚自习，觉得有点儿愧疚。
两个人的聊天没什么实际内容，简单来说叫做“浪费时间”也不为过。
但就是天南地北地聊着，许翊一抬眼时，汽车已经穿过小半个城市，到了离他家很近的商业区。
许翊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给弟弟买生日礼物，于是叫司机在最近的商场停车。
以往他都是给弟弟买套乐高或者买点模型，但这次在上楼的电梯上，许翊突发奇想，问祁洛：你觉得我给我弟买个什么礼物好？
还是不知道为什么给弟弟买什么礼物会问同桌，许翊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在跟祁洛没话找话，他把这么做的理由归因于“询问好友意见能帮助自己做出更好选择”。
——
此时，八中校内正在晚自习。
祁洛把手机堂而皇之放在桌面上，这在校规是不允许的，但因为管自习的老师知道他成绩特别好，所以对他睁一眼闭一眼。
给许浩送什么礼物？
这个问题让祁洛瞬间心里充满了恶毒男配的想象力。
明着提差劲的建议肯定不行，但真要挑个小孩子喜闻乐见的礼物更不可能，结合最近一段时间对普通学生的了解，祁洛果断回复道：
-送习题集。
.
站在电梯边上正研究导购牌子的许翊嘴角抽了抽，回复：
-你确定？
祁洛回复：当然，你弟弟不是还没上初中吗，这个年纪的孩子有极强的创造力发掘空间，加以正确引导可以很好地提升他的思维上限。
许翊本来只把祁洛的提议当成是学神对世界的另一种误判，但看完祁洛这段话，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觉得，同桌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许翊问：那你觉得我买什么书合适？我弟弟学习成绩不太好。
祁洛回：学习成绩好坏无所谓，重点是提升创造力，你去教科书区看看，初中水平的奥数金牌题、数学竞赛初探题、或者那种大本的数学习题集，我觉得都可以。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劝学，许翊竟然觉得祁洛说的一切都有理有据，他完全被说服了。
“好的。”许翊回复，“那我去看看，给我弟多挑几本。”
第26章 生日会
许翊带着给弟弟精挑细选的礼物回到家。
屋里装饰得花里胡哨，饭桌边上摆着一张许浩的大艺术照，照片上他戴着西部牛仔的大檐帽配西装，让人难以确定这摄影师是不是内鬼。
许经纬，也就是许翊他爸，不喜欢张扬，所以许家人，也就是许经纬、许浩还有后妈的生日都不大操大办，只一起聚餐。
许翊刚推开门，就听见风火轮踩地一样的声音，许浩从二楼冲下来，一头扎到许翊怀里：“哥！你回来啦！”
许翊不太习惯跟人亲密接触，弟弟也一样，他稍微往后让了让：“赶紧起来。”
后妈也踩着慢悠悠的步子下来了，为了庆祝儿子生日她化了淡妆，还穿了件淡粉色旗袍，神态看起来优雅得很。
许翊装没看见她，把手里提着的礼品袋递给许浩：“生日快乐，你的礼物。”
“谢谢哥！”许浩兴高采烈，“我可以拆开吗？”
“可以。”许翊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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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许浩都会收到很多礼物，但绝大部分礼物都是大人喜欢小孩不喜欢，所以许浩虽然不喜欢许翊，最期待的还是来自他的礼物。
因为许翊每次送东西都投其所好，比如之前送的星战主题乐高、限定1000体的钢铁侠模型，他都爱惨了。
许浩兴高采烈地把这个礼品袋拖到桌子上，把那个方方正正的礼品盒拖出来，迫不及待撕开上面的缎带。
包装不大，应该不会是乐高，是游戏卡带吗？还是他前几天发朋友圈暗示哥哥买的限量球鞋？还是——
《初中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金牌200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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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浩小脸瞬间垮了，他难以置信地把这本书拿开，200题下面又是一本配色很高级，排版很典雅的《中学生数学创新题精选》。
下面是《华数20年例题选》《小升初易错题精讲精练》《探讨数学之美——从平面几何讲起》……甚至还有一本全英文的习题集。
生活的重击接踵而来，许浩小朋友有些怀疑人生。
“你马上要上初中了，我的一个朋友说，这个年纪创造力最旺盛，思维能力最易拓展，所以我送了这些书给你，希望能对你有帮助。”许翊说着，拿起那本全英文习题集，“这是从外文书库找的，很贵很稀少的一本题，这个印本据说全球只有几百本。”
许浩都快哭了，全球就是只有一本他也只想用来垫桌脚啊。
他甚至怀疑哥哥是不是在整自己，但是看哥哥那认真的样子又不像。
偏偏这时候，他妈妈一脸微笑地走过来，他爸也从书房走了出来，两个大人的目光夹击之下，许浩只能勉强做出喜悦的表情：“谢谢哥哥！”
“不客气。”许翊微微笑了笑。
“许翊这次准备的礼物不错。”许经纬罕见地夸了夸许翊，不过听语气还是不像好话，“比你之前送那些玩物丧志的东西好多了。”
对他爸话里的刺，许翊早就能够视而不见，他点点头：“谢谢爸。”
.
晚饭开始，四个人围坐在桌边，家里的阿姨一道道端上热气腾腾的菜，许翊总觉得许浩看起来不太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
吃了点东西之后，许经纬和后妈都分别给许浩送了礼物，然后给了他赠言。
这部分内容跟许翊没什么关系，他专心致志地吃，思绪一直在飘。
他先想到祁洛现在是不是在自习，肯定又在刷那本黑白皮，接着又想，希望别等到他回去，待做的题又满满画了一大堆。
“切蛋糕咯！”
生日歌响起，家里阿姨推着蛋糕进来，蛋糕做成了小男孩会很喜欢的跑车形状，看造型就知道价格绝对不便宜。
后妈亲手为许浩戴上生日王冠，然后是吹蜡烛，许愿，切蛋糕。
一切都看起来其乐融融，直到许浩端着盘子，把一块蛋糕送到许翊面前——
“哥，你吃。”许浩眼睛亮晶晶的，挂着天真可爱的笑容，“什么时候你过生日也在家里聚一次餐呀，我也想吃哥哥的生日蛋糕。”
.
许翊他当然不会在家里过生日，在家过生日，是嫌他爸平时横挑鼻子竖挑眼力度太轻，还是嫌这后妈煽风点火不够？
他笑了笑，正想着说点什么把许浩的愿望圆过去，许经纬已经冷哼一声：“他怎么可能回家过生日？天天就知道跟他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
许经纬的批评来得很突然，但不算意外。
因为许翊早就知道，在这个家里只要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他爸就要先责备一顿再说。
许翊看了他爸一眼，大概是他面无表情的神色跟乖巧孝顺的小儿子差异太大，许经纬明显更生气了，一拍桌子指着许翊：“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许翊懒得讲话，转开视线。
“老公，别生气，小翊这个年纪，叛逆一点儿在所难免。”后妈看气氛不对，立刻起身给许经纬倒酒，又给许翊倒了杯可乐，和颜悦色道，“今天浩浩过生日，好好的日子，别闹不愉快。”
“爸爸别生气。”许浩也端着自己那杯可乐跑过来敬他爸，又来和许翊碰杯，“哥，你也别不开心，是我不好，说了不该说的话。”
“有什么不该说的，你想让哥哥在家过生日又没有错！”许翊他爸说完这句，沉着脸又瞪了许翊一眼。
许翊对于他爸这种评价早就左耳进右耳出，看在许浩的面子上举起这杯可乐勉为其难敬了敬。
可能是天生走背字？每次回来给许浩过生日，都能先跟父亲吵一架。
就在许翊准备无所谓地让这件事情过去时，许翊他爸又说：“浩浩，以后别跟你哥学，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学习不行，纪律也不守，光想着在贴吧之类的破地方哗众取宠。”
看看，一如既往的踩一捧……
贴吧？哗众取宠？
许翊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你怎么称呼我？你是连对长辈要用尊称都忘了么？”许经纬眼睛一瞪。
“爸。”许翊咬了咬牙，暂时屈服，“您说什么？”
“我说你在你们学校那个贴吧，跟个小流氓混在一起，搂搂抱抱，博人眼球。”许经纬一字字道，“丢人现眼！”
说的应该是那个热帖，镇楼图是许翊和祁洛借位的抱抱。
许经纬说的话里有很多细节错误，比如祁洛不是小流氓，他是同桌学神，是自己的好朋友……
但是许翊懒得去纠正了。
就在他爸把祁洛说成“小流氓”的瞬间，许翊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脚踏进领地的小兽，彻彻底底地炸了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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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这么说我同学。”许翊说。
许经纬早已经习惯了大儿子沉默的挨骂，现在他突然回话，许经纬一愣。
但旋即他冷笑道：“你们俩做这种恶心事的时候没想着会被人说吗？怎么，在别人面前哗众取宠，到我这儿知道丢人了？”
老爸的声音很响，许翊感觉自己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有种很强烈的被冒犯的感觉，让他突然就不想再忍耐。
但不是因为自己，挨顿骂什么的，他早就没所谓了。
可是祁洛不一样。
祁洛在这里被提起，都好像被弄脏了。
“今天你弟生日，我不想……”许经纬新一句批评刚开了个头，许翊已经把碗往桌子上一放。
碗边砸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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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经纬到嘴边的话被这一声砸了回去。
他震惊地看看许翊，看看许翊手里那只碗，被挑战权威的愤怒让他脸涨得紫红：“你干什么？你想造反是不是！”
“手滑。”许翊淡定地解释，然后站起身，把碗筷摆好。
许经纬正想再开口批评他不懂礼仪，却连第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就被许翊打断。
“我吃好了。”许翊拉开椅子，“现在我要走了。”
“走？”许经纬重复了一遍这个字才反应过来许翊的意思，他又惊又怒地质问，“今天是你弟生日！你不呆在家里，还想去哪儿？”
“去找我的小流氓。”许翊说着，探手拎起一旁沙发上的书包，冲完全没反应过来的许经纬一家人挥了挥手，“再见。”
第27章 风筝
拉开门的一刹那，猛烈的穿堂风冲过来，许翊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外套。但这么强烈的寒意竟然让他有种特别爽的感觉。
“你站住！”许经纬的怒吼声在背后响起，许翊充耳不闻。
他毫不犹豫地摔上门走进了风里，伴随着“咣”的一声，那个聒噪混乱的世界被隔绝在脑后。
坐电梯下楼时，沸腾着的思绪慢慢冷静下来。
直到走进夜色里，许翊开始觉得有点儿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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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自己都把自己放弃了，状态很麻木。所以别人不想捡起他来，感觉也正常。
可是现在，明明他已经开始学习了，还参加运动会拿了奖，班主任表扬了他，这些东西在贴吧那个帖子里都有。
为什么这些东西，他爸就是看不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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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翊现在满脑子都是不想考期中了，上什么破课这样的想法，还有和过去这些年一样的“你越骂我我就越要摆烂给你看气死你”的叛逆情绪。
他本来也只是一个半只脚踏出泥淖的少年，想要跌回去是很简单很简单的事。
许翊在立交桥边的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冷灰色的巨大桥体将上下两层的道路割裂，现在没有车来车往，这块地方显得格外寂寥。
抬起头，夜空是冰冷的藏蓝色，还有几颗星星。
定睛一看，其实是风筝，在夜色里一闪一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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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许翊离家出走过很多次，可他一次也没有联系张步、林最最他们，所以这一次，“找我的小流氓”也只是句气话，他不会真去联系祁洛，不想给人家添麻烦。
而且许翊也觉得，祁洛那么积极地想带着他学习，可现在自己别说考试了，连学都不想上，满脑子都是些要摆烂惹他爸生气的念头。
这样子很差劲，对不起祁洛，没脸联系祁洛。
许翊乱七八糟地想着，满脑子黑泥咕嘟冒泡，忽然意识到自己手机屏幕是亮的。
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和祁洛的对话框。
而且，像是感知到了他现在凌乱的意识一样，对话框里，挂着条一分钟前发来的新信息。
-祁洛：你在哪儿？
许翊盯着这条信息足足有两分钟，举起手机，拍了张头顶上飞着小风筝的夜空，给祁洛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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