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想看见他遇见危险，却又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遍体鳞伤。
“冷郡主受袭，是你挡在她面前，若不是月庭抛出暗器，你早就死在刀剑之下了。”
“太子受袭，你也要掺和一脚，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知太子遇袭的计划，但你明明知道待在他身边会有危险，还是用身体挡住了冷箭。”
“而那场火灾，你又为何要过去救人，手上的烧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吧？你知不知道那个废旧藏书阁，一旦柱脚烧塌会有多危险，如果你没能逃走怎么办？如果你受伤又该怎么办？”
“又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呢？如果不是你，月庭就会死，我也早就沉进江底。”
沈皓然接连不断的问话，让黎宇本就有些昏沉的大脑更加空白。
等等……他刚刚说的——
太子一事，人尽皆知，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为什么会知道冷秀容遇袭和那场火灾的事情？
火灾的事情，本就不光彩，被丞相府压了下来，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而冷秀容遇袭一事，也不是能摆在台面上的事情，除了自己和秀容，没有其他人知道。
那么……他为什么会知道？
他——派人监视我吗？
“殿下为何会知道秀容遇袭和火灾一事？”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问的。”
“为什么你每次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然后就拼尽自己所有，赌上一切去阻止？这些事情，本就与你无关，你根本就没有必要用自己去挡这些危险。”
“龙灯掉落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预兆，所有的护卫，就连风涯都没有察觉到，你武功并不高，又怎么会察觉到龙灯的异常？”
“你其实知道龙灯会掉落，你也知道冷慕情会死，但你却不想见到她死，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救下她，你明明很讨厌她，却在生死抉择之间选择了救她。”
“看着你不顾一切地挡在那些人面前，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我会心痛的呀……”
沈皓然将他轻柔地护在怀里，生怕扯到他的伤口，只能放轻力道，因为情绪激动而起伏的心跳。
“以后，我来护着你，好不好。”
黎宇睁着眼睛，内心满是动摇。
在原作里，沈皓然有两个习惯，一是会派出人监视自己觉得有威胁的存在，二是会派出人守护自己而言重要的人。
冷秀容遇袭一事，已经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沈皓然知道，也就是说，他从很早之前，就一直安排人在监视他。
不对……这是监视吗？还是……守护呢？
黎宇想起来，在原作里，漓江刺杀二皇子事件后，为了护着李清诺，避免黎皇后暗下出手，二皇子加强了李清诺身边的护卫。
漓江事件后，才是太子狩猎场遇袭篇。
也，也就是说……
从那个时候开始，沈皓然加强的，并不是李清诺身边的护卫，而是他身边的护卫！
沈皓然的感情线，并不是从漓江事件开始偏斜的吗！而是在，在更久之前吗！
“殿下派人监视我？是什么时候的事？”
黎宇失声问道。
沈皓然沉默了几秒，才缓缓答道。
“一直以来，我都派人监视着丞相府的一举一动。”
一直？
“一开始，确实是以监视的目的，让月庭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有异常便随时汇报上来。”
“可是……慢慢地发现，你并不是以前的少公子，而是个善良，又温柔的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视线就没有办法从你身上移开了。”
“为什么你总是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也要护着他人呢？一次又一次，害得我担心得不得了。我总是要在夜里惊醒，怕你置身危险之中，只能让人护在你身边，免得你出事。”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可是为什么……这次我明明就在你身边，却还是没有护住你呢？”
“是，我很羡慕冷秀容，她可以待在你身边，时时陪在你左右，我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对劲，可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想。”
“我想待在，离你更近的地方，也希望能够护着你。”
黎宇听着他的话，有些头晕目眩，脚下失重的感觉，兴许是这头上的伤并没有好。
你是原作里高贵清冷的二皇子呀！不要用这种受伤自卑的语气说这种话！
明明在原作里，都没有对李清诺有过这样的攻势。
但却唯独对他一人，说了这样的话。
——很不妙呀。
没有办法思考了。
虽然……至今为止，他救了那么多人，改变了那么多的剧情，但是，唯独对沈皓然，是不一样的。
见到他的时候，心，就像是一颗石子忽然落进湖水当中，泛起层层涟漪，难以平静。
冷慕情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他这般不顾一切，也要获得赤链蛇玉。
——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自己确实是动心了。
拜托了呀……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要动心呀……
一旦动心，就会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就会有了在意的东西，这样的话——
黎宇垂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局促的眼神，用左手将他缓缓推开，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平稳。
“我……谢谢殿下，殿下不用担心的，我毕竟是个男人，可以护着我自己的，殿下……不用太担心我的。”
“我知道什么于我而言是重要的，也会珍惜自己，不让自己遇到危险的，所以……我自己可以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竟添上几分无奈。
“我知道你是男子，也知道你很聪明，很强。相较之下，我这残破的身躯，也不知道能再活多久。”
“我只是不希望，再看到你受伤了。”
他将视线放在那只受伤的手上，顿了顿，语气瞬间沉了下来，“所以，以后我会用我的方式来护着你。”
“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动你一根头发。”
笃定的语气，温柔的眼神。
从来都没有人说过，要护着他。
一直以来，就算是遭受多么不公平的待遇，他也只会想，自己得赶紧变强，要强大到，任何人都无法欺负他的程度。
就算很累，很难受，被无数次打倒在地，也要求自己爬起身，去面对，去打败对方。
——你是男孩子，你得勇敢，坚强。
——你是哥哥，你得保护弟弟。
——你爸妈就是被你克死的，你就是个野孩子！丧门星！
与其祈祷，寄希望于别人拯救自己，还不如让自己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的程度。
可……从来没有人心疼他，护着他。
他不想让别人担心，所以只能笑着，迎接即将到来的危险和困难。
其实心里还是会有一丝担忧，不安。
那种柔软、怯懦的情感，被伪装在坚强之后，只有深夜辗转反侧的时候，才会透出一点。
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被这个人一点一点剥开。
真的……好喜欢这个人。
第七十一章 对你是不一样的
其实……真的希望能有人护在自己身边。
无论是幼时失去父母的时候，还是遭受欺凌痛苦挣扎的时候，都希望有个人，能够在自己身边，护着自己。
所以，看着黎秦、冷秀容被欺凌的时候，就会像看见以前的自己。
那个痛苦挣扎着，却又无能为力的自己。
黎宇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个人的每一句话，都温暖得让人破防。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话，为什么会那么想哭呢？
不行了，得离开这里才行。
“谢谢……殿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情，“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语气夹杂着些许哭音，说完不等沈皓然回答，便转身离去。
察觉到他的异常，沈皓然一把抓住他的左手，将其扯回来。
旋转的衣袖，脚步不稳被拽回，受惊而抬起的脸。
映入眼帘的是……微红的眼角，略带湿润的双眸。
“你……为什么要哭？”沈皓然有些慌。
黎宇挣脱他的手，局促地用手抵着鼻子抽泣了一下。
“没有，只是沙子迷了眼睛。”
“那我帮你吹？”
“……”你还真信了呀！
黎宇一瞬间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看他这般慌张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个人……跟原作里的那个二皇子，完全不一样呢。
正当黎宇还在对比原作的二皇子与在他面前的沈皓然，就见沈皓然握住他的手腕，缓缓拉下来。
——哎？
薄唇缓缓凑近，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黎宇呆怔住，不由得闭上眼睛。
预料之内的柔软触感并没有贴上来。
“你闭着眼睛，我没有办法帮你把沙子吹出来。”
“……哎？”
是吹沙子吗！这是什么狗血偶像剧的剧情！重点是！他居然期待了！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呀！
把自己的话当真的沈皓然是个笨蛋！期待沈皓然亲下来的自己也是个笨蛋！
呜呜呜呜……丢人！
他赶紧用手揉了揉眼睛，避开那凑近的俊脸，“没，没事了！已经弄掉了，谢谢殿下。”
“你别这样揉，会难受的。”
你别这样对我，我更难受，心脏都要跳出胸口了。
黎宇欲哭无泪，但又不能直接对沈皓然说，只能转移话题，“我觉得伤口还是有点疼，今天就先回去了。”
听见他说疼，沈皓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明明特意吩咐了小厮们要好好照看他的，看来还是得让月庭待在他身边好生照顾才行。
“我送你回去。”
——你就不怕黎皇后他们看见吗！
“不劳殿下费心，我自己可以的。”
“不行，我不放心。”
从这里回丞相府也就一刻的时间，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路上，黎宇坐在马车里，怀里揣着锦盒，注意到那人的视线，不由得有些局促地望着窗外闪过的街道。
“你怀里的是什么？”
从刚刚开始，他就很好奇，也不知道那两位不好惹的主，到底交了什么东西给他。
一听他问起，黎宇将锦盒往怀里收紧，不知道是否应该现在就交给他。
贸贸然交给他……真的好吗？要跟他坦白吗？
可是，又如何解释自己知道他中毒一事呢？
还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这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喂他喝下呢？
刚刚他追问的那些问题，自己一个都没有回答。
不是忘了回答，而是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殿下无需在意。”
见黎宇不愿说，沈皓然也没有追问，只是眸光稍稍暗淡了一瞬，才扬起笑容，“无妨，若是你不想说的话。”
察觉到他语气有些失落，黎宇有些不忍心，迟疑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说道，“是给你的……”
沈皓然一怔，看着黎宇递过来的锦盒，“给我的？”
他打开锦盒，看着锦盒里摆置的晶石，有些疑惑。
“这是——”
“赤链蛇玉，磨成粉，三碗水熬煮成一碗，食之可解百毒。”
沈皓然听过这种蛇玉，是西蜀国的至宝，十年前曾经送过一块给东耀国，后来被赏赐给了黎皇后。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黎宇要送他这蛇玉。
见沈皓然沉思不语，似乎没有想明白，黎宇才缓缓解释道，“殿下身体这般虚弱，是因为，在幼时中了一种名为‘血灵香’的奇毒，中毒者，会被毒素逐渐侵蚀，最后七窍流血身亡。”
沈皓然一怔，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但眸光暗淡下来的那一刻，增添了几分疑虑。
“这是可以解毒的药，名为赤链蛇玉，是我向西蜀国的两位殿下要来的。”
听见这是向西蜀国的两位不安分的殿下那里要来的，坐在外头的风涯沉下脸来，将门帘扯起一个角落，往里头看。
“你……”沈皓然凝视着他的眼眸，“你特意在宫宴上惹怒西蜀国的两位殿下，就是为了赢下比试，换这蛇玉？”
黎宇的手微微一颤，猛地低下头，语气有些许颤，“没有，你想多了。”
“不顾一切扑上前救公主也是为了我吗？”
“不是——”急于否定的话，在看到那双似水的眼眸，瞬间梗在喉咙里，黎宇叹了一口气，“是……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但不完全是。”
“也就是说，这是为我而受的伤……”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愧疚。
不是，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没等黎宇开口，就被揽进怀里。
心脏不受控制再次狂跳了起来。
“殿，殿下？”
“你是为了我，我很欣喜。”
在耳边嗡嗡传来的磁性低吟。
“可是我不想看你受伤……”
如果是要你拼上性命去换我活下去的机会的话，那我宁可不要。
这个透着小心翼翼的怀抱，是让人沉溺的温暖。
黎宇沉默了许久，才笑着开口，“殿下真温柔呢。”
“我可不是对谁都这么温柔。”他急于反驳，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嗯……我知道。”
马车悠悠停下了，见里头的人并没有反应，风涯出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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