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摧残着院角寒梅,他身后也慢慢走出一个某约十二三岁的少年。
苏羡然默不作声地抬眼看着墨允,隐有惧意,他雪白的脖颈有一道剑伤,周身落着一道血色屏障,上有流光溢溢,涟漪四起。
墨允一眼就看到了他缠在手腕上的缎带,目光如炬地盯着,只一会儿,苏羡然便察觉到了他炽热的视线,于是低下头,将缠在手腕上的缎带藏进广袖的。
动作莫名小心。
墨允想到叶无尘今早对他说的话,视线就没有在缎带上多做停留,而是老神在在地瞧着怒气冲天的宋知意。
“我对别人家的奴仆不感兴趣。”
他扫了眼苏羡然周围的屏障,张嘴就是嘲讽:“宋公子不会解不开这上古魔咒,就来质问我吧?”
宋知意未语,却听闻凌空传来一阵叮当碎响,魅狐一袭热烈红衣落在寒梅树上,簌簌抖落清雪飞扬,他锁了铁链的腿露在外面,搭在树枝上,吊儿郎当的晃着两条纤长的小腿。
他先是瞧着墨允,又看了看长身端立的宋知意,眯起一双碧蓝的眸子惊呼:“宋公子能站起来了啊?”
魅狐说完,便又咂咂嘴,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挑眉轻笑,掐着嗓子喊了句委屈到极致的“小公子”。
墨允一身鸡皮疙瘩都被他喊起来了,一旁的卿君更是愕然,他低声对墨允道:“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他天生有病而己。”
墨允淡然回应,魅狐听见了却笑意更深,只见他轻蹙乌眉,哀叹道:“小公子昨夜光顾着和苏羡然亲热,居然忍心把我送去魔尊的宫殿!”
他说完就噤了声,双腿轻巧一晃,整个人落在地上,斜在梅树旁边,一双碧蓝的眸子闪着揶揄的光,投向苏羡然。
墨允瞥了眼等着看好戏的魅狐,嘴角忽然牵出一个笑,“亲热?宋公子是知道昨晚苏羡然在哪的吧。”
这时,宋知意转头看了眼魅狐,冷然道:“你昨夜见到的那个不是苏羡然。”
墨允早在昨日中午便将苏羡然的魂魄交予他,因此夜里那个人便不是苏羡然,而是与苏羡然交换灵魂的人。
魅狐眯了眯眼,耸耸肩不说话,既然两人知道的东西比他多,那他还是在旁边看戏吧。
宋知意冷眼瞧着气定神闲的墨允,眼神如刀子一般闪着寒芒,说话的语气也是如毒蛇吐信般阴冷:“小公子还是将上古魔咒收回去,苏羡然是我府中的奴隶,小公子插手就不太好了吧?”
“插手吗……?”墨允托腮沉思,却转了个话头,血眸暗沉无光,锁定苏羡然。
“这缎带是你的吗?”
苏羡然一愣,迟疑了。
在被墨允审问的时候,他已经见识到了这名少年的厉害之处,在这名少年面前,他竟不敢撒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盘旋在心头,下意识就要张嘴道出真相。
但这施了上古魔咒的锻带是他逃离宋知意的唯一希望了。
“缎带是你的。”墨允紧盯面色暗沉的宋知意,不知道是重复给谁听,他又说了一遍:“这缎带是苏羡然的,上古魔咒也是他设下的,找我没用。”
叶无尘说缎带是苏羡然的,那就是他的,墨允只需要转达叶无尘的话就行了。
苏羡然瞳孔骤缩,对他这番话有些愕然,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低下头,淡淡地说:“是我的。”
宋知意狐疑地瞪了他一眼,冷冷清清的嗓音说出的话异常绝情:“你个废物怎么会知道上古魔咒。”
这时,墨允又再次开口,嗓音带着不属于少年人的低沉,却又摆脱不了少年的清澈,只听他笑着问苏羡然:“你可知,其实你家公子并不需要药引?”
“我知道……”苏羡然闭了闭眼,有些猜到墨允要说什么了,他抬头瞄了一眼依旧冷漠的宋知意,轻飘飘的扯出一个笑。
是失望,是忏悔,也是逃离。
他早就怀疑宋知意不需要药引,但是他没有确认,他也不敢认为宋知意真的不需要他的身体作为药引。
直到今天,他见到宋知意从四轮车中站起来,才晓得宋知意口中的药引只是为了折磨自己编出来的幌子。
如今想来,连逃走都要为宋知意着想的苏羡然是有多傻。
苏羡然本可以用夺舍逃离魔界,留下一个死去的魔修壳子,让那壳子随意腐化在泥地里,腐烂在哪里都好,只要让宋知意认为他死了。
但苏羡然却怕自己的身体死后,宋知意那需要药引支撑的身体一天天变差,于是选择了另一种极其损伤魂魄的方法——互换灵魂。
他要逃离,却不想让宋知意失去药引。
他选择了当时在断骨边境历练叶无尘。
这是墨允用主神之力审出来的,他斜眼看了看宋知意,对算是半个罪魁祸首的他并没什么好态度。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扯出一个邪气的笑,说话的语气都沾染了妖邪之意:“因为宋公子口头说说的药引,苏少爷本可以夺舍逃离魔界,却非要自损魂魄与人互换灵魂,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药引子。”
他虽是在帮苏羡然说话,但所有的杀气都是针对苏羡然。
若不是他,叶无尘哪里会遭遇那么多,怎么会受那么多委屈,怎么会去另一个位面经历抛弃和白眼。
可若不是他,墨允与叶无尘的关联未必会这么深,可能到最后也只赚得一句师慈徒孝。
苏羡然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是一切故事的开端,是所有羁绊的,更是悲哀降临的预兆。
而苏羡然与宋知意两人的恩恩怨怨牵扯了太多人,甚至牵扯到前世今生,他们让叶无尘本该畅通无阻的仙途坎坷扭曲,让本该荣誉加身的叶无尘鲜血淋漓。
他们牵扯到了不该牵扯的人。
苏羡然有他的苦衷,有他的顾虑,有他放不下的感情,但墨允的心只装得下叶无尘,也只心疼叶无尘。
心魔在这时疯狂叫嚣,试图掀起他心中的怒意,让他将苏羡然斩杀于此。
可笑至极。
曾经想要置叶无尘与死地的心魔却在这时维护叶无尘。
说起来,墨允的心魔原是因叶无尘而起,因叶无尘而改变,从头到尾,他所记所挂所念的只有这么一个人,却迟了那么久,才发现隐藏心底的感情。
墨允的双手在袖下攥成拳,指甲刺进掌心,试图让自己清醒,试图摆脱心魔。
前些天他在审苏羡然的时候差点把他的魂魄给弄散,这已经足够了,叶无尘经历的那些疼那些痛已经还给他了。
没必要,已经够了……
他该去看看叶无尘了。
“墨允!”卿君猛地拽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喝出声。
墨允回神,眉宇间仍暗藏暴戾,他看了眼卿君,莫名道:“怎么了?”
“没,我看你那眼神像要杀人,出声提醒一下。”卿君被他不自觉散发出的威压吓到,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道:“走了走了,看看你师尊去。”
“嗯。”
离开前,墨允再看了眼表情错愕的宋知意,还有那边因为没有看到好戏而失望的魅狐,默不作声地转身进了屏障,进入了殿房。
炭火烘得殿房暖意如春,床边幔帐低垂,珊瑚珠帘清透红润,房内熏香盘绕,飘渺青烟。
墨允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蹲下,睁着一双圆润的红眸望着床上那个人的睡容,那张被被冷风吹得有些僵住的脸上绽放着一个傻乎乎的笑。
犹如孩子吃到了心爱的糖。
卿君跟着他进来,也目睹了他这副傻样,自发的对比起刚才在外面冷言冷语的墨允来,对比之后,又是一阵说不清意味的啧啧声。
叶无尘平躺在床上,呼吸平稳,面容柔和,墨允蹲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又小心地将手伸到被衾里,找到他被捂得温热的手,轻巧的握住了。
随后顺着手腕往下,十指交扣。
这时,叶无尘忽然不安分的翻了个身,那只被他握住的手伸到枕边,凑近嘴唇,呼吸绵长,温热的气息洒在墨允手上。
卿君坐在椅子上瞧着满脸通红的墨允,轻哼一声,“不争气的家伙。”
他想着大主神临走前对自己的叮嘱,不在意的撇了撇嘴。
不得不说,大主神对墨允的胆量真的是高估了一大截。
第129章 忆·小道长
深沉的黑暗涌来,一寸寸将叶无尘包裹,周围的声音嘈杂,像是要整理耳膜,但没一会儿逐渐沉寂,幽微的声音组成海浪潮汐,幽谷空鸣……
倏尔一道白光亮起,照亮整个夜空,天灯忽闪,群星闪烁。
元宵佳节——
熙熙攘攘的街头,火红的灯笼挂在各个商铺的屋檐,沿着这条笔直的街路往下。周围人穿的喜庆,三五成群,结伴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
一位穿着绣金丝吉服的小公子拽着一个青衣朴素的小道长在街道穿行。
“我爹说,这条街鱼龙混杂,要好好保护自己。”小公子回头笑了笑,然后继续说着:“就像刚刚把小道长关在笼子里的那群坏蛋。不过你不是会法术么,怎的不用?”
“师尊有云,不可轻易对凡人使灵力。”
小道长一步一趋的跟在他身后,不由的低头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娃娃,他有些好奇:“你刚才说这条街鱼龙混杂,那你爹怎么敢将你一人放出来?”
小公子嘿嘿一笑,将自己腰间香囊解下来,扣在食指上甩着圈儿,“阿爹当然不敢放我一人出来,所以他派了暗卫跟着我,刚刚也是因为那些暗卫我才能顺利救出你。”
“你往后看。”小公子扯了扯小道长的手,粉嫩的小嘴一张一合:“那个穿着青衣服提着红灯笼的姐姐就是我爹派来的暗卫。”
小道长依言往后看去,还真有那么一个女子,假意逛街,眼神却时不时往这边瞄。
“诶,你叫什么名啊?”小公子在一个卖花灯的摊前停下,抱着一只玉兔灯笼仰头轻笑,透彻的眸子里像装了一湾清泉,耀耀闪光。
“我叫叶无尘。”他将银钱递给小摊摊主,说了自己的名字后便等着小道长的回应。
“啊、我,我叫萧逸春。”
手提花灯透亮,叶小公子拽着刚救回来的小道士在人头攒动的街道横冲直撞,时不时关心一下他的身体情况。
“我刚刚看到一个大汉拿了根棍子往你身上抡,你没事吧?”叶无尘将他拉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客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便撑着脸询问。
小公子明眸皓齿,粉雕玉琢,这会儿正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小道士,笑容灿然,干净的不可方物。
萧逸春微微一愣,倏尔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开口:“我身上有防御结界,不用担心。”
“那就好。”
不多时,小二为两人上了菜,临走时还不忘问候小公子,他嘻笑着帮小公子剥去额前的碎发,轻笑道:“小少爷可别贪玩,得早些回去。”
叶无尘忙着往嘴里塞蜜饯,随意点头打发了小二,顺便帮萧逸春解释:“这家店是我爹开的。”
但他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抬头望去,萧逸春已经石化在原地,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叶无尘,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
“小少爷?你不是女的啊?”
随之而来的是叶无尘将筷子摔到桌上的声音,“我是男的!”
心平气和解释完自己的性别之后,小公子便闷头与桌上的食物做斗争,腮帮子被食物塞得鼓鼓囊囊,咀嚼的动作跟仓鼠似的。
萧逸春挠挠头,连说了几个抱歉之后小公子却还不曾理他,他只得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好看的人,不小心认错了性别,实在抱歉……那个,你在生气吗?”
“我说我没生气你信吗?”
“对、对不起!”
小公子吃完点心就开始喝汤,一张嘴闲不下来似的,萧逸春见他抱着一个比自己脸还大的汤碗不住的往嘴里灌,实在是怕他把自己肚皮给撑破了,他不由自主地关怀道:“你慢点喝,别噎着了。”
叶无尘喝完之后就摊在椅子上,舔了舔嘴唇上粘的油渍,一双眼睛忽闪忽闪,随后又腾的坐直,对萧逸春道:“我没生气,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说我像女的了。”
他长吁一口气,手指无聊的在桌上扣击着,看着客栈内人来人往,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一会儿,他又瞪着萧逸春面前未曾动过的吃食,皱了皱眉问:“不合口味吗?”
“这是给我的?”
叶无尘撇嘴,“难道是给我一个人的吗,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萧逸春想到他方才狼吞虎咽的样子,抿着嘴憋着笑意,许久才开口:“我看你方才吃那么急,还以为那些都不够你吃。”
叶无尘趴在桌上笑:“我又不是猪。”
两人慢吞吞的将桌上的点心吃食都解决完,叶无尘便提着刚刚买的兔子花灯跳到地上,又拽着小道士往街上跑,还不忘询问小道士住在哪,像是要将他送回家。
“我在仙剑门修习,离这很远的。”
叶无尘停下脚步,回过头问:“那你师尊呢?”
“师尊他……我也不知道,跟丢了……”
如今天色已晚,街道因逢节而热闹,头顶上有花灯挂在牵引的绳上,炙热的光汇聚在地,也如同白昼。
叶无尘看萧逸春暂时没有去处,便擅自决定将他领回了家,纵使萧逸春一路拒绝,但仍然倔不过叶小少爷。
“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怎能突然登门造访,实在不合礼数。”
“那你今晚打算睡哪儿?”
“在外面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