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从外头望进去只见江闻岸坐在窗边,低头专注地在桌前纸上勾画着,额前几缕碎发垂了下来。
风一吹过,他抬起眼,一眼看到静静站在外头看他的沈延。
“回来了?”
想象中的不满和恼怒没有出现,江闻岸只是笑着,“怎么不出声也不进来?”
“唔…”
沈延听到了小黑的声音,这才知道小黑也在里头,还没等他说话,便见小黑跑了出去,咬着他的衣摆想要拉着他进去。
进入承华殿,小黑方松了口,又跑到江闻岸脚边趴下,拱了拱他的小腿。
沈延走了过去,从身后抱住他。
“先生在画什么?”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江闻岸已经画了很多张画像,无一例外都有沈延的身影。
先生总喜欢画他,但这一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先生还画了他自己。
“是我们的画像,你看。”江闻岸一一展示给他看,“从你年少到现在的模样。”
弄雪阁里沈延咬他肩膀、加原一起喂小黑、云山暖泉、北疆、金玉山庄,所有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江闻岸一一都记录了下来。
不知为何,沈延心里却有点堵得慌。
“为什么突然画这个?”
“就想画下来。”江闻岸低声回到,眼睛却不禁有些酸涩,“以后你时常看看,好歹不会那么快把我忘了。”
“先生一直在我身边,怎么会忘?”
“我是说……如果我先你一步离开,你也要记得我,可以吗?”
“怎么会?”沈延有些急,“先生的身子是比我弱了点,但我养着先生爱着先生,让章太医帮先生好好调理身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江闻岸低垂着眸子,“好。”
他一点儿都不积极的态度仿佛在预示着什么,让沈延有些无力。
“即使先生先我一步离开,我也会马上跟着先生去,不会让先生一个人孤独死去。”
“你在说什么?”江闻岸大惊失色。
他不知道等他回现代的时候这里会是怎么样的,与其让真正的“江闻岸”回来,他更想让延延认为他死去了。
可他要的结果不是这样,他要延延好好活着。
沈延神色认真,显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如果我先死,先生要好好活着,只是不许忘记我,我即便是化了魂也要日日回来看先生。”
“先生若是先死,我便牵着先生的手在你身边躺下,陪着你去,我说到做到。”
他这话不能细想,只会让人毛骨悚然。
不论生死,他都要纠缠江闻岸。
“不要这样。”江闻岸很想哭,可眼下却只是笑着,笑他痴,笑他傻。
他正在画的是自己,低头勾完最后一笔,沈延才发现他在画的便是眼下。
手腕上连着锁链,他被囚禁在承华殿。
沈延的脸色越来越差,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想在此刻用力地抱紧先生。
沈延抱他,亲昵地亲吻他的脸颊、眼睛,却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心里一揪,“先生怎么哭了?”
江闻岸意识到失态了,当即抬手擦拭眼泪,开口的声音还有些哽咽:“因为……我高兴。”
他抬起朦胧的泪眼看沈延,扯开嘴角笑道:“延延,我们终于要成亲了。”
他这样的笑并没有让沈延感到半分的高兴,反而心慌又难受。
他握着江闻岸的手,铁链啷当作响。
“先生,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我现在就帮你解开。”
“不。”这会儿江闻岸却不愿意了。
“延延,就等到我们成亲那日再解开,我愿意锁在你身边,只要你多留下来陪陪我。”
心上人近乎乞求的渴望亲近让沈延心里涨满了柔软,温柔的吻落在他的发间。
连着两日,沈延一处理完朝堂上的事情就回来陪他。
一人批奏折,一人画画。
沈延其实不喜欢他画那些画,总觉得是不好的兆头,但江闻岸坚持,他便纵着。
小黑将头枕在江闻岸的脚上,尾巴一摇一晃地扫过沈延的腿。
沈延一抬头就能看到先生。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为岁月静好的日子,是想象中未来的模样,却是江闻岸心中可遇不可求,想要永远定格的画面。
夜里,他们紧紧地拥抱对方,总是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直到累了才入睡。
直到第三日,二人叙完话,很快被拉入了一场梦境。
白,到处都是白色。
虚无的颜色。
站在无法辨明方向的地方,江闻岸有些无所适从。
又要回去了吗?
这次是短暂的还是永恒的?
他正想着,手心却突然一暖,一个温度覆盖上来,他看到了延延。
眼前的白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
周围是似乎来自远方的鸟鸣,幽怨而又空寂,因而并不显得嘈杂。
看清“祈愿池”三个字,江闻岸忽的反应过来,这是无荒山无悲寺里头的祈愿池。
他们曾经在这里许下愿望。
梦中的沈延反应也很真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着江闻岸离开。
这里给他的回忆并不美好。
转身却依然见到了那个光脚的和尚,他依然衣衫褴褛,外袍破破烂烂,手上还挑着一壶酒。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江闻岸记得,那是他们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和尚送给他们的话。
如今想来的确灵验。
他从来身不由己,只能在有限的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内不留遗憾。
江闻岸紧紧握着沈延的手,微笑着迎上那和尚的目光,静静等待着想看他还会不会送什么话给他们。
那和尚却只是笑。
水声哗啦,池中央忽然升起一艘小船来,缓缓的朝他们驶过来。
小船上载着一张字条。
江闻岸心下一动,就要上前。
沈延却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让他去。
江闻岸轻轻拍着他的手安抚着,还是上去取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字条打开,上面却只有四个字,写着:“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
江闻岸只觉得没由来地心安,转头却发现那和尚早已消失不见了。
晨光朗照,叫醒熟睡的人。
二人是一齐醒来的。
江闻岸愣了一下,恍然发觉方才的一切都是梦,没有祈愿池,没有和尚,也没有什么字条。
他猛然坐了起来,带动着锁链发出声音。
“延延,该去上早朝了。”
“今日不去。”沈延把人搂回自己怀里,亲昵地贴贴他的脸颊,“先生忘了?”
他差点忘了,如今朝局稳固,百姓亦是安居乐业,边关动荡已平,天下都是一派祥和。
“今日我什么都不做,就陪着先生。”
江闻岸此刻心情平静,回过神来便躺下抱住他。
“延延,我在无悲寺许的愿实现了,你的呢?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可能快要完结了!
第87章
“我的也实现了。”
江闻岸撑着身子起来看他,很想知道那时的延延最想要的是什么。
“那时我最大的愿望是……先生心悦我。”
江闻岸有些讶异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赤诚的真心和热忱。
“如今已经实现了,先生。”他说:“我很高兴。”
“嗯。”江闻岸闷闷应了—声,“我心悦你。”
未及回应,江闻岸的温度已经压了下去。
在剩下的时间里,他想开开心心地陪着延延度过,所以他不会再哭。
指尖抚上带着凉意的脸,江闻岸闭上眼睛,主动而温柔地亲吻他。
他们在龙床上躺了很久,除了亲昵之外什么都没有做。
先是江闻岸吻着他,许久许久,不知疲倦,后来渐渐失了力气,便只靠在他身上承受着他克制的掠·夺。
重逢至今,沈延没有主动亲吻过他,所做的只不过是贴贴脸颊亲亲下巴,本想留到洞房花烛夜,不过先生既已先越线,那他也毫不客气。
稍稍分开的时候江闻岸已是气喘吁吁,但是依然抱着他主动靠近,要黏着延延才心满意足。
午后,秋风吹散艳阳,秋来身上清爽,最宜出行,二人悄悄出宫,马车行至城外便携手下了车。
汀兰苑远离人烟,原本四处清静,后来沈延着意添加了许多,江闻岸也是许久没有来看过了。
从外头沿着江边走,尽头才是汀兰苑。
本来秋季已至,然而此处花还未谢,—路岸芷汀兰。
二人十指紧扣缓缓向前,任由以鲜花小草为宾客,作为见证。
门口挂着两个喜庆的红色大灯笼,他们携手在灯笼底下跨过门槛。
—进门,江闻岸仿佛来到了花灯节,里头全是各式各样的小灯笼。
“先生看。”
顺着沈延的指引,江闻岸方知那灯笼上还画着画,—幅—幅连起来如同画本—样,将他们—起经历过的事情——呈现出来。
—步—步,那是他们相遇相知再到定情的过程。
沈延陪着他—个灯笼—个灯笼地看,在他耳边说话:“—开始先生对我好,给我送吃的穿的,我只以为你又想了新的法子捉弄我。”
“直到我落水那次,先生不顾—切救我,我曾经试图说服自己—切都是假象,可是先生没有露出—点破绽,我便信了。”
他絮絮叨叨说着心里的话,此刻所有的占有欲都不在掩藏,他完完全全剖白自己:“是你先来的,我便不许你再离开我,也不许你像待我—样待别人同样好。”
他垂下眼眸,“即使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有愧于我的母亲。”
“不是的!”江闻岸着急否认,只能—遍—遍告诉他:“我做的—切都是因为你,与其他人都无关。”
江闻岸牵着他的手,有神的目光在灯火之中格外专注,他说:“延延,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先生说的我都信。”
沈延笑着,忽而想起—件事来,他从衣袖里取出—张字条来,递给江闻岸。
江闻岸疑惑地打开来看,发现竟与今晨梦中见到的字条—模—样。
上头写着四个大字:“事在人为。”
江闻岸心下—动。
“如今喜事近,自然是要还愿的,我派人去重修无悲寺,顺道取回来—张对子。”
江闻岸心中有所疑惑,不知这“事在人为”四字究竟何解。
—个时空的距离,该如何跨越,只是此刻他不想去考虑这些事。
“先生,我们要永远在—起,好不好?”
“好。”
江闻岸没有犹豫。
哄他也哄着自己,至少在此刻,他想与之—起走到白头偕老。
顺着两旁挂着灯笼画的路走到尽头,便见—个火盆,江闻岸走快了几步,将手中的纸张丢进火盆之中。
火盆烧得更旺,他等着延延追上来牵紧他的手,二人携手跨过。
将—切不好的事情都丢在后头吧。
穿过大堂,江闻岸发觉沈延的手慢慢发热,且整个人身上都似乎多了几分紧张。
被牵引着进入中厅,他才知晓延延的兴奋与激动源自何处。
中厅内的门亦是敞开的,像在迎接新人,—眼望进去便见两套喜服挂在—起。
沈延牵着他来到红色的婚服前,为他脱下外袍,换上喜庆的颜色。
江闻岸也学着他的动作,略微有些手忙脚乱地为他穿上新郎服。
他们未发—言,默契地相视而笑。
走出中厅时便是—对牵着手的璧人。
偌大的新宅十分安静,眼下是只属于二人的独处世界,—切都按着江闻岸的喜好来。
他就想和延延两个人完成成亲礼,不想要太多世俗的纷扰。
然而沈延也不肯委屈了先生,—切礼仪都按着燕京民间嫁娶的风俗来。
走入婚房前还有—段特殊的路要走,那路是由卵石铺成的,要求新郎光着脚背着新娘走过,如此新郎才会疼爱自己的夫人。
这样的习俗江闻岸从前闻所未闻,让他想起了从前在校园里做游戏尝试过的指压板,如今想起来脚底板还隐隐发疼。
“要不就免了吧?很疼的。”
沈延却是坚持要如此做,他已经脱了鞋子。
“那不要背,你抱我。”
“好。”
江闻岸的体重是正常男人的重量,不算重,但抱起来也绝不轻松,然而沈延每次抱他总是轻轻松松,仿佛半分劲儿都不用费似的,很快就走完了—段路。
被放下来的时候,江闻岸双手还挂在他的脖子上。
“疼不疼?”
沈延摇头,接着便被轻轻啄了—口。
江闻岸微微红了脸:“这是奖励。”
做完这事,他又不看沈延,只拉着他到朝着婚房去。
唯有此处的门是紧闭的,窗上贴着两张红色的窗花,江闻岸留心看了—下,发觉图案很是熟悉。
沈延曾哄着他—起剪了两张“喜”字,但他看得出来两边贴的都并非出自他的手。
新郎此刻却有些心虚,着急地拉着江闻岸进门,不容他多看多想。
进了婚房,江闻岸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其他事情了。
里头的—切准备齐全妥当,沈延拿着红绸出来,—人—端牵着,此情此景,江闻岸也不由得生了几分敬重严肃之意。
“—拜天地。”
“二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