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手中的火炬立即自燃。
巫师面朝那处自河中心往上拱起的建筑,口中喃喃着听不懂的咒语。
江闻岸在沈延身旁站着,忽而觉得头有点晕。
“麻咪皮卡阿曼哒,皮休罗能一休多”巫师口中的咒语越念越快,他高举火炬,忽而转过身来,张口一吹,那火忽而喷至皇帝面前,照亮了他因惊恐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江闻岸感觉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被突如其来的火焰压制着,有一种想往后躲的冲动,热浪席卷而来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失重感来袭,他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之前耳边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陈铭宏的、延延的……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皇上晕倒了!快,秘境之中有安稳平坦的床,快扶皇上进入秘境”
影尘按照计划将已经昏倒的皇上送入水中秘境,陈铭宏焦急地喊了一声“传太医”,紧随其后进入。
唯一的变故是江闻岸,他不知怎的竟也跟着晕倒了,于是沈延未曾按照原定计划一同进入秘境,而是焦急地将人抱回船上,不住呼唤着他。
翌日,百姓接到消息说皇上突然病倒了需要静养,一场狂欢宣告结束。
巫师诊断皇上乃是真龙天子气运过盛,进入河中使得河神亦为之震动,盛阳与极阴之气相冲量,才导致皇上昏倒。
经巫师做法,皇上终于醒了。
影尘前来汇报,皇帝身上的不对劲之处实在令人震撼,一旦泄露恐怕会引起朝局之大动荡。
可眼下沈延无从顾及此时,因为两天过去了,江闻岸还没醒过来。
床上躺着的人呼吸平稳,宛若睡着了一般,可就是醒不来。
巫师曾来看过,摇头不说话,只放了一盏油灯在床头边上。
吓得沈延不吃也不睡,每时每刻都守在先生身边,寸步不离。
影尘端来一碗稀粥,担忧地看着沈延:“殿下,好歹吃点吧。”
沈延宛若未闻,只握着先生的手不放,紧紧盯着他被油灯照得红润的脸。
他眉头紧紧拧着,低头亲亲先生依然温热的指尖。
气色这么好,怎么就不肯醒来?
“先生睡了两天肯定饿了,先生,醒来陪延延用膳好吗?”
他眼中带着疲累过度所致的红血丝,开口的声音微弱且沙哑,影尘都快听不下去了。
“殿下,江先生若是看到您这个样子也会伤心的,您还是……”
“巫师呢?”沈延突然转头看影尘,“父皇已经醒了,巫师为什么还不过来看先生,让他过来啊!”
影尘没有办法,只好又去请巫师过来。
连续做法的巫师仿佛苍老了许多,脸上皱纹更加明显。
摇头,还是摇头。
沈延握着拳头,心一点点凉了。
他冷冷道:“说话。”
他想知道先生怎么了,即便是醒不来也该有个理由。
布满沟壑的脸微微抽动,巫师凝重道:“他不属于这里。”
“什么意思?”沈延只看着先生,声音轻得不像话,仿佛害怕一丁点儿的声响就会惊扰先生,让他随风散去。
摇头,还是摇头!
沈延的声音几近哽咽:“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属于这里?”先生一直在他身边陪他爱他,这么多年来都好好的,“什么叫不属于这里?!”
沈延几乎要暴走,站起来就扯着巫师的衣领,吼出来:“救他啊!”
“殿下,殿下息怒啊!”影尘拉扯沈延,劝阻着:“殿下,您这样也于事无补,对江先生没有任何益处啊……”
沈延瞪着眼睛,手上的力道终于松了,他游魂似的转身,回到先生身边,又捧起了他的手,一遍一遍呢喃着喊他。
一滴热泪无声滑落,滴答落在江闻岸白皙的手腕上,上面有一枚小痣。
江闻岸仿佛进入了一个四周布满烟雾的秘境之中,他能听到延延急切地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可却不知道这声音自何处来,他看不见,亦摸不着。
他不知在迷雾之中摸索了多久,耳边时不时传来延延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沙哑,他好像听到延延哭了。
他想找到延延,拥抱他,可始终没有方向。
他急切地奔跑,终于找到光源,朝着那光源行进,江闻岸一脚踏空。
再次醒来时他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视线缓缓下移,是一张海报,上面映着的是当下一位炙手可热的球星。
当下?
江闻岸躺在床上,拉起被子一看,深灰色被罩,软的,鹅绒。
枕边放着他的篮球手环,显示着“电量不足”的手机正亮着,呼吸灯闪烁。
心下一动,江闻岸拿过此时此刻有些陌生的手机一看,整个人猛地做了起来。
手机还停留在小说页面,左上角写着小说的名字:《燕京宝鉴》。
海报、手环、小说,这是……他的宿舍?!
像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似的,对面床的手电筒被打开,舍友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闻哥?你咋了?”
闻哥?
没错,是他对面床那位被人叫做小熊的室友,只有他会这么称呼自己。
冷汗涔涔,江闻岸冷静应道:“没事,做噩梦了。”
“你怎么还没睡?”
“通宵打游戏呢,马上睡了,闻哥你还要去图书馆吗?”
“嗯。你睡吧。”
大学宿舍里十分平常的对话,江闻岸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说出来。
宿舍归于平静的时候,江闻岸脱力倒了下去。
天已经亮了,通宵的舍友刚刚睡下,鼾声震天,江闻岸轻手轻脚下了床,这才回忆起眼下的处境。
这是期末考试后的一个星期,有两个舍友一周前——姑且算是一周,他们已经收拾东西回家了,宿舍里只剩下准备就在学校学习的江闻岸和小熊两个人。
他浑浑噩噩地洗漱,小心翼翼收拾着ipad和充电线,一如从前在学校待过的三年的每一日一样,准备去食堂买个包子,一边吃着一边赶去图书馆。
这才应该是真实的生活……吗?
期末结束后大多数人都回家了,食堂里人很少,江闻岸第一次不用怎么排队就买到了最想吃的鸡蛋饼,咬了一口之后发现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只是觉得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吃了。
大抵从前觉得珍贵的是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终于买到的那个过程。
他三两口把鸡蛋饼塞了下去,仰头喝了几口水,走到一旁的垃圾桶将小袋子塞进去。
目光往旁边的花坛上一扫,却再也收不回来。
第57章
花坛上坐着一个奇装异服的小孩儿,但对于江闻岸来说,却是熟悉的。
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应,在江闻岸看过去的时候,他亦望了过来。
小孩儿看到了他,眨了眨眼睛。
江闻岸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从宿舍到食堂的路上,江闻岸一直魂不守舍,几乎要怀疑自己脑海里多出来的几年记忆都是做梦。
他回想着很多很多事情,潜意识里不敢想起延延,可又发现能想到的全是与延延有关的事情。
他本来就是为了沈延而去,留存在记忆里的珍贵画面全被他充斥。
是梦么?
不是梦吧。
他不敢相信,怎么会在这儿见到延延?
还是儿童版的他,比他第一次看到的模样还要小一点,在厚厚的棉衣下显得身子更加单薄。
但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还是让江闻岸感觉到了无比的心疼。
这分明是他的延延。
终于艰难挪着步子靠近,在他身旁坐下,沈延还是没有动,只好奇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江闻岸总觉得自己这一次像是好久没见到延延了,有种很想很想他的感觉。
正想开口,却见小孩儿歪了歪头,童稚的声音问他:“你是谁?”
江闻岸脸上的温情微微僵住,“延延?你……”
“啊!”沈延突然大叫一声,指着他:“你认识我?你也看得见我?”
江闻岸迟疑,点了点头。
“你真的看得见我?!”沈延显得无比兴奋,在他怔愣的目光中喋喋不休:“太好了,他们都看不到我,就只有你能看到!”
心中怪异,江闻岸试探道:“你是谁?”
他回答得很快:“我是沈延!当今的五皇子!”
他说着嘘了一声,凑近江闻岸耳边,神秘兮兮道:“不要告诉别人哦,母妃不让我说自己是皇子的。”
沈延嘟囔着,似乎不能理解:“可是我明明就是皇子。为什么他们都能那么说,我就不可以呢?”
心口仿佛被针小力地扎着,不疼,只是有些麻,他没太搞懂现在的状况。
眼前这个小延延似乎是不认识他的,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先前经历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江闻岸彻底凌乱了。
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见他在花坛边坐着半低着头,时不时又喃喃自语,模样十分怪异,纷纷侧目观看。
按延延方才的说法,其他人应该是看不到他的。
江闻岸不喜欢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站了起来。
他想问问沈延想不想跟他走,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延延小时候防备心那么重,他思考着该如何让延延在不认识他的情况下跟他走比较有可能。
不料还未开口,手上已是一暖,一只小手钻进了他的手心。
他低头,只见沈延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专注看着他:“哥哥,带我回去吧。”
江闻岸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反应,好像没有说什么话吧,就那么被他单纯可爱的模样蛊惑,牵着他往前走。
此刻,延延小小的手是暖的。
他不禁有些疑惑,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直到走上楼,站在宿舍门口,江闻岸才稍稍回神。
他刚找出钥匙想插进锁里,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小熊火急火燎跑了出来,径自从沈延的身体穿过。
他看见小家伙只是呆愣愣地站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不确定似的,又伸手摸了摸。
江闻岸不动神色将他拉到身后,这才看向一脸恍惚的小熊。
“小熊?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着急?”
他头发还是乱糟糟的,踩着一双拖鞋背着背包,似乎要出门。
“闻哥,我家的猫生病了,我得赶回去看它。”
小熊家里养了一只胖橘,先前一直是小熊在喂,后来他上了大学离家实在太远,于是胖橘就一直由他妈妈喂养,宿舍的人都知道小熊很爱他的猫。
“等一下。”
江闻岸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还是拉着精神恍惚的他先进屋。
将人推进屋后,他又再次出来将一脸茫然的小延延牵进去,随后发现小熊果然没有发现。
小熊现在没有心思注意到他对着空气奇怪的举动。
江闻岸指了指自己的椅子,示意沈延在那儿坐下。
小孩儿乖乖坐下,趴在椅背上看江闻岸。
他开始忙碌起来。
小熊的书包被他胡乱塞了一些东西,里面很乱,江闻岸简单翻了两下,发现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该带的全都没带。
他的桌子也很乱。
江闻岸没浪费太多时间帮他收拾,从某个连小熊自己都不保证能找到的缝隙里抽出他的身份证,和身份证一起装进小格子里。
跟着记忆,江闻岸从自己的柜子那取出一包手撕面包塞进小熊的书包里,又爬上小熊的床上取下水杯,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的伞放在桌子底下,江闻岸简单卷了两下,塞进书包侧边。
“身份证和学生证在小格里,充电线和充电宝在大格,我给你放了点面包,在车上饿的时候可以吃。”
最后,江闻岸拿了一个口罩给他戴上,“别着急。”
小熊仰头看他,伸手擦了擦眼睛,“闻哥,谢谢你。”
“回去吧。”
江闻岸原先还发愁要把沈延安置在哪儿,没想到这会儿小熊就出了这样的事需要回家,一时间宿舍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沈延正目不转睛看着他。
江闻岸放松下来,看向这个让他精神十分混乱的对象。
沈延:“闻哥。”
江闻岸一愣,便见小孩儿一脸天真地问他:“是你的名字吗?”
“嗯。”
“叫哥哥。”
小延延很乖,甜甜喊他:“哥哥!”
被他叫惯了先生,忽而换了一个称呼,江闻岸觉得很是新奇,可沈延好像很喜欢这个称呼,接下来一直哥哥长哥哥短叫着他,十分好奇地这看看那看看,还要问他一些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问题。
虽然其他人都看不到延延,但要带着他出去吃饭还是不方便,于是这一天他们只叫了外卖在宿舍里吃。
晚上的时候江闻岸给小熊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到哪儿了,知晓他还在火车上,江闻岸又叮嘱了几句,毕竟小熊是宿舍里年纪最小的,为人又傻乎乎的,再加上现在心系着家里的猫猫,肯定心神不宁。
江闻岸叮嘱他要看好站点,及时下车,回到家之后给他回个信息。
末了又跟他打了个招呼,说有朋友来学校找他,需要借小熊的床睡一下。
晚上洗完澡出来,江闻岸正擦着头发,对于和延延一起待在学校的宿舍里还是觉得很怪异。
他将小孩儿抱上自己的床,替他掖好被子,下床。
“可以关灯吗?”
“好。”
关了灯,江闻岸径自上了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