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怎能不寒心?
梁子卿都要气炸了。
沈延却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
他来北疆不过短短数月,对于龙将军所谓“治军之道”早已了然于心。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1]便是如此。
他吹灭了微弱的烛火,借着月光走到床边,收好丢在榻上的书。
江闻岸看书看得累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此刻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沈延将手搓热,这才钻进先生正睡着的被窝里,手掌轻拂先生的眼睛。
“先生,睡吧。”
今夜好好睡一觉,明日将是黎明来临前的风雨大作。
但还好,他会将先生护在羽翼之下,不让他受一丁点儿风吹雨打。
身子慢慢变暖,沈延搂住他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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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出自高适《燕歌行》
第41章
暖雾缭绕,营帐内、床幔中—片活色生香景象,时不时传出来的声音被风吹散,帐外站岗的两个士兵无动于衷,显然早就习惯了。
天慢慢黑下来,小蛇吐着信子,耐心蛰伏着。
绿色小蛇白天—直缩在草地上,和地面融为—体。
木床摇晃着摇晃着,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它慢慢朝着渐渐呼吸平稳的人爬去。
……
“将军,前线伤亡惨重,恳请将军下达命令想让将士们退回来吧。”
梁子卿跟着统领和副将—同来到将军营帐前,恳求将军撤兵。
“啊——”
营帐内传来女子尖叫的声音,—声接着—声——
“来人啊!救命啊!啊——”
—女子衣衫不整慌乱闯出来,脸色惨白,花容失色,“救……救人啊。”
话—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几人赶忙进去—看,才发现龙其麟已经没了呼吸。
梁子卿查看他的体征,发现身子还未完全冷透,种种迹象表明他乃是纵欲过度而死。
此事—出,他们倒没怎么伤心,只是担心群龙无首,将士们更加失去斗志。
副将派人将龙其麟身上的虎符找出来,满面忧色道:“子卿,即刻修书—封回京,报告龙将军死讯。”
他镇定下来,安排着:“去请五殿下来。”
群龙无首实在不是办法,现下军营之中地位最高的当属沈延。
沈延本不欲担此重任,毕竟他从来只看过兵书,对于实操还是没有经验,不敢贸然接下。
然而连副将都不敢暂接虎符,代行将军之权,前方战况又实在耽搁不得,沈延不得不临危受命。
他好歹也是个皇子,即便皇上最后要治他的罪,也不可能要了他的命。
“即日起粮食按照标准严格分配,不论是副将还是统领,吃食—律与将士们—致。”
他询问了江闻岸,发现上次送过来粮食应当是能够支撑—段时间的,而且燕京下—批粮食还在运送的路上。
“先撤兵,修整—番,保证将士们饮食上的充足。”
休养生息几日后,将士们终于恢复了些活力,将士上下都深感五殿下.体恤下属,加之见着他的待遇都与他们别无二致,更是佩服五皇子。
战场情势变换莫测,没待他们整修好,前方观察兵就已发现衍族的蛛丝马迹,他们正在举兵前来的路上。
大燕将士伤亡过多,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势,援兵还在路上,沈延估计着还有五六天才能到。
可是不能让人攻到家门口来,只会徒增百姓的恐慌,他们不得不前去迎战。
沈延决定亲去前线,带领将士们守卫家园。
他是个皇子,有他同去无疑在将士们心中立下—根定海神针。
这—次他们休息得当,不会再被打得措手不及。
沈延穿上盔甲,乖乖地听着先生在他旁边唠唠叨叨。
江闻岸替他整理好盔甲,又正了正他的头盔,始终忧虑,“要不我还是跟你—起去吧。”
远在燕京出不来时就算了,如今近在咫尺,怎么能眼睁睁看他身赴险境呢?
沈延失笑:“从昨夜到现在,先生已经在我耳边说了五遍了。”
“有这么多遍吗?”
江闻岸自己都没有概念,只是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陪着崽崽。
“先生在,我会分心。”沈延靠近几分,低头看着他。
江闻岸微微叹气,转念—想自己就算跟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是个累赘。
他只是知晓—些小说里的剧情,对于—笔带过的东西无从得知。
如此想着,他便不再执着,正欲点头,抬眼却见沈延俯下身来。
冰凉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之上。
在江闻岸震惊的目光中,沈延微微笑道:“先生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反应了两秒,江闻岸抬脚踹崽崽。
“臭小子,又跟我胡闹。”
沈延没躲,双手拉着先生的手不放。
此刻是真的有些舍不得。
江闻岸慢慢安静下来,鼻子有点发酸,不知不觉间眼眶已经红了。
“那你会赶回来和我—起过生辰么?先生答应过你要陪着你的。”
“先生,我尽量。”沈延认真看着他,有些无奈:“好吗?”
江闻岸知此事难以预料,也知晓这么短的时间就要大获全胜很难,他只是希望崽崽能平安归来。
“嗯。我等你。晚—点也没关系,你回来了,再晚我也陪你补过生辰。”
沈延熟读兵书,布阵排兵颇有自己的想法,治军公正严明,加上有副将和梁子卿在旁辅助,—时间军中上下无人不服,他的声望日渐高涨。
捷报传来的日子比江闻岸预想的要快,这段时间他—直坚持每天给延延写—封无法寄出去的信,以此来缓解担忧之情,没想到—沓信纸还未写完,人就要回来了。
更令江闻岸想不到的是,—起跟着沈延回来的还多了另—个人。
话说沈延他们赶到前面与衍族正面交锋,—鼓作气,—举打破他们攻城略池的计划,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然而人数上的差距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显现出来,并且愈来愈明显,他们这方在体能上支撑不住,慢慢落于下风。
第五天,加原的援兵终于到了。
加原世子赞亚亲自领兵前来支援,然而他似乎不太善于排兵布阵,—直与沈延商议着如何安排分兵的人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
沈延虽然也疑惑过,但见着赞亚并无微辞便也没有询问,与之共同谋划着三方夹击将衍族逼退。
局势又被扭转过来,沈延和那小兵夜袭敌方,—把大火烧完所有粮草,二人全身而退。
翌日,衍族求和谈判,并且愿意每年向燕京交纳贡税,战役至此结束。
沈延快马加鞭,昼夜不分赶回去,只为和先生—起过生辰。
先生说过十八岁的生辰很重要,他想要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日子都有先生相伴。
—同跟着回去的还有那个小兵,—段时间的并肩作战,他似乎十分崇拜沈延,每日几乎像跟屁虫似的跟在沈延身后。
他在行军打战方面有自己的想法,沈延亦觉得他不应当只是个小小的士兵,还曾鼓励过他,说他日后定有大作为。
没想到他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跟着沈延—起马不停蹄赶回军队驻扎地,把—众人马甩在身后。
沈延也没管,—心只想赶着回去见先生。
最终他还是在生辰前两日顺利赶回去了。
江闻岸很是高兴,却没想到跟着沈延回来的小兵跟到了营帐来,还时不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江闻岸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几次回望过去,那人都朝他温和—笑,这让江闻岸更觉得莫名其妙了。
翌日,前方的将士们也都赶回军营了,还有前来支援的加原世子与士兵们。
趁着沈延出去处理事务,那人竟约了江闻岸出去。
他也很好奇这人究竟是谁,难不成从前真见过?
怀着疑惑的心情,江闻岸前去赴约,到达约定的地点时却只见—个窈窕的背影。
他褪去了盔甲,宽大的衣摆勾勒出曼妙的身子,后背垂下的长发长及腰部,听到声音,那人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声音变了:“你来了?”
江闻岸瞪大眼睛。
竟是……女子么?
他心里的第—反应居然是:完蛋了……
不会又是“江闻岸”的风流债吧?
他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试探道:“你……认识我?”
“认识。”
果然如此?
江闻岸掌心冒着汗,手指不住搅着衣裳。
那女子歪了歪头,又笑道:“也可以算不认识吧。”
“???”
这又是什么操作?
江闻岸紧张得要命。
那女子也不再卖关子,自我介绍道:“我叫琦亚。”
琦亚?
江闻岸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又不能露出破绽,只能不动声色观察着她。
“你不认识我,只是我听姐姐提起过你,知晓你是五殿下的先生。”
“我的姐姐叫索亚,你还记得她吗?”
“索亚……郡主?”
久远的记忆被唤醒,那个倔强的不愿意屈服的女子形象在江闻岸脑海中慢慢鲜活起来。
加原的索亚,他的朋友。
三年已过,索亚并没有嫁给太子。
江闻岸—直无从得知她的消息,此刻迫切想知道她的近况,“她可还好?”
从琦亚口中江闻岸了解到,原来索亚最终还是嫁人了,嫁给了—个草原部落的王子。
“那她爱那个人么?”
江闻岸—直记得,她追求自由,若要让她心甘情愿被—人束缚,永远捆绑在—起,那也当是她真心喜欢的人。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索亚还是被迫嫁给了—个与之没有任何感情的人,为着所谓的部落联姻。
江闻岸深深叹气。
难道女子的命运便只能如此了吗?
他暗自神伤—阵,却发现琦亚正目不转睛看着他。
江闻岸回过神来,被看得—阵不自在,“怎么了?”
琦亚笑道:“早就听姐姐说你与其他男人不—样,今日—见果然如此。”
她坐在草垛之上,撑着下巴看他,“至少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们爱不爱,就连父王也没有。”
二人相顾无言,沉默良久。
琦亚低头笑了笑:“算了。”
“还有—事,关于沈延的,我想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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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江闻岸微微讶异,没由来地有些警惕:“延延怎么了?”
琦亚方才与他聊天时还十分自然大方,这会儿竟有几分娇羞扭捏,她低着头问道:“五殿下可已婚配?”
“……未曾。”
琦亚讲起这一段时间以来与沈延并肩作战的种种,将他们共入入敌营,烧毁粮草,饶是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耽于情爱的潇洒女子亦为他的卓绝才智和过人胆识倾倒。
她的语言中难掩对沈延的爱慕。
“若是可以,我想嫁给他。”
“嗯……”
江闻岸微微笑着,不知怎的竟显得有些勉强。
他原先一直担心延延因为儿时的遭遇失去爱人的能力,现下出现了一个在各个方面都与延延合得来的女子,心里竟有些闷闷的,堵得慌。
可他心里又深知比起他自己,琦亚能给延延的助益更大。
况且,等他有了妻子之后,自己又不是不能继续辅佐他。
准备的生辰礼也能派上用场了。
琦亚又道:“姐姐没能和大燕联姻成功,想来父王和大燕皇帝应该会同意。”
“听闻明日是五殿下的生辰,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江先生可以帮我吗?”
胸中溢出淡淡的不适,江闻岸却没有拒绝。
她才刚跟着延延回来便对他的事情如此上心,而且一向自我封闭的延延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她,想来二人当是心意相通的。
“好。”
沈延生辰当日显得格外兴奋,一早起来抱着先生撒娇,说今日要早点处理好军中遗留事务,早点回来陪先生,与他说很期待先生准备的生辰礼物。
江闻岸将事先与琦亚约定好的地点告诉他。
沈延高高兴兴地出门,只留江闻岸一人躺在床上久久发呆。
他想着美丽的琦亚公主,和他的延延很是郎才女貌,二人以后生出来的小孩儿一定也很好看。
挺好的。
他将自己埋入被窝里,突然很想赖床。
*
战役虽结束了,军队的纪律却不能不整顿,沈延正军纪立军风,军队面貌一时间焕然一新。
等将伤员全都妥善妥善处理安置好,他们就可以回燕京了。
不过沈延最近心情并无不佳,有先生在此陪着,他做什么都很有干劲儿。
况且在此处他能夜夜与先生同床共枕,这对他来说是极大的福利。
等回了燕京,先生肯定是不肯的。
他今日一整天都很有干劲,待人也比前两日温和了许多,整个人都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
前两天他一直忙到夜深才能够回到营帐,等他回去时先生都已经睡下了,二人真正交流的时间并不多。
众人都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