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然后才回答:“还行,只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总是有些不圆满。”
“哈哈哈,年轻人受点磨难是好事,哪会真有一片坦途的官场?见的多了以后就知道如何防范了,这次确实是你大意了。”
沈嘉听他这么说,心怀感激,这说明大理寺卿是信任他的,又朝他行了个礼,问:“罗大人为何信任下官?”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你前途大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要对付张家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可这许多天了,张家人还能肆意蹦跶,说明你什么都没做啊。”罗大人一脸痛心疾首的告诫沈嘉:“咱们做人做官,该出手时就出手,若你早在两家成仇时就将张家远远送走,那么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沈嘉虚心受教,“是下官失算了,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没料到是正常,谁会天天防备着别人算计自己呢?不过走到你这一步,若不小心谨慎,哪怕你什么都没做也可能粉身碎骨啊,这事情本官心里明白你是无辜的,但最终该如何定案还得看证据,希望沈大人有心理准备。”
沈嘉明白,他这是提醒自己该做点什么,对方已经出手,他如果什么都不做是洗脱不了罪名的。
“多谢大人提点。”
“不必,等过了上元节你就自己来大理寺吧,本官就不派人去传唤了。”
“是。”
罗大人双手揣在袖子里,抬头望着灿烂的烟火,嘀咕了一句:“连过年都不让人安生,这人太坏了!”
沈嘉没听清,正巧杜富成穿过人群找到了他,看到站在他身边的大理寺卿,忙先朝罗大人行了礼,“罗大人新年安康。”
“杜总管有礼。”罗大人手从袖子里拿出来,带出了一个大红色的荷包塞给杜富成,“一点小意思,杜总管请笑纳。”
“哟,咱家每年都收罗大人的礼,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杜总管伸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塞进兜里,又朝罗大人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皇上召沈大人去伴驾,咱家就先过去了,改日再给您老谢恩。”
“去吧去吧,老夫年纪大了,等钦天监占卜完就得先回去歇着了,替老夫跟皇上告个假。”
“您尽管请,不过是个仪式罢了,皇上不会在意的。”杜总管将沈嘉带走,看到的人无不羡慕沈嘉的得宠,新年第一天,能得到皇上赏赐的官员都有好兆头,寓意这一年官路亨通,但皇上从来都是走完仪式就离开了,还是第一次召见臣子。
沈嘉昂首跟着杜富成上到城楼上,寒风凛冽,城楼上挂着的灯笼忽明忽暗,但天空中璀璨的烟火足以照亮这里,与底下的热闹不同,这里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守卫森然,内侍拘谨,那道明黄色的身影独自站着,满身透着孤寂。
这是沈嘉不熟悉的赵璋,他大步走过去,叫了声:“皇上,臣沈嘉觐见!”
赵璋转身,眸子从冷淡逐渐带上情绪,笑了笑,伸手将他扶起来,“不必多礼,站过来。”
沈嘉起身,走到他身边站好,将底下的一切收入眼中,这时候,他才知道赵璋能从这里看到任何人,之前应该也看到他了。
“皇上为何要一个人站在这高墙之上?难道不能与文武百官站在一起?”
“朕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便是祈福也是离天最近的那个人,自然该站的高些。”赵璋不在意地说道,他侧头问沈嘉:“刚才和罗瑜铭说什么了?”
沈嘉便如实转告,好好夸了几句这位老大人,“罗大人耳清目明,真是好官啊!”
“那是自然,否则如何能在两任帝王时都稳占大理寺?你的案子确实该跟进了,朕今日派人去查了高荀,暂未有消息传回,倒是在长公主那有意外收获。”
“哦?是什么收获?”
赵璋贴在他耳边小声告诉他,“朕怀疑,长公主倾慕高荀,高荀应该也知道这一点。”
沈嘉眨眨眼,怀疑刚才烟火太响听错了,“就算如此,也没什么吧?”驸马已逝,长公主就算要改嫁给小叔子,也只是名声上难听了些,不算违法。
赵璋摇摇头,“这里头能操作的事情就多了,你忘了,上次他们想给你找替身,朕可还没回敬他们呢。”
“你是要……”
“等着看吧。”赵璋当初驳回了魏锦容的提议,觉得不该干涉长公主的感情之事,没想到人家比他狠多了。
站了一会儿,沈嘉觉得太冷了,底下人群聚在一起还不觉得,站在这高高的城楼上太招风了。
“这得站到什么时候?”沈嘉偷偷摸了一下赵璋的手,结果发现他的手是热的,只有自己的双手冻的跟冰棍一样。
赵璋顺势将他的手握紧,回头吩咐杜总管,“时辰快到了,让钦天监开始吧。”
“是。”杜富成离开前,吩咐一名内侍去给沈嘉取了一件厚斗篷来,真是非常细心了。
烟火停了,远处陆陆续续有炮竹声传来,钦天监监正领着几个弟子走上祭台,看天象卜卦,探一探王朝新一年的运势如何。
沈嘉不知道以前卜出来的卦象是什么样的,好奇地问:“这准吗?”
赵璋不置可否地回答:“不过是讨个好兆头罢了。”
沈嘉便明白,卦象大概都是寓意好的,但如果真有那么好,又哪来的天灾人祸呢?
沈嘉看着那几名弟子在祭台上念经做法,钦天监监正则跪坐在地上摆弄着龟甲与铜钱,这里头的门道他不了解,无从判断,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人能凭着几样小东西就算出吉祸来。
约莫过了两刻钟,监正终于得出了结果,愣了好一会儿,才提笔写下一行字来,然后交由内侍转交给帝王。
沈嘉这时候本该离开的,但他太好奇那张纸条里写了什么了,于是只是退后一步,将自己隐入阴暗中。
内侍小跑着上来,将纸条交给赵璋,后者展开一看,眉梢挑了挑,脸上喜怒难辨。
群臣正安静地等着皇上公布结果,每年的卦象其实都差不多,无非是君主清明、海清河晏之类的,反正都是好话,然后他们大力奉承一番,就当套了个好兆头。
可是这次,大家久等也不见皇上开口,有人抬头望去,背着光看不清帝王喜怒,好一会儿才听到帝王声音沉稳地说:“今日卦曰:盛世太平,紫气东来,可选贤入主东宫,以匡扶社稷!”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钦天监什么时候也敢出这种卦了,这可是明摆着让皇上立太子啊,如今宫里就睿亲王一个孩子,这一年里宫里也不太可能有皇子诞生,岂不是就是要立睿亲王为太子?
钦天监这是被皇上收买了么?
就在大臣们犹豫着是否要赞同的时候,钦天监监正突然越众而出,跪在地上,大呼:“皇上,不可随意更改天意啊!”
赵璋将手里的纸条撕碎了丢下来,碎片随风飘散,他背着手,冷声说:“朕是天子,朕的圣意便是天意!”
“皇上……”钦天监跪趴在地上,浑身颤抖,明白自己刚才那句话触怒了皇上,自己若是再坚持,恐怕命不久矣。
他不说话但意思却已经表明了,朝臣们这才反应过来,皇上居然改了卦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
徐首辅撩起衣摆跪下,大声说道:“皇上,请三思啊,立储乃国家大事,当慎重对待,皇上还年轻,春秋鼎盛,无需过早立储。”
大臣们觉得心好累,以往做朝臣都是他们催着皇帝立储,如今却是皇帝急着要立储了,怎么同样是皇帝,差距这么大呢?
但不管怎么说,立亲王为太子他们都不太同意的,以后皇上有了皇子,睿亲王这太子之位就岌岌可危了,到时候必定又是一场争端,何必呢?
又有不少大臣跪求皇上三思,有了他们做表率,其余人便是觉得无关紧要也跟着跪了。
但也有大臣疑心,被皇上换掉的卦象到底是什么呢?
赵璋平静地说:“今日乃正月初一,不谈论国事,朕并未现在就册立太子,慢慢议着就是了,别说三思,就是四思五思也是可以的。”
众臣头皮发紧,这调调可不对啊,皇上是不是怒了?别看他们跪的时候没有犹豫,可是如果皇上要一意孤行,他们绝对不会反对。
毕竟睿亲王是个好苗子,小小年纪就有明君之相,何必为此违抗圣命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仪式结束,皇帝返回宫里,大臣们可以回家休息也可以选择在宫里休息,等天明之后一同前往太庙祭天地鬼神。
赵璋带着沈嘉去了乾坤殿,这里他很少来,但离后宫近,这会儿比御书房更安静些。
进门后他关上门,沈嘉上前替他解开斗篷,手指灵活地在他脸颊刮了一下,好奇地问:“刚才钦天监给你的卦象到底是什么?”
赵璋感觉到他的手指依旧是冰冷的,替他也脱去斗篷和外衣,推着他往里走,“这个一会儿再说,你先去躺一会儿。”
“一起?”沈嘉拉着赵璋躺到床上,裹着柔软的被子,只觉得通体舒畅,血液一点一点暖和起来。
一夜未睡,两人都有些困了,沈嘉很快就睡着了,赵璋睁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也闭上眼睛休息。
没多久,外头传来敲门声,两人同时睁开眼睛,沈嘉迷糊地问:“时辰到了?”
“没有,朕让人盯着钦天监监正,估计这会儿人带来了。”
沈嘉对那张纸条太好起来,顿时睡意顿消,爬起来穿好衣服,为了让两人看起来更自然,他还拿了一本书去开门。
门外站着几名锦衣卫,手里提着的老头正是钦天监监正卢阔。
“带进来!”赵璋已经坐在了龙椅上,看到形容狼狈的卢阔一点不意外。
沈嘉走到一旁坐下,锦衣卫将人丢进来后就撤出去了,只留了陆百户一人回话,大门重新关上,乾坤殿里一时安静极了。
“他都做了什么?”赵璋问。
陆百户单膝跪下,低头汇报:“臣一路跟着他,一开始卢大人回了衙门,钦天监的官员都在,卢大人与大家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本以为卢大人是要休息,没想到过了半个时辰,卢大人竟然换了一身装束从后窗爬出来了。”
陆百户想到这一幕还是觉得挺诧异的,卢阔在外人眼中一直都有几分仙气的,钦天监虽然不受皇上看重但也有些威名,哪里想到这位监正大人居然会半夜爬窗。
“臣一路跟随卢大人,见他在路上闲逛起来,吃了一碗豆花,一碗羊肉汤,然后拐进了一家茶楼,那茶楼就在皇宫附近,是北陈王的产业。
一开始,臣以为卢大人是来见北陈王的,因为怕被发现就没跟进去,不过没多久,臣见到了一个眼熟的人从茶楼走出来,拐带临街买了一笼小笼包,那人是户部高郎中的随从。
因此,臣派了两人伪装成平民进入茶楼,好不容易才探查到与卢大人碰头的人正是高荀高大人,只是高大人身边的人很警觉,很快就发现被人跟踪,当时茶楼里突然有两桌客人打了起来,乱糟糟的,等臣进入那个厢房,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臣与锦衣卫追出去,才在半路抓到卢大人,他反抗拘捕,因此受了些罪。”
“也就是说,卢阔与高荀密谈,但你们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他们发现你们就跑了?”赵璋重新看了卢阔一眼,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这老头还有做戏的一面呢?
赵璋原本是想看看那个卦象里有什么猫腻,那么明显有针对性的一句话要说是看天象看出来的他绝对不信,知道是高荀在背后搞鬼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连之前的事情也可以不用查了。
“是朕问你还是你自己说呢卢爱卿?”赵璋似笑非笑地看着一直没敢抬头的卢阔,这位大概是当初被他吓怕了,这几年一直很低调,没想到竟然联合外人算计他。
“臣……臣不知犯了何错?”卢阔低头回答。
“行吧,不知就不知,朕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们之间的勾当。”赵璋摆摆手,“带下去吧,关进昭狱,也别用刑,都这把年纪了,就让他多活几年吧。”
卢阔这时才真正害怕起来,昭狱那可是堪比地狱的地方,进了那里生不如死,还不如直接赐死,一了百了。
陆百户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拖着他就要往外走。
卢阔剧烈挣扎起来,高声喊道:“皇上……皇上,老臣冤枉啊!老臣并不知犯了何错,老臣……”
“停下!”赵璋走过去,扒开他面前的乱发,对着他那双眼睛说:“朕说你有错你就有错,何况你以监正之职弄虚作假,假传天意,试图扰乱朝政,谋害忠良,随便哪一条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好在你就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否则朕就打发你们一家子去昭狱团聚。”
卢阔被那双眼睛震慑住了,他想起了当初这位夺嫡时无所不用其极的模样,他怎么敢,他昨夜一定是疯了才敢写下那句话。
“皇上,臣一时糊涂,臣也是被逼无奈……”他悔不当初,念头一起,紧绷的弦也松了,恐惧袭上心头。
赵璋放开他,在龙袍上擦了擦手,“朕不想听这个,若谁都能被逼着做叛国之事,大晋岂不是早就亡了?带下去吧。”
他急忙解释:“是高大人,是高大人逼臣做的,他说只要将那句话当众呈给皇上就好,那句话并未不妥,也没有明指,算不上大错,臣当年受高家大恩,不得已才为之。”
赵璋坐回去想了想,挥手让陆百户退出去,卢阔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