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明的脑门上全是汗,不可置信地看着陆饮溪。
“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陆饮溪看着他,有点儿心虚。
他是看见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么?
他就是看见延明的眼睛,是透明的琥珀色,看他的时候,似乎有种佛光普照的感觉。
暖洋洋的。
“陆道长,你看见了什么?”
“我就是看见了点……嗯,不太一样的眼睛?”
“那你……可有任何不适?”
“啊?没,没吧……”
陆饮溪被追问得自己都有点不太确定了。
他的确有点不适,就是不想被挂在岩壁上。
但这好像不是延明问的重点。
延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接着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是陆饮溪头一回这么正经地和他对视,那双眼和他刚才看见的一样,是金黄色的,看他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有种安心的感觉。
“陆道长,可有不适?”
“没有啊,”陆饮溪笑了笑,“我觉得你眼睛挺好看的哎,可惜你看不见,是那种不太常见的眼睛。”
延明定定地看着他,左右上下地仔细打量着他,直到陆饮溪脸色忽变,喊着他流了血泪。
他摸了摸眼中溢出的血液,又撑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合上了双眼。
上一任方丈说,他不是瞎子,他只是有一双“佛眼”,那是凡人不能承受的注视,于是会伤及他人,因此他从不能睁眼。
可眼前人不一样,他不畏惧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一个人的样貌。
那是他心中唯一留存的一副模样。
延明站在那里,回味良久。
从他遇见陆饮溪起,他便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在呼唤着他。
而他的因缘,或许便是从这一睁眼起,便再无回头之路。
作者有话说:
小陆:他们是一对吧!
切片:上你的一对。
第44章 称呼
陆饮溪总算是被放了下来,双脚落地的感觉竟是如此的不真实,衣服因为长时间的卷缠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他努力平顺着褶皱,身上却覆盖了别人的体温。
“陆道长不嫌弃,可以先穿着。”
延明将僧袍批在陆饮溪身上,自己仅剩了一件很薄的白色单衣,陆饮溪一回头,就看见那单衣下若隐若现的腹肌。
大概是寒山寺坐落在深山之中的缘故,延明皮肤雪白,也因此给人蒙上了种强烈的距离感,但脱下衣服后便能看见其精壮的肉体,每一处都喷发着力量。
陆饮溪只觉得鼻腔里热热的。
他以前偷偷摸摸看的钙片比这个差远了。
不知道延明长成这样,是压他哥,还是被压呢?
“陆道长,在看什么?”
“没看,没看什么!”陆饮溪慌里慌张地掩饰着,拼命克制自己不往对方腹部看去,可就是忍不住,最后为了不起疑,还是转移了话题,“唉,都不知肖默跑去哪儿了,我的大徒弟景弘深也不知去了何处。”
“还请陆道长快快寻回肖默,勿徒生事端,至于陆道长的大徒弟,延明已经邀请他在内殿歇下了。”
“哦,那速速带我过去。”
延明脚步一顿,暧昧不清地看着他。
“怎么啦,这地牢还蛮恐怖的哎。”
前头哪儿落了一滴水,陆饮溪整个人一震,脚步一挪,缩到了延明身后,但饶是这样,两人之间始终没有肢体接触。
陆饮溪内心泪流满面,虽然我大徒弟肖想我的身子,但是他靠谱,不害我,也不会把我赤身裸体锁在墙上。
而且他需要牢靠的大腿抱抱。
“陆道长,和自己的徒弟关系不一般啊。”
你又看出来了。
陆饮溪看着延明紧闭的双眼,腹诽道。
妈的,死给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
陆饮溪回答得晚了一步,掩饰就显得有些扭捏了:“有什么一般二般的,不过是弟子少而精,我每个都多花了点心思罢了。”
接着还欲盖弥彰,“我在宗门内还有个不挂名的弟子,虽说天生无炼气的根骨,却是药术奇才,十分得力,我也格外关心他。”
“做你弟子,还真是幸福。”
延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陆饮溪翘着尾巴,哼哼着:“那可不,不如延明大师也离开这寒山寺,来我们门下吧,我们门下没那么多清规戒律,”陆饮溪话头一收,又提防道,“清心寡欲就好了。”
他们无上宗的前身还是寡欲观呢,就是他们宗门内一个个的都很背离这条规矩。
延明似笑非笑,应了声:“好。”
陆饮溪没把他的回答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着早点出去抱上大腿,谁知一步还没迈出去,脚下竟是有滑腻的触须冒了出来。
“什么东西,延明大师!延明大师救我!”
干啥啥不行,喊救命回回第一名。
走在前面的延明刚要转身,地上的缚魔锁却先他一步动作,直击他的要害,脖子和手脚上捆了个遍。
“嘻嘻,弟弟怎么还是感受不到哥哥的存在啊。”
那鬼魅般的声音自地牢的四面八方传来,藏在暗处的人似乎是在爬行,陆饮溪僵直着身子动不了,浑身起着鸡皮疙瘩,那种恶心的感觉从尾椎起遍布全身,只觉得浑身冰凉。
好恶心,好恐怖,他好想离开这里。
“兄长……”延明脸色微变,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缚魔锁,而是死死盯着陆饮溪,“你回来了。”
“可惜,不能好好和弟弟打个招呼。”
那声音桀桀地笑着,陆饮溪不敢发声,甚至不敢睁眼看。
什么兄长回来了,什么弟弟打个招呼,是那个把人头挂城墙的大魔头吗?他想干嘛?
他……他不会是想在他面前演活春宫吧?
陆饮溪边想边喘着粗气,不知道自己的尴尬感从何而来,又想逃离这里,又想呆着再看看。
这该死的好奇心!
“兄长……你有什么诉求,还请冲我来。”
“冲你?”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不知为何,听起来总是觉得胃里都发寒,“好奇怪,好生奇怪,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对我的容器这么感兴趣。”
容器?什么容器?
陆饮溪茫然地看向延明,两人视线相接。
别怕。
延明拿口型和他说话,仅是读懂的那一瞬,便仿佛有一道暖光自天灵盖而下,让陆饮溪觉得通体舒服起来。
不错,兄弟俩一明一暗,这组合,太绝了。
“兄长,陆道长的大弟子已在正殿等候多时了,这会不回去恐怕会怀疑有变,要过来查看,不便你我二人交谈,”延明说话平静而轻松,听得陆饮溪心都飘起来,“不如先将他送回,你有什么想法,我自会聆听。”
那似蛇形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又猝然开口:“你保他,做什么?”
脚下的触须簌得绷紧,陆饮溪重心不稳,朝前跌落下去。
这一回,延明没看他。
操,哥哥不会吃醋了吧,弟弟这么护着他。
他要不要帮人辩解一下?
我不是来加入你们的,我只是想参观一下而已。
“那个,这位大哥,他保我只是为了门派的正常交流好吧,不如我先行退出,给你们留一点双人空间?二人世界?”
“哈哈哈。”
那笑声似乎离他很近,陆饮溪左右看去,没见着人影,直到垂下头去,才感觉到不对劲。
那脚上的触须此时已经蔓延至他身下,黑色的仿佛烂泥一般的玩意儿平铺开来,上面露出了一张嘴。
“可我要的,是你和我的二人世界。”
“你休想。”
那缚魔锁总算是被延明挣断,长棍拔地而起,棍风一扫,陆饮溪配合得往侧边一躲,可那滩“泥”却像软体动物一般,把棍子包裹了起来。
“嗯~打不着啊哈哈哈哈。”
“你做什么!”地牢里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喝声,陆饮溪欣喜地抬头,看见景弘深熟悉的蓝色身影,“师尊,我来了!”
“快……”
话还为出口,那黑泥便捂住了他的嘴,景弘深不知延明是在救陆饮溪,剑气已然向他突刺去,还未来得及解释,延明分神躲开他的攻击,那黑泥裹上了陆饮溪全身,缓缓沉进了岩壁里。
“师尊!师尊!陆饮溪——”
那声吼叫还飘荡在陆饮溪脑海里,只是他已经无力回应了,那黑泥牢牢裹着他全身,一点光都没有,动也不能动,只靠鼻子呼吸。
“师尊啊,嘻嘻,多谢你的乖徒弟们,现在师尊是我的啦。”
耳边传来冰凉的话语时,陆饮溪唯一想的就是,他从未这么憎恶过这个称呼。
作者有话说:
紧身衣play,克苏鲁元素,啊,我好喜欢新角色
第45章 享用
冷。
这是陆饮溪唯一的感受。
他从未觉得有如此冷过,不是肌肤之上的触感,而是一直深入内里去的感觉,唯一可以呼吸的鼻腔内都能呼出冰碴子。
五感被封闭,甚至动弹一下都不可以,剩余的感觉便是冷,却连发抖的本能都被剥夺了。
黑暗让他感到恐惧,未知使他越发茫然,有那么一瞬间,陆饮溪甚至觉得,饶是外面这层黑泥放松一点,他都会轻易折服。
这个念头仅仅是冒出来的一刹那,那黑泥便稍稍松开了束缚,陆饮溪长大着嘴,猛得吸了一口气。
“咳,咳咳咳!”
“啧啧,好可怜啊,师尊。”
“不许……不许你这么叫我……”
“嗯?”黑泥兴致盎然地围着他转,邪笑着,“你的徒弟们有没有说过,你说话的语气,很有意思。”
陆饮溪偏过头,不去看那团恶心的腌臜玩意儿。
他说话什么语气,他说话就是天王老子的语气都不归这狗东西管!
陆饮溪环视着自己所处的地方,这似乎是个寝殿,床头的烛火照亮了小半个房间,但屋内的布置尽是他不喜欢的。
不说那被黑布严丝合缝盖上的窗户,就连床上也拉着漆黑的帷幔,生怕漏进一丝光似的,进门处放着一张轮椅,旁边有不少工具类的物品,鼻腔中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混合着油污和不知从何而来的腐臭味。
还好,至少他趴的床还算干净,不然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陆饮溪浑身一震。
那个想法出现的同时,他脑中像是闪光灯一般,发出砰的一声响,随即一股厌恶感翻涌上来,强迫着他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他平息了一会儿呼吸,想到之前景弘深说的,整个庞大的系统是靠人想要活下去的念力支撑运行着的,所以所有和“不想活”相关的想法都会被强行压下去。
有点儿奇怪,好像老大哥在监视着自己,让人不准肖想死亡。
“看好了吗?”
黑泥又一次开口了,陆饮溪很讨厌他说话的感觉,像是有条冰冷的蛇在自己腹中穿行着。
“什么?”
“想好从哪里突破,逃出去了么,”黑泥笑着,凑近他道,“师尊?”
陆饮溪手一翻便是一个伏魔决,黑泥翻滚着躲开,陆饮溪见他翻下了床,就再没动静了。
“嗯?不和我玩了吗,师尊?”
“懒得,”陆饮溪躺下来,裹起被子,“我不是那种会自己突破险境的人,不然收那么多徒弟做什么?”
“你不怕我?”
“……你就是一滩泥而已。”
黑泥又笑了,他朝门口的轮椅缓缓爬行着,接着逐渐聚成了人形,五官浮现了出来,长发披散,阴影里那张脸因为瘦削凹陷下去,死气沉沉,但勉强看得出一点清秀的影子来。
男人坐在轮椅上,木头轮子朝陆饮溪滚过来,发出闷响,他抬起头,朝陆饮溪笑:“现在呢,现在是个人了吧?”
对方的语气里带着那种似孩童般玩闹的语气,炫耀一般向陆饮溪邀着夸奖,陆饮溪早已坐了起来,贴着墙坐着。
不见天日,坐着轮椅,常年病重,又在寒山寺出现。
他虽然没见过,但他大概猜得出来,此人是谁。
他是陈永望的儿子,陈璞瑜,那个要拿他做药引子的人!
“你……你想做什么?”
别是现在就要把他做成药引子吧?
靠,早知道问一下宁温纶药引子是怎么做的了,不会是什么剖心挖肺还不能停止呼吸,和凌迟差不多吧?
娘哎,他还不想死。
“认出我了?不过你认不出我也是应该的,毕竟内里都换了个人。”
陈璞瑜伸手,捏着陆饮溪的下巴摩挲,对方的手真如孩童那般娇嫩,眼神清澈,似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陆饮溪微怔,但想来也合理,某种程度上原主是被此人“养”着的药罐,换了个里子应该很好发现。
“……你是陈璞瑜。”
“是,也不是,我弟弟不是给你讲过,我和他的故事么?”
陆饮溪这才反应过来。
当时延明的确叫着怪物“兄长”来着,延明看起来也不小了,他的兄长比他还要再大上几岁,是个魔物……
陆饮溪睁大了眼:“陈璞瑜……是个正常人,但他早就已经死了。”
“真聪明,师尊,真聪明,一下子就能猜出来。”
“那你为何还要我当药引子?”
“怎么说呢,当初附身在这奶娃娃身上非我所愿,可惜身边毫无防备的只有这孩子而已,只不过孩子是至纯之物,喝人血只能伤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