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容自然也知道他为何如此殷勤,心里有些微妙的感慨——原先那个处处需要她保护的孩子,现在也会因为外人,对他表露出这种姿态,都说女大不中留,儿子也是如此。
这般想着,林月容那一直沉着的心,倒是慢慢地松缓了起来。
若那姓寒的真的能好好待云儿,也不失为一门良缘。
她这样的转变之快,皆是因为爱子之心,因此在这场连姜潮云都意识不到的博弈之中,林月容节节败退,毫无胜算。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寒老师:我为他守身如玉二十几年
寒老师:真羡慕你还是个纯洁的处男,不像我,马上就不是了。
前世:?
今天只有一更,明天继续双更
第84章 能为我留下吗
今日天色不好,半道上就下了一场暴雨,然而这反而省了寒江穆的力气。
这场雨洗净了所有的血迹与证据,这场无声的偷天换日简直天衣无缝。
十个时辰前,所有监军被寒江穆一开始安插进去的人杀光了,没能流出半分消息。
关口大门被从里面打开,祝玉春等人抓住机会踏着晨露杀了过来。
因为攻势太凶太猛,这些从南华城强行征兵、从未受过什么训练的青壮年很快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攻打下这个关口并没有花费太久。
鲜血浸透了这座郁郁葱葱的山脉,连吹过来的风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祝玉春一边命人剥下剩下投降的战俘的布甲,一边去往寒江穆的军帐,对寒江穆禀报了情况。
祝玉春说完,发现寒江穆没有反应,抬头看去,只见寒江穆蹙着眉头,一脸凝沉的模样,显然心情不悦。
祝玉春比寒江穆年长几岁,是背后支持寒江穆世家最重要的嫡子,当年也是他父亲带着寒江穆离开皇陵的,因此是寒江穆看重的部下。然而也没有发展出其他关系,祝玉春对他忠诚有余,亲近不足,对寒江穆的心事并不了解,他缓了缓口气,对寒江穆道:“主子,这关口还有九千战俘,若全杀了,反倒不妥,不知主子有何打算?”
寒江穆回过神来,低声道:“暂且全扣押下来,以后留作他用。”
祝玉春应了一声,要退下的时候,又听寒江穆开口道:“原地修整两个时辰,直接攻入南华。”
祝玉春也知情况紧急,对此没有任何异议,相信其他人也不会有异议——眼下几位藩王虎视眈眈,都不愿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螳螂,因此都还在隔岸观火,得尽快将南华城控制住,让寒江穆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才行。
若不抓紧时间,恐怕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要白费了。
祝玉春领命而去,只留寒江穆一个人呆在帐篷中,依旧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他心绪不宁,总有一种浅薄又让人无法忽视的郁燥之感。
与此同时,姜潮云又做梦了。
还是梦见了前世的寒江穆。
他这段时间总是梦到前世的寒江穆,也习惯了。
得益于寒江穆总是对他倾吐那些倾慕之语,姜潮云已经不害怕他了。
至少在他的眼神略有略无地扫过自己的时候,不会被吓醒了。
这次寒江穆在御书房,和朝中大臣商议国事。
姜潮云是很突然地出现在御书房里,他显然已经很习惯了,睁开眼睛将环境纳入眼里,便坐到了旁边一张空余的椅子上,手肘撑在椅子把手上,手掌则托着那不大的精致脸蛋,看了看坐得笔直又拘谨的大臣们又看了看寒江穆,满脸好奇——他还没见过皇帝和朝臣商议国事。
寒江穆手掌轻轻颤抖着,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他本就长着一张冷漠的脸,此时垂着眸子,紧绷着脸,看起来越发有一种阴鸷沉郁之感。
工部尚书说着说着,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他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汗,继续道:“……因此臣觉得此赈灾银两定为八十万两为好,请陛下定夺。”
寒江穆心不在焉,他的余光里全都是姜潮云,他沉默着,工部尚书也沉默着等待他发话——当今皇帝其实并非吝啬之人,之前征战蛮族,从他们那儿掠夺了不少金银珠宝,可以说燕国……不,姜国的国库前所未有的富足,因此在这些方面,寒江穆是很舍得拨款的。
但是,自从宫里开始进出那些僧侣后,皇帝在佛寺的修缮下花了太多的功夫了。
全燕京的寺庙都被他拨下重金,替佛祖塑了金身,功德箱里也被投掷下大量的香火钱,养活了一群不事生产的僧侣。
他是皇帝,在世人面前以身作则,自然在整个姜国引起了一阵拜佛狂潮,现在谁不去拜佛,都进不去贵妇圈,没有话题可聊。
然而这样的弊处便是皇帝在其他地方吝啬了起来,这样的赈灾款,也被他缩减到五十万两白银,这未免太少了。
工部尚书知道皇帝阴晴不定,也料想到此行不会顺利,但没想到皇帝会沉默如此久。
按照他一贯的脾性,若是不想,自然会霸道无比地回斥过来,总不会这般沉默不语。
就在工部尚书在心中感慨伴君如伴虎的时候,寒江穆开口了,他语气听着没什么异样地道:“便如爱卿所言,再去户部调拨十万担粮食罢。”
工部尚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愣在了原地。
寒江穆不虞的声音响起,“怎么?还嫌少?”
工部尚书立即回过神,喜道:“够了够了,陛下英明!”
寒江穆低声道:“今日到此为止,诸爱卿退下吧。”
其他人虽还有事禀报,却也不急了,依次从御书房退下,有人与工部尚书道:“今天陛下心情似乎不错。”
工部尚书深以为然。
寒江穆作为皇帝是格外霸道强势的,并不太听从群臣的建议,一意孤行到天皇老子来劝说都无用,可谓是最难伺候的君主,但———只要他心情好,也几乎有求必应。
看来,皇帝今日心情的确不错,甚至还多给了十万担粮食。
等人都走了,寒江穆才捏起拳头,控制住了颤抖的手指。
又过去了数月,又过去了数月,若不是他无比清醒,恐怕要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这难道就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寒江穆的余光贪婪地扫视着姜潮云,那视线实在是太有存在感了,即使寒江穆已经收敛,但姜潮云还是感觉到了脸上的热度。
他脸上的好奇慢慢消失,有些拘谨地放下撑脸的手臂,朝寒江穆所在的方向看去,寒江穆没有在看他,而是盯着门口,眼神幽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皇帝应该很累吧?姜潮云心里想。
就在这个时候,姜潮云听到了一阵悦耳的哨子声,他抬眼看去,看见寒江穆拿起了一支铜色的鹰嘴口哨,一脸沉凝地吹响了它。
姜潮云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声嘀咕道:“都当上皇帝了还玩哨子啊?”
他对寒江穆的企图没有任何察觉,也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不会梦醒,便站起来绕着御书房慢慢地转。
寒江穆的御书房很大,也很豪华,所有的红柱都有金色的盘龙点缀,显得威武又尊贵。
这样的地方,如果不参加科举,是姜潮云一辈子都不可能到达的地方,因此他颇为小心地去抚摸那鎏金的盘龙,小声嘀咕道:“这都是纯金子雕的吗?”
又自己否定了自己,“怎么可能,这肯定是鎏金。”
他自言自语得也颇有乐趣,然而很快,门外响起了太监的声音,“陛下,法空大师求见。”
寒江穆目光扫了姜潮云一眼,见他若无所觉,眉头悄然松开,他低声道:“……进来。”
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他有些口干舌燥,说出来的话都沙哑了几分。
大门很快敞开,从门外走进来了一群和尚。
姜潮云只觉得他们的脑门格外锃亮,眼睛都花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寒江穆,却见他直视着那些和尚,和他们打起了哑谜,“法空大师,请不要让孤失望。”
为首的法空大师目光直直地落到了姜潮云身上,叹息了一声。
姜潮云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脊背贴在鎏金盘龙柱上。
寒江穆厉声道:“法空大师!”
法空大师脸上流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他对寒江穆弯下头颅,低声道:“陛下,请恕贫僧无法替陛下拘魂。”
寒江穆拍案而起,表情格外阴鸷可怖,嘴角颤抖,显露出了几分脆弱的偏执,“法空!你可还要你佛门三千门徒!他现在就在这儿!孤要你拘魂!”
法空大师念了一声佛号,无动于衷地道:“陛下即使威胁贫僧也无济于事,今生今世,陛下注定无法得偿所愿。”
寒江穆呼吸灼痛起来,他眼圈泛红,那双宛如有黑色漩涡的眼眸越发显出了一种毁天灭地的恐怖,声音却意外地轻柔起来,“法空,他就在这儿,你既是得道高僧,拘一人魂魄又有何难?孤予你们佛教香火鼎盛,解万金做了佛祖坐下门徒,孤如此诚心,佛祖都会动容,你又为何阻挠?”
法空大师道:“缘定缘灭,陛下今生与他无缘,若是强求,于陛下于他,都并非幸事,请陛下放弃拘魂一事。”
“法空!”寒江穆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眼里光芒闪动,显然已是动了杀心。
法空垂眸道:“阿弥陀佛。”
姜潮云听迷糊了,他看了看寒江穆,又看了看法空,心里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御书房里一片沉寂,寒江穆压抑着怒火,法空也如顽石一般安静地对峙着。
过了好一会儿,寒江穆收敛了怒火,从龙椅走下来,走到了姜潮云面前,他知道自己的眼神此时有多么恐怖,唯恐将姜潮云吓走,因此只垂眸,盯着姜潮云的轻轻飘动的衣摆,压低声音道:“姜潮云,我心悦你,只要你愿意留下,我会给你皇后尊位,会宠爱你一生一世……姜潮云,能为我留下吗?”
姜潮云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寒老师:有不好的感觉
寒老师:哦,有人拐我老婆
寒老师:????
寒老师:!!给我死!
我杀我自己#
第85章 只有今生
姜潮云那不可思议的念头被确定了,显然,这个不可一世的帝王能看见自己。
姜潮云被搞蒙了,这种事情前所未有,他只是一个魂魄,从前的寒江穆都看不见他,怎么现在就能看见了?
他脑子乱糟糟的,眼珠子乱转着,浮现出一抹慌乱。
寒江穆伸手想去碰他,手当然毫无意外地穿过了他的身体,他只是一个魂魄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寒江穆收回手,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哀求,“姜潮云,留下吧。”
他说着这种话,抬起了眼眸,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地去掩饰自己眼里的凶戾,但总会留下些痕迹,他的眉眼依然锐利无边,那漆黑的眼底似蕴藏着无尽的寒意,即使是伏暑也能轻易地将人冻伤。
姜潮云后背紧紧地贴着盘龙柱,扫了一眼那些大和尚,咽了咽水,小声说:“我、我不能留下。”
寒江穆哑声道:“为何?”
姜潮云抿了抿唇,对他有些莫名的愧疚,“因为还有人等着我回去,所以不能留下来陪你。”
寒江穆捏紧了拳头,语气却尽力地平和,“是谁?”
寒江穆那双眼睛还残留着刚刚怒火烧灼的红,在他这样刚强的男子身上,有一种莫名的软弱,这样的强硬与软弱交织,成就了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让姜潮云忽然有了一种莫名改口的冲动,然而他忍住了,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对寒江穆来说可能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因此他很委婉地说:“我娘,还有我舅舅他们都在等我。”
寒江穆听到这个,反而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娘我已经请入宫中,若你留下,便能重新见到你娘。”
姜潮云愣了一下,表情明显松动了,“……我娘过得好吗?”
寒江穆眼里闪过一丝暗色光芒,语气越发柔和,“她过得很好,衣食不缺,但她痛失爱子五年,形容枯槁,天天以泪洗面,若是见到你,她应当会很高兴。”
姜潮云眉眼处闪过一丝挣扎,寒江穆看在眼里,继续道:“即使不为我,也想想你娘亲,她那双眼睛已经快哭瞎了,身体也多了许多病症,太医说她心病太重,恐怕活不过五年,但你若是留下来,她必然不药而愈,就算为了你娘,你也要考虑一下我方才说的话。”
姜潮云的确被他说动了,然而很快他就清醒过来了——这只是前世而已。
他现在的生活很好,他娘,还有寒江穆都在等他,现在的寒江穆,只不过是前辈子的幻影而已,终究是过去的,而人最重要的是将来。
过去是可以被抛弃的东西。
姜潮云不至于连这点都不明白,然而就是太明白了,他的表情里显露出了浓浓的歉意。
寒江穆看到他流露出这种表情,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果然,姜潮云小声说:“对不起,我不能留下来。”
寒江穆心里瞬间蹿起一阵邪火,他咬紧牙关,顿了一会儿,才哑声道:“为何?”
姜潮云闭上了眼,终于还是将那句话说出来了:“因为你是我的前辈子,另一个你还在等我回去。”
他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大殿顿时像沉入了深渊一般,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冷寂。
姜潮云即使不睁开眼睛,也能猜到寒江穆会是怎样的一个表情,他心里也没有等到寒江穆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