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振铎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慵懒地说:“我知道,你刚出院,没让你喝,这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这么多,看来洛振铎的心情不好。
怎么可能心情好呢,儿子还在疗养院。
“我不是故意把小月放在疗养院。”洛振铎开了一瓶酒,倒在满是冰块的酒杯里,冰块与酒液混合,折射出迷人的光泽,仿佛最甜美的毒药,洛振铎端着“毒药”,一饮而尽。
他这样的喝法,已经脱离了享受美酒的范畴,完全是麻痹自己。
庄白桦不忍心看他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又明白他需要发泄,只能垂下眼,说:“我明白。”
“他在家里更加死气沉沉,母亲看着也难受,只能送到疗养院让专业的医生帮助他,可是看起来也没什么效果。”洛振铎继续给自己倒酒,苦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小月也住进了疗养院。”
“这是在惩罚我么。”洛振铎不解。
庄白桦没办法给他解释池月的处境,只能说道:“小月的事不是你的过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是因为我。”
洛振铎抬眼看着他。
庄白桦被洛振铎专注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他艰难地说:“小月对我……”
“我知道。”洛振铎出声打断庄白桦的话。
两个人大男人在包厢里讨论这个问题实在太尴尬了,特别是他们还是平辈,而讨论的对象则是他们的晚辈。
庄白桦认为自己有责任把话跟洛振铎说清楚,但每次他要讲的时候,洛振铎就会打断他。
这次不能再拖延了。
庄白桦深吸一口气,伸手把洛振铎手里的酒杯抢过来,放到桌上,说:“你不能再靠喝酒逃避了。”
洛振铎一怔,笑了笑:“你真残忍。”
庄白桦深知长痛不如短痛,要让洛振铎从酒精中清醒过来,他说:“你还记得你在小月生日上对我说的事吗?我很抱歉。”
洛振铎闻言笑出声,倒在沙发的靠背上,想喝酒又被庄白桦拦着,他抹了一把脸,笑得开怀:“你还来真的,至于么。”
庄白桦脸有些红,但他表情很严肃,用十二万分的认真对洛振铎说:“非常感谢你的青睐,但我只能说对不起。”
洛振铎笑完,望着庄白桦真诚的脸,庄白桦有时候认真过了头,近乎于迂腐。
比如他想把这件事忽悠过去,庄白桦说什么也不让。
可庄白桦就是这点招人喜欢。
洛振铎眯着眼睛,自嘲地说:“完全不给我留一点面子。”
庄白桦的脸色更红,端正的脸庞上浮现出为难,他压下自己的尴尬,说:“我觉得说开了更好,但我知道这样很狡猾,你如果不希望,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没必要。”洛振铎飞快地说道,“你真以为我是傻子吗,你和小月的关系我从一开始就看在眼里。”
什么“精准扶贫对象”,纯粹扯淡,庄白桦自己迟钝,看不清自己的心情,可他看得很清楚。
“我早就知道自己迟了一步。”成熟的男人就是这点好,什么事都能摊开说,洛振铎发现把自己的内心剖出来给庄白桦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要怪就怪我之前明白得太晚。”
明明跟庄白桦认识得很早,却非要在庄白桦遇到池月后才对他有好感,跟自己的儿子抢男人,说出去是他没有脸面。
只是他实在克制不住自己,在池月的生日上对庄白桦吐露了心声,但他知道,等庄白桦明白过来,自己完全没有希望。
果然,现在的庄白桦如此坚定地回绝他,是因为庄白桦心里装着池月。
一个人的心容量有限,无法容纳两个人。
“其实戳不戳破窗户纸对我们的关系都没有影响。”洛振铎说着,“只是我心里不平衡,不想只有我一个人纠结,所以选择说出来,让你烦恼一下而已。”
庄白桦低低地说:“你别这么说,别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洛振铎冲他伸出手,沙哑地开口:“那么让我喝一杯总行吧?至少能让我舒坦点。”
庄白桦慢慢地把杯子拿起来,放在他手上。
洛振铎继续喝酒:“明天就好了,明天就能一切如常,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庄白桦刚才拒绝的时候非常决绝,现在见洛振铎这样,又有些不忍。
“我想把小月接到我那里去。”因为心境有变化,庄白桦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底气不足。
洛振铎愣了愣,再喝了一杯,说:“早该这样,只有你才能让小月恢复正常。”
他说得平静,庄白桦松口气:“那我明天就去接他。”
洛振铎从旁边拿来一瓶起泡酒,打开瓶塞重新倒了一杯,递给庄白桦:“没什么度数,我们干一杯吧。”
庄白桦没有推拒,接下酒。
两个男人轻巧地碰杯,同时露出结实干净的手腕,又同时稍微碰触便分开,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却饱含郑重。
“小月就拜托你了。”洛振铎的眼睛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变得迷离深邃,看起来跟池月更加相似。
洛振铎以一位父亲的身份嘱托,庄白桦应下,把酒喝光。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接小月。”洛振铎见庄白桦喝光了酒,突然这么说。
庄白桦愣了愣,明白了洛振铎的意思,迟疑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把洛振铎一个人留在这里。
洛振铎摆摆手,随意地靠着,一副赶人的样子。
庄白桦这才站起来,说:“你别喝太多,我不想明天在社会新闻上看到你酒精中毒的消息。”
洛振铎笑了笑:“我知道,我已经清醒了。”
庄白桦再次看了他一眼,接着从包厢里走出去。
洛振铎痴痴地望着庄白桦离开的方向,突然心里有些恨。
恨自己为什么要年长这么多岁,要是他再年轻点,就能放下所谓的成熟与矜持,去他妈的稳重,去他妈的包容。
他想面对庄白桦时,能更恣意一点。
可他做不到,他只能活在由岁月铸造而成的铜墙铁壁里,当庄白桦最好的朋友。
第112章 晋江文学城
庄白桦到疗养院把池月接了回来。
池月很听话,全程没有反抗,也没过多的反应,像个木偶人。
庄白桦领着他回到公寓,这间公寓在庄白桦昏迷期间空置三个月,一直有人过来打扫,倒还算整洁。
庄白桦出院后重新整理了一番,这里跟以前一模一样。
池月本身有公寓的指纹钥匙,可他从来没来过。
池月的行李不多,庄白桦没有喊人来帮忙,全部自己动手,一会就整理好了。
他挽着袖子,给池月倒了一杯果汁,放在桌上,说:“我先去做饭,你休息一会。”
池月盯着果汁看,不说话。
庄白桦抱歉地笑笑:“我做得没你做得好吃,将就一下吧。”
池月乖乖坐在桌边,没有任何异议。
庄白桦走进厨房,忙活了一阵,端了两碗面出来,摆在池月面前,无奈地说:“我就这水平。”
池月望着面条。
庄白桦试探着问:“你要是不喜欢,自己去做饭?厨房里什么都有。”
池月还是不动。
庄白桦只能用筷子挑起几根面递到他嘴边:“好歹吃点吧。”
池月张嘴咬了一口面条。
庄白桦松了口气,肯吃东西就行,他把筷子交给池月,柔声说:“自己动手?我也饿了。”
池月接过筷子,低下头,慢慢地挑着面条吃。
庄白桦笑了笑,同样拿起筷子吃起来。
吃完面,庄白桦笑着对池月说:“我想去洗澡,你帮我洗碗可以么?”他转过头,给池月看他后脑头发里的伤疤,“洗头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很小心,所以花费的时间比较长。”
池月顿了顿,默默地开始收拾碗筷。
庄白桦忍不住逗他:“我很担心那一片的头发,要是我以后秃头了,你会嫌弃我么?”
池月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看了一眼庄白桦茂密的黑发,虽然剪得比以前短,但完全没有秃头的迹象。
庄白桦见他有反应,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头。
跟池月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修长的手指刚刚触碰到皮肤,池月迅速地缩回去,庄白桦的手便悬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长高了呢,摸你的头变得很困难。”庄白桦装作不经意地收回手,“洗澡去了。”
说完,他走向浴室。
池月垂下眼睛。
越是开心,就越是害怕。
庄白桦洗漱完出来,池月已经把餐厅和厨房收拾好了,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发呆,庄白桦随意地说:“早点休息吧。”
池月转过头,无声地望着他。
庄白桦指指身后的主卧:“我换了新的床单。”
这句话等于直白地邀请了。
池月垂下脑袋。
庄白桦没有强求他,只是说:“想睡的时候过来。”
然后他便转身,独自回到房间。
以前池月不用多说就会直接往他的房里钻,根本无须准备客房。
庄白桦侧身靠在床铺上,被子盖到腰间的位置,所有灯关上,却没有闭上眼睛。
怎么可能睡得着,他在等池月进屋。
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池月要是还装作不懂,就太不给他面子了。
可庄白桦等了又等,门口依旧没有动静。
池月不会到客房去睡了吧?
庄白桦心里气苦,翻了个身,不敢发出声响,怕惊到外面的池月,池月拉不下面子,更加不愿意进来。
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眼见着外面的天越来越黑,此时已经是这个城市最寂静的时刻。
随着夜色越来越浓,庄白桦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凉。
他们花了好长时间才心意相通,可现在一切回到原点。
就算是庄白桦也有些灰心丧气,他可以对任何人有耐心,唯独面对池月如此焦急。
换成别人,等一天两天,甚至一年都没问题,但他等不了池月那么长时间。
因为他在乎池月,人类都是自私的,他付出了感情,他急不可耐地期待着池月的回应。
庄白桦在黑暗中叹口气。
池月现在精神状态不好,正是需要关怀的时候,他自己怎么反倒开始任性起来。
庄白桦认命地坐起身,望着黑洞洞的门口,他甚至连房门都没关,如此盛情而热切地邀请着池月,池月却视而不见,看来他真的没有魅力。
庄白桦轻手轻脚地下床,借着窗户外的微光,摸索着走出卧室,想确定池月是不是去客房睡了。
结果他刚踏出房间,就看见门边蜷缩着一团黑影。
黑漆漆的一个人影,完全没有一丝光亮,就那么静静地缩在那里,死气沉沉,毫无活力,宛如黑洞。
庄白桦:“……”
他平息一下心跳,放柔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池月靠坐在门框旁边的地上,安静地待着。
庄白桦不指望他回话了,只是猛地看见这么大的人影被吓了一跳。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干脆在池月身边蹲了下来。
“你这又是何苦。”庄白桦无奈地说,“不愿意进房,又放不下我,就这么在门口守着,看着很可怜,你知道么?”
他想了想,改口:“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你并没有关心我,大半夜守在我的房门口,只是单纯地失眠?”
“我都开始习惯自言自语了。”庄白桦小声嘀咕,“真的要让我一直这么说话吗,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偏过头,试着抬手抚摸池月的头发,这一次池月没有闪躲,由着他薅头毛。
庄白桦高兴地摸了个够。
“哪怕你不说话,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开心。”庄白桦难得说这种直白的话,脸色微红,幸亏这里黑看不出来,他小心翼翼地说,“我的这份喜悦没有感染到你吗?”
庄白桦感觉手下的身体在微微颤动。
他趁热打铁,继续说:“我知道这三个月你受苦了,现在我康复了,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
谁知池月听了这句话,反而冷却下来,刚刚绽放的花朵迅速地枯萎,整个身体再次失去温度。
庄白桦在心里叹息。
自己的承诺起到了反作用,难道池月永远无法相信他了吗?
不能再这么下去,庄白桦最后的那点耐心告罄,如今看来只有那一招了。
他腾地站直身体,顺便把池月从地上拽起来,强硬地拖着他走进卧室。
庄白桦直接把池月推倒在床上,然后摸到床头打开灯,卧室里瞬间一片明亮。
池月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得眯起眼睛,庄白桦趁此机会踩着床铺,跨坐到他身上。
“我们真的要这么浪费时间吗?”庄白桦的气息有些不稳,脸颊绯红一片。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清醒过来,本来以为一睁眼你会在我身边,结果完全没有,我很失望。”
“受伤的人是我啊,为什么还要我反过来照顾你。”庄白桦头一次对照顾别人有怨言。
“本该是开开心心的时光,你却一句话都不说。”庄白桦越说越委屈,他不想这样,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跟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人们说谈恋爱会让人智商降低,就当他被降智了。
池月平躺在床上,从下至上望着庄白桦。
庄白桦见他还不吭声,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