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传闻还?以为多么了不得呢,其实?就是个青山分家来的土包子!”
“正是!什么温润如玉的少年郎,连我等十分之一都不及,小小分家子弟,也敢放肆,给他点厉害瞧瞧!”
“话说他不会从井里出来后,告状吧!”
“怕什么,你爹还?会为了分家奴仆罚咱们?何况,他已经完蛋了,等他灰头土脸爬出来,早已错过给族长贺礼的时?间,到时?候不止他,整个青山分家都得受牵连。”
“有?那么严重吗?”
“喂喂,你搞清楚!这?是老族长寿宴,对各分家而言是天大的事,半点马虎不得,尤其是此次四方?来贺,族长一向注重颜面,大庭广众下,各大分家前来祝贺,唯独少了青山,你猜会如何?”
“大胆!青山分家是要造反吗?!”
“哈哈,到时?候谁管楚柏月为何没到场,只知道他代表青山分家而来,却无贺礼,人未到场。”
“痛快!让他惹我们不悦,就该遭受这?灭顶之灾!”
说话声远去?,闻秋时?现身,眉梢微微一挑。
楚柏月?没听过。
闻秋时?朝几人来的方?向走?去?,没多久,真瞧见一口荒井。
那井周围铺满野草枯藤,上?面有?个盖子,井盖上?有?块巨大的石头沉闷闷压着?。
闻秋时?摘下发间的天篆,用神木之力将巨石轻轻一撬,那沉重的巨石立即飞上?九天云霄。
解决大麻烦,少年踏上?井沿,轻松掀开井盖,蹲着?身朝井内望去?。
穿过薄云的皎月,悬在闻秋时?上?空,没了盖子的遮挡,一缕缕月光直直穿入荒井,让他瞧见了底下情景。
对上?一双倒映月色的浅眸,蹲在井边的闻秋时?笑了下,朝怔愣着?的白衣少年热络地招招手。
“幸会啊楚柏月。”
*
一池青莲被罩在结界内,风雨不动。
孤坐池边的身影,手持若火匕,削着?坚硬无比的神木,忽而间,想起那夜从井口探来的少年身影,唇角不自觉勾起笑。
楚柏月心道他那时?刚从青山出来,确实?是个土包子。
山外繁华超乎他想象,有?许多他不认识的新奇玩意儿,形形色色的人,但论及山外的风景,他私以为青山的更好?看。
那时?他尚不知人心险恶,等待献礼的途中,被几个宗家少爷骗了去?,不仅被狠狠揍了顿,爹娘千叮万嘱要保护好?的贺礼也被从怀里抢了去?,踩踏碾碎,最后,他被扔到布满荆棘的荒井里。
少年楚柏月站在井底,一片漆黑中,忍着?浑身剧痛,抓着?荆棘往上?爬。
他得赶在轮到青山分家献礼前回去?。
但楚柏月一次次从半空摔了下来。
荆棘上?的刺嵌入少年皮肉,将他全身扎得血淋淋,白衣沾满斑驳血迹。
又一次摔下后,还?未满十四岁的楚柏月终于忍不住抹抹眼泪。
彼时?他不是未来万人敬仰的楚家主,只是个初出青山不谙世事的小少年,来南岭经历各种偏见鄙夷,排挤欺负后,想到代表青山分家献礼失败的后果,狼狈地蹲在井底,抿紧唇,无声地擦拭从眼里滚出的泪珠。
井内空气浑浊,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少年楚柏月擦干眼泪,扎满刺的手重新抓向荆棘,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往上?爬时?。
他头顶,沉甸甸的井盖打开了。
一缕月光倾泻进来,从井边探入一个少年面容,逆着?月,却是黑夜里比皎月还?明亮的存在。
那双弯笑的精致眉眼,让楚柏月微微一怔,里面藏着?他从未见过的风花雪月。
楚柏月收回青山风景更好?看的想法,山外风景只是迟了些,不过总归让他遇到了。
时?至今日,平生所见万千风景,无一可与之媲美。
“幸会啊楚柏月!”
“我是谁?怎么在这??嗯......我是闻郁,专门?来这?掀井盖的,听人说这?井里掉了个俊雅无双的少年,我来瞧瞧是不是真的,若是不够俊,我就把井盖重新盖上?,走?了。”
“哎呀,我开玩笑的!受伤了就乖乖别?动,我系好?绳子就下来救你!”
......
天边晓光初现,楚柏月放下削好?的十六枚神木钉,一柄神木匕首。
很快,他就能可以摆脱族内枷锁了。
像曾经的郁沉炎......
*
借着?闻秋时?一身华然若神服,加之赠礼,楚柏月出现在宴会的那刻便吸引了全场所有?目光,谁瞧了,都道是块璞玉,绝非池中之物。
他更是获得亲手将贺礼交给老族长的殊荣。
几个楚家少爷嫉妒得双眼发红,愈发感觉到危机,宴会结束后想故技重施,甚至打算直接除掉他以绝后患,结果被半路冒出来的闻秋时?揍得嗷嗷直叫。
众目睽睽下,宗家少爷在南岭被打,对于极为注重颜面的楚家是绝不可能原谅的事。
闻秋时?被一群楚家人围起来,要他去?戒律堂受罚,少年修长漂亮的手指转着?天篆,笑笑不说话,
但他很快笑不出来了。
彼时?的楚家主把楚柏月抓来,儿子被人打鼻青脸肿,他冷笑着?:“闻小公子是北域的人,我们当?然动不得,都让开,戒律堂堂主何在?这?分家子弟见到少爷们被打,竟冷眼相看,当?不当?罚?当?不当?打?”
戒律堂主毫不犹豫道:“当?罚!当?打!”
说着?,拿出戒鞭戒尺等东西。
到了这?份上?,闻秋时?也明白了,大大咧咧往长凳上?一躺,不甚在意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几个少爷就是我打的,哼,一群弱子。”
此言一出,周遭楚家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确实?,这?少年甚至没有?修为,他们从小修行的几个少爷一起都没打过人家。
一番实?话,气得楚家主夺过戒鞭,亲自过来施刑。
楚柏月被人压着?胳膊,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睁着?通红的双眸,死死盯着?朝少年走?去?的楚家主,又望向伏在长凳上?的身影,若不是少年此时?脸色苍白,吓得闭紧双眼,楚柏月真信他方?才去?时?在他耳边说的话:“放心吧,我这?人啊,从小不怕疼!”
啪!
一鞭子落在少年清瘦背脊。
闻秋时?腮帮鼓了鼓,将痛呜声憋回去?,险些从长凳上?摔下去?,背上?疼得撕心裂肺。
他从小怕疼,这?一鞭子简直能要他小命!
楚家主冷声:“你可知罪?可有?悔改之心?”
“知罪!可后悔了!”
少年额头冒出薄汗,使劲点头,“打完就后悔,后悔没下手重些!”
家主怒极,扬起鞭子又要落下,这?时?,一个未脱稚气,却不容置喙的急喝传来:“放肆!”
围聚的人群不自觉散开,露出一条路,华冠少年疾步而来,身后跟着?一群冷面的北域侍卫。
“拜见少域主,”楚家主向少年行礼,尚未直起身,手中的戒鞭被夺了去?。
啪!
郁沉炎一鞭子抽在他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打他,老子都没打过!”
郁沉炎瞧见少年衣后血痕,气得七窍生烟,吐出不雅之词。
他心道在北域,在圣宫不是能得很吗?蹦跶得那般厉害,怎么出来他一不留神,就被人欺负成这?模样??!
俗话说打脸不打脸,何况堂堂家主,在众多族人面前被个小辈抽脸,再耻辱不过。
即便对方?是北域少主,楚家主也忍不住怒发冲冠,但郁沉炎下句就把他冒出的反抗心压了回去?:“我爹也没打过,你是比我爹还?能吗?!”
楚家主嗫嚅起来。
圣尊、谁比圣尊能......
郁沉炎使劲抽了几鞭子,打得人满脸血痕,随后将鞭子丢给身后侍卫,冷眸望着?跪地之人:“他打算抽阿闻多少鞭,加倍打回去?,打死是楚家的福气,这?种家主早该废了,另立贤主吧。”
说完,郁沉炎走?到长凳旁,没好?气地扶起比他大几岁的少年:“你的天篆呢!符呢!难不成就会窝里横!”
闻秋时?背后火辣辣的,疼得龇牙咧嘴时?,被他一句‘窝里横’生生逗笑了。
郁沉炎扶他往前走?了两?步:“笑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何任人宰......”
郁沉炎话未说完,注意到旁侧的视线,望了回去?。
看到被人擒住的楚柏月,郁沉炎眯了眯眼,瞬间明白了什么,再瞧身旁的少年报平安似的,冲人挑了下眉,顿时?勃然大怒。
“又是他!你之前还?把衣服......唔。”
闻秋时?捂住他的嘴:“嘘。”
楚柏月看着?两?人吵吵闹闹离去?,又望了眼还?在受鞭罚的家主,忽然领悟了什么。
而后老族长来了,未责罚他,反问他愿不愿意留在南岭,与那些本?家子弟一起修行学习。
楚柏月留下了。
刚认识的少年听闻后,看样?子不甚赞同,不过并未阻止,只塞给他一枚玉简:“你若在南岭过得不舒坦,便来北域寻我,寻不到我,便用这?玉简联系。”
但玉简未在他怀里揣暖,便被华冠少年夺走?了。
“我让你们族长好?生照顾你,你应该会在南岭过得不错,不必来北域寻阿闻了。”
此后楚柏月在南岭扎了根,凭着?过人天赋,短短时?间超过那些本?家少爷。
即便他是分家子弟,也越来越多的人将他视作下任家主候选人,但楚柏月无心家主之位,他只是想学些法术,变强些。
家主之位尚未有?定?论时?,除魔大战来临,修真界局势瞬变。
楚柏月想赶到受了极大创伤的少年身旁,但他被绊住了脚,父亲母亲胞弟,青山的家人,各大分家头上?悬着?的屠刀摇摇欲坠,他不得不卷入家主争夺中,唯一能做的便是写信问候。
但渐渐的,信也少了......
楚柏月指尖轻触池边青莲,眸光淡淡。
如果说郁沉炎是他少时?羡慕过的人,没有?顾虑,肆无忌惮,那么如今的顾末泽,他甚至泛起几分嫉妒,没有?束缚,没有?任何身外枷锁,全天下只在意一人,便能为那人做任何事。
是他办不到的,但以后......
楚柏月盯着?神木制成的物样?,恍然回过神,温润如玉的脸庞露出无奈笑容。
一夜未眠,精神竟有?些恍惚。
他竟盼着?了结此事,除去?蛊毒后,能有?一线生机。
第78章
楚柏月拾起?神木匕首,十六枚神木钉。
他不仅要解蛊,还有将?楚志多?年行径公之于?众,毁掉将?楚族分?家视为奴仆的丑恶制度。
楚志当年有八个兄弟姐妹,各个修为远胜与他,却因没有他心狠手辣,全部被毒蛊控制,搬离南岭,成了如今八大分?家,不仅他们?八人有子蛊,后人们?也无—?逃脱,只?有不断给南岭楚家卖命,给楚志卖命,才有—?丝活路。
挖采灵矿上供,天涯海角寻天灵地宝上供,抵御外?敌保护南岭,最脏最累最危险的事都是分?家来?做,身在南岭的楚宗家,享受着最与世无争的宁静,最得天独厚的资源,世世代代吸着分?家血。
而这些丑陋之事,除了宗家楚志—?群人,各分?家历任家主,没有谁知晓。
所有分?家子弟从小就被教育,南岭楚家的血脉最为高贵,宗家是王,他们?要不惜—?切守护,诸如此类的思想根深蒂固,偶尔有反抗者,都被楚志用毒蛊灭杀,维持着风平浪静。
楚柏月曾与其他分?家子弟—?样?,修行着低级法术,唯—?的愿望便是完成沉重的上供任务,日复—?日年复—?年,但他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修行天赋极高,即便是低级法术,也能被他用的如高级法术般,谁都能瞧见他肉眼可见的天赋。
青山分?家家主,亦是他的父亲,不忍楚柏月就这样?—?生被困在青山,他儿是人中龙凤,当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自由闯荡。
适逢楚志寿宴,青山家主便让楚柏月代表青山分?家前往南岭,将?楚柏月送到那些宗家人面?前,他不知此行是福是祸,但唯有南岭,才能给楚柏月修行所需的资源。
楚柏月越有用,楚志越舍不得用毒蛊对付,他要留着这分?家子弟,壮大南岭楚家。
彼时楚柏月并不知晓这些,留在南岭修行,直到陨星谷除魔大战后,他知晓闻郁受了极重的打击,想去北域找他,楚志毒蛊警告他,才得知—?切。
楚柏月只?能—?边壮大南岭,—?边寻解蛊之法。
十来?年间,楚柏月尝试了无数方?法在不伤害中蛊人的情况下除去毒蛊,无—?成功,直到不久前,他看到天篆,突然?想到神木,用神木斩断母蛊与子蛊之间的联系,再悄无声息除去母蛊。
他试过,此法可行。
初阳升起?,晨风将?—?池莲花吹得摇动。
楚柏月握着手中的神木,嗅到淡淡清香,唇角噙起?轻笑。
终于?要结束了。
楚柏月回身打算前往宗祠见邀他前去的楚族长,视线中,多?了—?个穿着锦袄的小身影,不知在后方?站了多?久,他竟没能发现。
楚柏月右手负到背后,将?神木遮了起?来?,—?笑:“你怎么来?了?”
他侧过身,让出通向莲花池的路:“来?看闻古古的吗?”
“不是,”闻秋时摇摇头,“来?看你。”
楚柏月微微错愕,轻笑:“我有什么需要看的。”
“我是来?道歉的,”闻秋时摊摊手,皱起?小眉头,“我那时以为你被家主之位迷了心智,未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