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了,你若是有泪继续落吧。”
北莫莫轻耸鼻尖,一双泪眼瞪向她,未再哽咽,回过?头上下打量闻秋时,思及上次探脉时的情况,她顾不得伤感?,忙道:“闻郁哥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药灵谷弟子眼看?自家圣女头也不回跟着闻秋时走?了,面面相觑,踌躇着要不要跟上。
另边南岭弟子发现南绮罗立在原地,目送几?人离开,倏地折断手中?花枝,低垂眼睫透出落寞之色,一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清晨冷风袭来,浑身凉飕飕的。
“南姑姑,中?邪了吧......”
“这不是毁了南姑姑容貌的天宗长老吗??”
“南姑姑昼夜兼程来揽月城,莫非不是为?了南独伊长老?而是为?了这恶人?!”
众弟子低声窃窃私语,见南绮罗拂袖离去,匆匆跟了上去。
一群目睹全程的围观者留在原地,待当事?人尽数离去,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声音,喧声四起。
“可?怕,我还以为?两人要打起来了!”
“妈呀,不可?思议,原来南绮罗与北莫莫不合不是因为?楚家主,而是因为?闻长老!”
“莫要胡言!南姑姑与楚家主情投意合,眼里哪里容得下其他人,”一楚家弟子先是怒喝,随后?底气不足道,“不、不就?送了礼吗,能说明什么?!”
“放屁!”
人群中?一男子同时怒声,“莫莫姑娘不会喜欢谁的,她是圣女,是大家的!她只不过?抱了下......呜哇哇,天杀的闻秋时!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话落哭腔涌出,满含悲愤,其他人的情绪瞬间被煽动了。
“妈的,回去就?把青莲灯扔了,明日符比决赛定不给他喊上一声!”
“混蛋!原来这么多年误会楚家主了,他才是大敌!”
“今日我必替□□道,铲除闻秋时!!”
一群人叫嚷着,想逮到闻秋时痛扁一番,但仅是想想罢了,且不提周围那么多天宗弟子,单是闻秋时自身符术便令人胆颤,谁都不想尝那毁天灭地的符威。
但没人料到,闻秋时真受伤了。
晚间一道消息从天宗弟子口中?传出,随后?如插了翅膀传遍整个城池。
“闻长老右手受伤,恐难握笔,明日决赛危!”
决赛前夕,掀起轩然大波。
“受伤了?!那明日比赛怎么办?决赛啊!”
“连笔都握不了......完了完了,我压了闻长老赢!”
“能不能延期符比?符师最重?要的手受伤了,还有什么好比的?”
“果然,南长老是天选之人,这下不费吹灰之力天篆就?纳入囊中?了!”
“这个节骨眼上,偏偏伤的是手,太巧了,我不得不阴谋论,灵宗那边......”
“信口雌黄!有证据吗?我还说是闻秋时明知要输給我们南长老,不敢上场,所以自编自导!”
“哈哈,不知可?畏!谁不知你们南长老半决赛被我们闻长老符威吓得闭关好几?天了,到底谁怕谁?”
突如其来的伤势,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各方闹得不可?开交。
但谁也不知,闻秋时究竟如何受伤的。
坤位弟子房。
门扉半敞,烛光从室内倾泻而出,在走?廊洒下一片明亮。
张简简等天宗弟子立在走?廊间,听到屋里时不时传出青年痛叫,心都跟着揪起来。
闻长老表面因为?上药痛嚎,实则大家都明白,是因为?明日决赛要输了,心爱的天篆笔即将落入他人之手......正?在难过?痛哭,发泄心中?苦闷呢!
“闻长老可?喜欢天篆了,可?惜啊,有缘无份。”
“唉,我们赌上的灵石没了。”
“都是那葡萄惹的祸!”
室内。
闻秋时趴在锦榻上,脸埋在枕头间,疼得嗷嗷直叫,试图缩回的手被顾末泽紧紧握住。
北莫莫将调好的药敷在他血淋淋的右手。
一条狰狞伤口从食指根起,横穿闻秋时整个手掌,换作普通人,手已经废了。
幸而闻秋时虽灵力低微,好歹是个修士,用灵力及时封住血流,加上北莫莫尚未离去,迅速处理了伤口,眼下敷上灵药,过?个十天半月,能安然痊愈。
上药时,闻秋时只觉手都要断了。
他疼得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掉,但不好意思让房内众人看?到,将脸颊藏起来,只时不时呜咽一声。
待上好药,闻秋时额头已布满冷汗,快奄奄一息了。
悔不该拿那葡萄。
方才在庭院,闻秋时看?到石桌上一颗被遗落的小?葡萄,便道:“看?你孤零零的,不如把你吃掉。”
葡萄沉默。
闻秋时当它允了,伸手去拿,没想握到手里后?,葡萄突然变成?利刃,刹那血花四溅。
这是一个法术,他没识破,中?招了。
闻秋时颤着包扎好的手,慢吞吞坐起身,长叹口气,斜眸瞥见顾末泽眼帘低垂,优越的下颌线紧绷,一张脸颊毫无血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闻秋时眉梢挑了下,想起顾末泽当时就?在他身旁,看?到溅开的血花时,瞳孔骤缩的模样,估计吓到了。
他轻咳了声,宽慰道:“也没大事?,就?是挨下疼,别那么严肃。”
他话语落下,顾末泽尚未有所反应,立在一旁的贾棠卷起袖子,愤怒又难过?道:“我定要把暗算师父的人揪出来,大卸八块!只不过?......”
贾棠红了眼,哽咽起来,蹲在榻边握住闻秋时另只手。
“师父,我知道你喜欢天篆,但是你别太难过?,明日决赛,你就?安心养伤吧。”
闻秋时:“?”
他环顾四周,发现门口躲躲藏藏的张简简等人,室内手持玉简皱紧眉头的牧清元,还有端来热茶的北莫莫,听到贾棠之言,都不约而同看?向他,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安慰。
闻秋时眨眨眼,看?向受伤的右手,又看?了看?左手,忽地反应过?来。
“呜哇!”
一片寂静中?,哽咽突起,榻上青年脸色一白,好似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将手受伤与决赛输赢联系起来,发出绝望的哀嚎。
“我、我的手拿不起笔,没法画符了……”
“明天要输了呜。”
青年嗓音带着点哑,抬起头,露出上药时疼哭的红眼眶,瞬间揪住了所有人的心。
他们何曾见过?,闻秋时露出这般可?怜无助的模样。
贾棠和张简简率先哭了出来。
“长老,你别自暴自弃!”
“师父,我迟早把天篆给你买回来,师父别难过?了!”
牧清元攥紧手中?玉简,脸上难得露出厉色,“七师叔放心,我定把真凶找出来,交给你处置!”
北莫莫知晓天篆对闻秋时的重?要性,何况,闻秋时现在没有修为?,又什么都不记得,天篆再落入他人之手,无异是个沉重?打击。
她嗓音轻颤道:“秋时哥哥,可?以让符会推迟决赛时间,符会本就?是你一手创立,天篆也是圣尊送给你的,你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谁都没权利阻止,北域主也不行?!”
贾棠道:“可?是会落人口实。”
北莫莫道:“那便让北域主处理,本就?是他一时之气,把天篆拿出惹的祸!”
闻秋时见他们一人一语,皆是维护之意,心头微暖,正?欲说“爷不装了,其实……”,发现离他最近的年轻男子神隐了。
闻秋时用受伤那只手的胳膊肘,杵了杵顾末泽,“你好歹......嗡,”
“安慰两句,”
他腆着脸皮,不过?没好意思把话说完。
这时,门口地面落下一道修长影子,楚柏月踏入房间,仍是玉冠束发,一袭白衣,微微打湿的肩膀透着夜间雨意。
楚柏月视线落在锦榻上的身影,顷刻,眉头皱起。
“你受伤了。”
闻秋时看?到他,蓦然想起带白衣少年逛花楼的场景,眼珠微转了下,朝走?来的人扬了扬受伤的手。
“对啊,楚柏月,我受伤了,”
闻秋时说着话音一转,低下头,好似即将难过?地哽咽出来,闷声道:“我明日赢不了了,天篆即将离我而去,唉......”
楚柏月被‘楚柏月’三个直呼其名的字唤得愣在原地,心神微震,尚未浮于?神色,看?到青年在榻间垂头叹气,下意识道:“为?何赢不了?”
闻秋时叹息一停,仰头露出疑惑表情,他与同样露出疑惑的楚柏月面面相觑。
片刻,他再次朝楚柏月晃了晃包成?粽子的右手,提醒道:“我右手受伤了,明天没法拿笔画符,还怎么赢?”
楚柏月看?着他,愣了下。
“你不是左撇子吗?”
室内贾棠等人哭声一顿,青年晃动的右手僵住。
闻秋时:“欸?”
竟、竟然知道吗?!
第60章
室内一众视线涌来,夹着几个朦胧泪眼。
冷不丁被拆穿,闻秋时伸出左手?食指,拨了下额角一缕小龙须,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右手?也能画符,但?左手?更顺一些。”
他话音落下,正在?耸鼻尖的贾棠一面大松口气?,庆幸师父左手?也能用,一面感到深情错付,白掉了泪。
他轻哼了哼,抹抹眼睛,看榻上闻秋时玩弄发?丝的左手?,忽然反应过来,“师父你左手?更顺?!”
闻秋时道:“左撇子嘛。”
贾棠沉默了瞬,小声嘀咕:“你之前画符,在?符比上......都是用的右手?。”
不顺手?的情况下,都能画到那等境界,换成惯用手?呢?
贾棠想?了想?,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怕。
闹腾了会儿,闻秋时眉间倦意涌来,打?了个哈欠,左右望了望,视线最后落在?玉冠男子身上,斟酌了下,问:“楚家主来有何要事?”
楚柏月听到‘家主’两字,嘴角微抿,看着闻秋时默了会儿,“来看看你,顺道寻北姑娘,有事与她商议。”
闻秋时恍然大悟,向北莫莫道谢,被她塞了一堆瓶瓶罐罐后,挥手?送两人离去了。
夜空月色正浓,楚柏月与北莫莫并行,一路上引来诸多注意,路人窃窃私语,不过两人神色坦然,并未在?意。
离开坤字房,前往医馆的路上。
楚柏月问:“你与他说?了多少?往事?”
“没有,”北莫莫面纱在?冷风中,轻轻拂动,“我怕闻郁哥哥想?起?往事,徒增伤感,当年......”
她喉间微哽,蓦然说?不出话来,当年她知晓闻郁死讯,只觉天都塌了,又悔又恨。
“我早该察觉的,从魂祭失败后,得知是圣宫来人摧毁,闻郁哥哥就变了,往常他只是不笑,那次之后,却是心?冷了一般。他就好像......对这世间没什么留念了。”
楚柏月脚步一顿,浅眸染了夜晚寒意,薄唇微动,不知说?给她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是为了镇压万鬼,不巧森罗殿来袭,才身殒的。”
两人同时默了会儿,医馆就在?前方不远处,北莫莫睫羽轻扇,瞥了眼身旁男子,欲言又止道:“魂祭......闻郁哥哥知道吗?”
“他不知道,”楚柏月微微颔首,“快成功了,多谢相助。”
北莫莫脸上露出喜色:“太好了,若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楚柏月应了声,目送她迈入医馆大门后,拂袖而去,修长身影逐渐消失在?朦胧月色中。
*
待众人陆陆续续离去,闻秋时倒头就睡了。
他睡姿不好,担心?翻身时压到受伤的手?,准备用绳子绑住手?腕,固定一个小范围的活动空间。
但?顾末泽拿走了绳子:“师叔休息吧,我会看着。”
闻秋时道:“总不能一夜不眠。”
“我可以,”顾末泽将他按倒在?床上,握住受伤的右手?腕。
年轻男子指节力道很轻,像对待一个易碎物,指尖带着颤意,闻秋时若有所感,估摸顾末泽在?自责。
听说?这法术算不得高深,许多人都会,也能识破,但?是不巧他与顾末泽都不会法术,也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当时顾末泽看着他对小葡萄说?话,伸手?去握的时候,唇角甚至勾起?难得的笑意。
谁也没料到,下刻血花绽开。
让顾末泽守一夜,或许心?里舒坦些,闻秋时略一沉吟,往里面挪了挪,留给床边大片空间,受伤的右手?搭在?被褥上,“你若困了,便?到床上来睡。”
室内烛火熄灭,顾末泽漆黑眼眸注视着很快沉睡的青年,片刻,拿出一把染血的利刃。
这是被施法后,伪装成葡萄的利刃。
会此法术的人很多,别说?宗主长老,连厉害些的弟子都会,范围太广,且即便?有怀疑对象,寻不到证据,哪怕是天宗长老,也只能吃下这暗亏。
但?顾末泽不需要证据,他只要知道是谁。
顾末泽闭目,握紧尖刃,充斥着昏暗光线的室内,忽然浮现出千丝万缕的血线,一方缠绕利刃,一方迅速向室内延伸,形成密密麻麻的网,在?黑夜悄无声息穿过所有人的体内。
最终,无人察觉的血线,停留在?一个中年男子身上。
顾末泽睁开眼,英俊的脸上露出阴狠之色。
*
符道大比是符界大事,不过纵观整个修真界,符师凤毛麟角,所以往年掀不了太大风浪,但?此次符比,先有天篆笔引来天下符师齐聚揽月城争夺,后有闻秋时横空出世,符术造诣超过胜卷在?握的南独伊。
精彩程度堪称历年之最。
盛况空前。
符比决赛在?问道山之颠,天色未亮,提着灯笼往山上走去的人群络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