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据六安推测,应该能给沈鹤之再上一课了。
卤味庄的菜,都是提前卤制好的,只需要切一切,装装盘就够了,沈鹤之点的菜没多久就上来了。
跑堂见沈鹤之换了位置,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对不住客官,让您受惊了。”
也不用沈鹤之询问,那跑堂就给他讲起了那一大一小的来头。
“那女人和小孩是京城流窜的惯骗,每次专挑咱们这种名气大,客人多的食肆、茶肆闹腾,咱们稍有不注意,他们就会进来乱搞一气。”
“要么找咱们老板要打发钱,要不就对食客下手。”
“若是遇到一些打扮富贵又和气的生面孔,他们又有新的招数,哭惨哭穷,各种各样理由都能编出来。一些善良的或者怕麻烦的客人,保不准就给他们钱了。”
沈鹤之点点头,这卤味庄的食客,只怕也见多了那些被骗的生客,因而见他干脆的从中脱身,才忍不住鼓掌叫好。
然后他就问了一个大多数人都会问的问题:“他们为何能长期作案?”
这些大店背后的势力应该也不小,为何会容一伙骗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到头上来?
沈鹤之虽然问得委婉,跑堂的却也听懂了,他像是回答了很多次那般熟练:“他们这些惯骗也不是没有…”
跑堂做了一个手势。
“我们若是动他们一次,下次就会遭到更大的报复,我们总是要做生意的,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多尽量提醒客人多多注意。”
沈鹤之明白了,他把这一桌的账结了,又给了跑堂一些奖赏,跑堂很是高兴,连连道谢的离开。
接下来,就是一人一狐低调用餐的时候。
能够在竞争激烈的京城中屹立百年不倒,这家卤味庄的味道自然经得起考验,六安这个小吃货在沈鹤之的掩护下吃的很是满足。
吃饱喝足了,就到了办正事的时候。
六安跳到沈鹤之的肩头,沿着记号的方向给他指路。
沈鹤之如今的身体条件,比之寻常人不知好了多少,他悄无声息的潜入那座偏僻简陋的院子的时候,根本没有惊动任何人。
根据六安的指示,沈鹤之小心的沿着房顶,一路来到一个开阔的小院子。
院子里很是热闹,沈鹤之像做贼似的爬在房顶上,看着院中的情形。
荒芜的空地上有很多小孩子,他们三三两两的挨在一起,望着院中的一角。那里有一棵长得歪七扭八的树,叶子已经不剩下多少,现在还在拼命的摇晃,眼看要将最后的几片也摇落。
那树上吊着个人,就是先前抓着沈鹤之裤腿的小童,他正被一根拇指粗的柳条狠狠地抽打,而打他的人却不是先前的妇人,而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大汉只管鞭打,另有一个人在一边说话,就是先前那个妇人:“肯定是这个小兔崽子露了馅,要不就是他偷偷告诉了那个人!”
她叫那大汉重重的打,又转头对那些身上多有伤痕,瑟瑟发抖的孩子道:“看到没有!你们若是学他,便是这样的下场!”
妇人又骂骂咧咧:“都是那该死的杨狗儿,若不是他勾搭上贵人被带走,又怎么会勾得这些小贱种一个个心思浮动,也想学他勾搭人?”
“我呸,也不看有没有那个命!”
妇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些大人,他们有男有女,皆是七嘴八舌的道:“怕什么,多打个几次,打得他们只剩了半条命,我看他们还能起什么心思!”
“要我说,这些个不听话的,不如折了手脚,丢到大街上来钱还快些。免得多来几次,不但钱得不到,还被人笑死了。”
那妇人显然是想起了先前的情形,她狠狠啐了一口,抄起一边的大扫把,亲自往小童身上抽去。
沈鹤之来的时候,小童已经被抽得不省人事,那妇人打在他身上的扫把也只是让他抽搐了几下。
后面有人站出来:“好了,别打死了,这小子皮相不错,若是打死了还怪可惜的。”
妇人忍了忍,将扫把丢下,那大汉也不再鞭打,将人从树上解下,毫不怜惜的丢到一角。
大人离开了,院里的小孩子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童哭泣,却没有一个敢靠近。只有一个小女孩试图接近他,又被人拉住了。
“妞儿别去,不能碰他,等他自己好吧。”
院子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六安大摇大摆的坐在前面,对沈鹤之传音:“怎么样,后悔了吗?”
沈鹤之看得不是滋味,却摇了摇头,小声道:“他们的苦难非我造成,我为何要后悔?”
便是他知道这背后的内情,心甘情愿让那小孩骗,得到的结果也未必比眼下好多少。
不过,他之前或许会心安理得,但得知内情之后,却又难免有些心堵。
下方院子里,那小女孩儿挣扎的抽泣:“蛋儿哥哥任务一向完成得很好,从没被打得这么惨!今天他遇到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冷血,为什么不被骗到?我恨他!”
几乎是伴着小女孩的声音,六安对沈鹤之传音道:“你打算怎么办?”
第十九章
沈鹤之眸色一冷。
他未曾被骗,反倒还是他的错了?这是什么歪理?
他们或许是遭受了苦难,或许很是可怜,但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只怕内里的根子就已经歪了。
这些孩子小小年纪便是如此,长大了也不知变成什么样。
六安没有再传音,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等待沈鹤之自己做决定。
沈鹤之沉默的时候,先前那个被打昏了的小童却是睁开了眼睛。
“妞儿,”小童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爬了起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蛋儿哥哥!”小女孩挣开了其他孩子抓着她的手臂,爬到小童身边:“蛋儿哥哥,你没事吧?我,你哪儿疼,可以碰你吗?”
“我没事…”
被称为蛋儿的小童摇摇头,见院子里已经没有了大人,便从破破烂烂的裤腰上抽出了几根筷子,“柱子,快来帮我把这些筷子挖个坑埋了。”
被叫做柱子的小男孩赶紧出来,三两下挖了坑。
看着小女孩眼泪汪汪的样子,蛋儿说:“我没事,我偷偷藏了几根筷子在身上,没什么伤,昏迷都是装的。”
他对其他孩子道:“以后你们谁要挨打,就偷偷把这筷子挖出来,往腰上插,能减轻点疼。”
那些孩子对他很是信服,使劲点着头。
“你们记住了,只有衣服穿得厚实的时候才能用,不然被发现了,得被打得更惨。”
蛋儿说完,看着小女孩儿,叹了一口气:“妞儿,我平日都白教你了。”
小女儿神色有些受伤,她支支吾吾了半晌,又道:“蛋儿哥哥,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以往你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厉害的人,这一次却…”
蛋儿抬手阻止了她的话,摇摇头说:“以往我也就是利用善人的善心罢了。不论怎么样,错的都是我们,你怎么能怪对方不被我们欺骗?欺骗,本身就是错的。”
“妞儿,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小女孩低下头:“我,对不起,蛋儿哥哥,妞儿错了。”
蛋儿轻叹一声:“我们如今是为了活命迫不得已,但你们始终要记住,绝不能因此失去本心。不然,我们和那些坏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想变成他们那样的人吗?”
孩子们纷纷摇头。
六安点点头,反而是这个被打的孩子更明白些事理。这孩子原本的出身应该不错,受过良好的教育。
能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还能保持端正的心,只怕比之一些成年人还要优秀。
蛋儿叹气,“其实这次就算骗到了钱,我也肯定会被打一顿。”
“为什么?”
“杨狗儿是我哥哥,他被人带走,为了防止你们生出歪心思,那个女人肯定会打我一顿给你们看,就算没有这次,也会有别的理由,这个就叫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
那些孩子七嘴八舌的重复着这个词。
叫蛋儿的孩子,开始给他们讲解这个词的意思。
六安晃了晃脑袋,伸出爪子掏了掏耳朵。
这时,沈鹤之开口:“老祖,我们走吧。”
六安眨眨眼睛:“这就走了?”
沈鹤之道:“我独身一人,也救不了他们。”
六安说:“你打算怎么做?当做没看到?”
沈鹤之摇头:“我身为皇子,看到皇城之下有如此目无尊法之事,自不能坐视不理。不过,此事当由专门的人处理,轮不到我来插手。”
回去跟皇帝说一声,就算是尽了他应尽的义务了。
六安眼里带着笑意:“你不怕这些孩子不领你的情,或者反过来怪你不早点来?”
尽管那叫蛋儿的孩子劝他们向善,但那些孩子心里究竟怎么想,会不会有那个叫妞儿的小女孩一样的想法,他们不说出来,谁又知道呢。
沈鹤之神色不动:“救他们是我的义务,我自问心无愧便是。至于他们如何想,这并不在我的考虑之中。况且,他们也未必知道这其中有我的手笔。”
六安点点头:“好吧,老祖不干涉你。”
他其实对小饭票的处理挺满意的,修真界崇尚闲事少管,但又不能失了基本的良知,沈鹤之的处理方式恰到好处。
不过,他倒是隐隐觉得,他的小饭票和这群孩子,或许不是最后一次交集。
沈鹤之出皇宫来转了一圈,收获倒是不少。见识了一番人心险恶,以后再见到什么,说不定也能够波澜不惊了,虽然心里还是挺膈应的。
皇帝也很无奈,他新帝登基,正是要做出一番成绩的时候,眼中自然是容不得一粒沙子。
这京城乃是天子脚下,皇帝是大力整治过的,不说绝无一丝不平,至少没什么大问题。
偏偏,沈鹤之出去转了一圈,竟然就遇上了惯骗,还是个惯骗的团伙,还被他找到了贼窝,这让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搁?
谁发现不好?偏偏被那个嫡子弟弟发现了,多尴尬啊!这可真是…糟心!
皇帝是气得七窍生烟,立刻着人前去贼窝抓人救人,同时令人彻查此事,顺藤摸瓜,抓出幕后之人。
当然,这些事情就与沈鹤之无关了。
度过了一个说愉快也不是,说糟心也不是的一天,沈鹤之也不想着往外走,安安心心的在自己的小院里等着祈仙会的到来。
顺便…将荒废了一年的厨艺重新捡起来,满足吃货狐小祖宗的口腹之欲。
一旦专心一件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祈仙会开始那天,天还蒙蒙亮,沈鹤之揣着昏昏欲睡的狐小祖宗,登上顺王派来接应的马车。
坐在大马车里,顺王沈砚为他一一介绍那几个与他同去参加祈仙会的沈氏之人。
不过,双方之间并不熟悉,嫡庶两支的隔阂,也让他们无法寻常交往,因而,几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人只是互相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便没有了交流。
沈砚见他们如此,倒没有强求。
寅时天色还未亮,外面仍是一片昏黑,街上十分安静,连虫鸣声也无。只有马车车辙转动的嘎吱声,和马蹄踏在地上的哒哒声格外的响亮。
易天观在京郊,这马车,还得坐上一两个时辰。
第二十章
一开始四周还很安静,越是靠近出城的城门,便越是热闹了一些。前后都是前往京郊易天观参加祈仙会的马车,如今都凑作了一块儿。
顺王借着熹微晨光,辨别那些马车上的记号,一边为这些少年人讲解。
这架马车是谁家的,那架马车是谁家的。有仙缘的人或许不多,但万一选上,日后说不定就会一起修行了,不一定要相互帮助,至少也得了解了解。
沈鹤之记性好,听上两遍差不多就记住了。
这个时候,被他揣在袖袋里的六安也醒了。他打着呵欠从沈鹤之的袖子里露出一个脑袋,沈鹤之“胆大包天”的伸出手揉了揉也没见他生气。
“我的罐子,你带了吗?”
六安就这么趴在沈鹤之的腿上,懒洋洋的对沈鹤之传音道。
马车内空间狭窄,沈鹤之不方便和六安说话,他只是小幅度指了指放在身侧的包裹。
罐子他肯定不敢不带的,狐小祖宗很宝贝那个小破罐子,虽不是寸步不离,但平日也保护得很好,沈鹤之一度以为那个破罐子才是狐小祖宗的本体。
“嗯。”
六安点点头,他又打了个呵欠,在沈鹤之的袖子里拱了拱。沈鹤之尽量掩饰着他袖子不寻常的动静,以防被马车中的其他人发现。
过了一会儿,六安飞快的从沈鹤之的袖子里窜了出去:“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回来。”
沈鹤之无法回话,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愿这位小祖宗别在外面玩疯了,哪怕知道他实力高强,但想想他那个小身板,怎么看怎么让人放不下心。
六安跳出马车,一来是为了活动活动筋骨,二来…则是想去看看那所谓的祈仙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哪怕他希望小饭票加入一方修真门派,却也不是来者不拒,什么门派都可以的。
不求那背后的修真门派是一方巨擘,至少风评不能太差,实力不能太次吧?他的小饭票也不是那些无路可走的普通修士,没必要去争这点微末的资源。
之所以拖到这会儿才来确认,一来是因为沈鹤之所在的沈氏皇朝,乃是凡人地界幅员辽阔的顶级大国,能够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