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怎会不记得。”
“对对!少时自然无忧无虑,最是开心!”
姜霖开怀笑了起来,一旁的刘三花不乐意了。
“老姜,听你这么说好像跟了我很不愉快似的,老娘亏待你了?!”
“哪里的话,夫人待我这般好,我才能忘了以前那无忧虑的时光啊。”
“哼……”
姜霖又转头问魏沧行:“师弟,只是你们归山,那吃穿用度……”
“茅屋带着块田,我自己种,还有山间的飞鸟走兽,那么多植物,对了对了!还有那一大片镜湖!吃喝定是不用担心的。”
“你倒记得清楚……”姜霖看了看刘三花,刘三花朝他点了点头,姜霖招了招手,手下人捧上一木盘,他掀开锦布,下面盖着的是几排黄澄澄的金锭。
“这可是我们庄子一年的开销所用钱两,师弟且拿去,日子不至于难过!”
魏沧行笑而推开,只道:“师兄可忘了我走的是师父的路子?”
“啊……唉……”姜霖点点头,又将锦布轻轻盖上,“你拿去,只放在隐蔽处以备急用,此去经年,师兄可顾不得你了。”
☆、归隐太白山
魏沧行笑着,只是指了指姜霖腰侧的钱袋,姜霖会意,忙解下给他。
袋中只有几锭银子和散碎铜钱,魏沧行笑道:“这些便足够了。”
姜霖还是拿起一块金锭塞进钱袋里。
“有些事情是说不准的,钱不是万能,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魏沧行笑笑,也不好再推开,只听了他师兄的话,将这枚沉甸物收下了。
姜霖似是想起什么,忙道:“对了,你上次和我说的事,我差人去办了,那小穷奇已是在营子里了。”
“太好了!多谢师兄!”
“诶,那酒肆掌柜似是对你十分挂心,你若……”
魏沧行摇头道:“沧行只望故人皆能平安顺遂……话不能多言,我得走了,还望师兄嫂嫂一切保重。”
姜霖又又又想到了什么,忙喊住魏沧行。
“且留步,有位故人曾想见你,但终是没来,只托人带来封信……”
姜霖掏出一信封,递给魏沧行。
“故人?”
魏沧行似乎知道是谁,他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信封直接将其拆开,其中果然是柳河寄来的信。
信上说柳河知道近日之事,可自己无力相助,只盼沧行平安。昆仑踏雪宫的人找来,已是将他带走,如今已不在暖翠池,江湖路远,各自珍重。
“……”
魏沧行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短短几句,却让他泪盈眶。
“这是分手信么……”
“怎么了?怎么好好地哭了?”
魏沧行绷不住,在众人面前哭了起来:“师兄,我被人甩了!”
姜霖忙是接过那信,看了片刻,忙是安慰道:“那是她的损失,我们沧行这么俊朗,以后有的是好姑娘!”
刘三花也道:“就是,不是我地域黑啊,那昆仑雪宫就盛产渣男渣女!看着洁白高高在上,其实啊……啧啧啧!”
众人也是应着,魏沧行被这群人逗笑了,片刻后也只叹息了一声。
“终是无缘无份……唉……”
魏沧行拿回信纸,将其投入火盆中,看着它燃尽后,便别过他师兄与嫂嫂,带着燕嵘走了。
他从营里拿了辆车子,让小穷奇在前面拉着,车上摆满了生活必需物。师徒二人白日便匿于山林,夜间才上路往太白山去,兜兜转转半个月,终是到了太白山中的一处农院旁。
农院有正房、侧房还有间带烟囱的厨房,这屋子由良才散人所建,只因其结构精巧,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竟还是如老树般,稳稳当当地立着。
推开屋门,屋内陈设竟丝毫未变,酸枝木桌椅、橱柜和土炕等家具用物,虽都积了厚厚的灰,但是都完好无损!
这倒让魏沧行十分意外,看来只需擦洗一番,再把带来的东西搬进来,师徒二人便可直接在这住下了。
可能只是因为这小屋着实隐蔽吧,立于密林间一处空地中,邻居又是些丑巨怪石,正好挡住了这些屋子。
魏沧行出了屋子,看了看车上缩着的燕嵘,不免叹了口气,只自己一人将车上东西搬下,又在屋里收拾着。擦灰洗地,除草劈柴,忙活了一天才歇下。
魏沧行在厨房中生了火,小屋有了烟火气息,他又烧了满满一盆的热水,将燕嵘从车上抱下来洗了个澡。
看着坐在热水中依然发着抖的燕嵘,魏沧行从心底叹出一口气。
自天问台受审后,这人身子便虚的很,脖子上那道深深勒痕依在,看得直叫人瘆得慌。
“徒儿,水温如何?”
燕嵘只舀起一瓢水,淋在了自己头上。
“……”
体内困着二魂,怎么会好受呢,他承受着的分裂感,每日每夜做的那些噩梦,合上眼后会看到的世界,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是夜,燕嵘坐在炕上,呆呆看着窗外,空中乌漆麻黑的,什么也没有。魏沧行只坐于烛下,翻着《驱鬼逐邪录》。
现在要做的,是要让燕嵘压住封于其体内的恶魄,所以魏沧行在找醒魂之法。所谓醒魂,亦可称为壮魂,便是驱除那人心中杂恶念想,让善面压住恶面,此法用在体内有善恶二魂的人身上极为有效。
“嗷!在这里!”
魏沧行认真读了起来。
“每日戍时,运调灵力周转其身,亥时要要要……”
魏沧行将书合上,看向自己的徒弟。
定是翻错了!这不是培养炉鼎的方法吗?!!
魏沧行不敢相信,又看了一遍,发现一行小字:不行周公之礼亦可,只效用减半……
“减半就减半!怎么能对徒弟下手!我虽然是个色批,但是是有原则的!”魏沧行心里咆哮着,吹熄了蜡烛。
再说燕嵘,现在这人每天晚上都要贴着魏沧行睡才能入眠,就像现在,魏沧行不上床,他便会坐着不睡觉。
若是魏沧行起夜离开一小会,燕嵘便会做噩梦,然后惊醒,等魏沧行回来时便能看到这人坐在那里闷闷地哭着。
“……”此时魏沧行爬上土炕,对燕嵘说道,“徒儿,转……转过去。”
燕嵘倒是听话,乖乖转过身子,魏沧行运起灵力抚上燕嵘干瘦背脊,燕嵘竟轻喘一声,吓得魏沧行把手一缩。
“你……你没事吧?!”
燕嵘摇了摇头。
魏沧行又道:“今天是第一次,可能会有些难受,且忍忍吧,过会便舒服了!”
可能刚刚力度把持不到位,他又稍稍运起一股灵流,令其在燕嵘体中流转开来,魏沧行看着自己的灵流纹路在燕嵘体表蔓延,又顺着这人的脉络走遍全身,最终聚于其天灵处。
燕嵘长舒一口气,魏沧行倒是累得不行,他收了功后,眼前人身子也软了下去,其体温不如先前那般冰凉,有些温度了。
“天天如此……不得累死我?”
虽是这么说,但醒燕嵘善魂之事,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好在第一次效果便不错,燕嵘第二天竟然主动下地了!
“今日你便在屋子附近转转好了,不可走太远!”
“……是……”
魏沧行只来到茅屋东侧的一大片田地里,此处稍加开垦便可种些东西,他唤来团子开垦荒地,只消一日,团子已是将这片荒废已久的土地犁好了。
“爱死你了团子!明天上山打肉给你吃!”
“哇喵!”
第二天他便开井引水,这地下水可都是从太白山镜湖里流下的,清澈凉爽又有一丝甘甜,魏沧行开渠引水,将好生长的农物种下,又到上山去狩猎,摘些山林野果,渔樵耕读的,这日子也便过起来了。
再说燕嵘,只因太白山中灵气充沛,实在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在魏沧行帮他运功醒魂的几星期后,变得大不一样。
这人苍白阴郁的脸终是有了血色,每日下地活动的频率也变多了,虽然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但魏沧行能觉出他在变化。
一日午饭后,燕嵘突然问:“师父……我能做些什么吗?”
魏沧行捂住嘴,热泪夺眶而出。
燕嵘:“……”
自此以后,魏沧行便给燕嵘安排些活计与功课,但他又担心会有修真人士找到此处,就比如上次林间有人夜猎差点跑到这来,所以师徒二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离茅屋十几里山路的地方是一处山间小镇,师徒二人偶尔穿上斗篷,去镇上换些必需用物回来。一开始那镇中公告牌上还贴着燕嵘的通缉令,日子久了便也没了。
魏沧行嘟囔道:“此处没有不代表别地也没有,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二人低调地在山中生活,时光如梭,一晃眼已是三年过去了。
燕嵘如今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人身子长得快,已是蹿得比魏沧行高了。
“……”
魏沧行现在要微微仰头才能看着自己徒弟,他捏着下巴咬牙道:“我也没给你喂什么好的啊,怎般蹿得这么高?”
燕嵘笑而不答,他前世身形便魁梧,没做什么个子便比常人高,先天条件在这,纵使别人艳羡也是无用的。
他正偷偷笑着,魏沧行却斥道:“长的高了不起啊,还要师父仰着头与你说话?”
燕嵘忙是弯下身子,乖乖凑到魏沧行耳边,二人一下便靠得极近,这倒让魏沧行不知说些什么了。
“师父有事要吩咐?”燕嵘轻轻地问道。
“……”魏沧行用手挠着脸颊,眼睛看向别处,随便说道,“呃……团子的那个,弄干净了吗?”
“师父,团子早就学会自己埋了。”
“那那那就去烧一锅水!”
“茶壶里的水还多着呢,喝尽再烧吧,生了火只为烧水岂不浪费?”
“我叫你去你就去!对了!柴火,柴火劈了吗?”
“劈了,不过近日手疼,便劈得少了些。”
“……哎呀!反正,去找些事做,不要!不要……”魏沧行看着燕嵘无辜的眼神,声音小了下来,“在我眼前晃啊……”
“师父……你……”
魏沧行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嫉妒?欣慰?欢喜?都有吧,还有便是耳边滚烫,这感觉半日都未消散。
他看着一天天长成的燕嵘,看着身子越来越壮实,因劳作而皮肤黝黑的燕嵘,看着青稚脸庞渐渐长成……
魏沧行扇了自己几巴掌。
“清醒点清醒点!他可是……你徒弟!”
那日之后,魏沧行明显避着燕嵘,不与他对视,不同去溪流里洗澡,不睡一张床……
“你长大了,不便再同我挤一块!要么做张床,要么你就搁地上呆着!”
燕嵘:“……可我会做噩梦……”
“……别废话,你早两年便不做了!”
燕嵘看着又跑开的魏沧行,实在不知这人是怎么了,近日魏沧行总是躲着自己……
☆、邪书
朝夕与魏沧行做伴,这些年,燕嵘其实也……
可他满身罪业之人,哪有勇气面对这份感情呢,只能小心藏着,默默陪着。每日能感受到的温柔,便是魏沧行帮自己醒魂的时刻了……
可以说,现在他就指着这个活呢。
“真是可笑,你对他动了情?”
“……你应该知道,为何还问?”
“我觉得不可思议啊!忘了前世他做过什么了吗?忘了我们与他之间的仇恨了吗?”
燕嵘看着恶魄,淡淡道:“那些,不是我应得的吗?”
“……你是在悔过吗?有什么用!那么多血债!将你焚成灰,都还不清!”
燕嵘打住了咆哮着的恶魄,现在他白光大盛,早便能盖住恶魄的黑气了。
“还不清也得还,再不会让前世之景重演!这次,我要直捣罪首!”
……
山间寒气来得快,才入秋没多久,燕嵘便觉得已是身在寒冬了……
“天气冷得真快啊……”
“是啊,师父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燕嵘拿起一件披风,披在魏沧行身上。
“唉……衣服都给你穿了,家里不剩几件了。”
“……师父,今年褥子被蛀坏了,徒儿下山去买新的回来吧……”
魏沧行应道:“嗯,再买些过冬用物回来,冬袄和煤炭是必须带的,再来一盒蛋黄酥?”
“徒儿给你带两盒!”
魏沧行笑道:“你倒大方,用的又不是你的钱!”
燕嵘笑了笑,只穿上袄子,头戴斗帽,又放下帽帘遮住面庞,背起了箩筐便准备下山去了。
“万事小心,能走小路就走小路,遇到那些仙家人物,记得避开!”魏沧行吩咐道,尽管燕嵘已独自下山多次,每次他还是会唠叨一遍。
燕嵘在魏沧行的目送中下了山,到了镇子上,他先去买了床褥子,又买齐袄子、炭火等物,最后便去买魏沧行的蛋黄酥。
冬季价格涨了不少,不知要再采多少蘑菇才能把这些钱给挣回来。
“唉,早知道早点来买了……”
回去的路上,燕嵘习惯性地在镇子口的木牌前停留,这里日常会张贴些公告,他一般都来看看有没有对自己的通缉令或者近来修真界发生了哪些大事。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这个时候燕嵘已经成为紫微宫宫主了。
“嗯……嗯?!”
燕嵘在公告板上一眼便看见一张红纸黑字、占了一半木牌的公文纸,正是凤凰阁张贴的,他们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他捏着下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