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云给他倒了一杯水。
半个小时后。
“呼——活过来了。”燕溪舟吃饱喝足,瘫坐在沙发上,摸着肚子满足地看着天花板出神。
穆长云:“饱了?”
“嗯。”燕溪舟侧头看他,目光撇过对方几乎没动过的碗筷,“你就吃这么点?”既然受伤了,就该大块吃肉才对。
穆长云笑:“我吃过晚饭了。”
“哦,也是。”燕溪舟应了一声,困乏地闭上双眼,强体力运动后又吃饱了饭,十分容易犯困,他已经想赖在沙发上不起来了。
“困了?”穆长云柔声问道,“要不要睡会儿?”
燕溪舟没有回应。
穆长云轻笑一声,单手撑脸,侧头看着对方,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睡着的燕溪舟没有醒时的张扬耀眼,而带着一种娴静的气质,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的脸上。
穆长云心想:多久了?渴盼这样的相遇多久了?前世十多年的等待,还有灵魂来到陌生世界后在绝望和希望之间徘徊,度日如年。如今能有这样相处的机会,简直是上天最伟大的奇迹。他在心中喟叹。
不知不觉,他看得入了神。燕溪舟微微蜷缩起身体,让他从思绪中惊醒,他拿了一床毯子给燕溪舟盖上,忽然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穆长云顿了顿,离开病房,轻轻把门带上。
“儿子,你没事吧?!”一个美妇人踩着高跟鞋,踮着脚尖从走廊尽头奔向穆长云,堪堪停在他的面前,满脸焦急地打量着他,语调带着哭腔,“我听裴应说了!你中枪了?!”看到穆长云被纱布包裹的手臂,泪水“扑簌扑簌”就落了下来。
“没事,妈,我没事,小伤而已。”穆长云单手揽着她,把人揽进怀里,无奈地看向万玉芝身后。他的父亲穆展紧跟在后,停下时还在微微喘气,显然走得急促。
“爸。”穆长云无奈,“你劝一劝妈。”
“劝什么劝?!”穆展语气不好,“知道你妈会担心,还让自己受伤?”说着看了一眼他的手臂,哼了一声,暴躁地在走廊来回走。
“你是在裴应那小子的酒吧受伤的?我早就让你少跟那群狐朋狗友混,小子不务正业,开什么酒吧,招待的尽是些三教九流——”
“儿子都受伤了,你就少说两句!”万玉芝带着哭腔呵斥他。
穆展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万玉芝又哭了一会儿,收掉眼泪,拿出手帕擦了擦,说道:“儿子,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枪?”
穆长云抓着万玉芝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妈,这次是意外,你不要担心,我会自己解决的。”
听他这么说,万玉芝原本收起的眼泪再度蓄满眼眶,哽咽地说:“你,你知道我多么担心你,自从你醒过来,我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日也担心,夜也担心,唯恐我再看见你,你又躺回了床上,这半年的日子只是自己在白日做梦……你知道我那三年怎么过的吗……呜呜……呜——”
穆长云:“……”
穆展给了儿子一个眼神,示意穆长云自己去哄,他走到了角落自己静静待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还有你!”万玉芝哭到一半,美目瞪向穆展,“我说过要让他多带几个保镖,你偏偏就觉得我小题大做,现在好了!儿子受伤了!你满意了吗!啊?!”
穆展:“……”怎么又骂到他身上了,“老婆,我——”
万玉芝:“你还想狡辩!”
穆展:“……不想。不是。我没有。”
穆长云看再这么下去没完没了了,急忙出声打断:“妈,这次事了,我会放一个保镖在身边,好不好。”
万玉芝看看他,抽噎了一下:“五个。”
“太招摇了,一个就够了。”
“四个。”
“一个。”
“三个,不能再少了。”
“两个。”
万玉芝:“成交!”她脸上的悲伤立刻收住了,高兴地看着儿子,“妈这就为你安排!”
“……妈,你故意的?”
万玉芝推了他一下:“说什么呢儿子,我听到你中枪,差点昏过去,让你带保镖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别让爸妈担心,好吗?”
穆长云叹息一声,他还能怎么办,当然只有答应了。
送走了父母,他进了病房,燕溪舟已经醒了,正杵着腮帮看着他。
“你父母?”他问。
穆长云摇头又点头:“我是孤儿,是‘他’的父母。”
燕溪舟:“……他?”
“嗯。‘他’。”穆长云走到燕溪舟近前,蹲下身,抬头看着他。
这个姿势让燕溪舟得以细细地看他。乍一看,穆长云的长相和从前似乎一个样,但认真观察下来,会发现如今的五官更加立体,脸部的伦果更加分明。
“你,你真的是……是……”
“借尸还魂。”穆长云轻轻吐出,替他补充完整。
燕溪舟倒吸一口冷气:“……”真相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让他有些胸闷气短,甚至感到自己有点消化不良。
穆长云给了他充足的适应时间,还体贴地问他:“要不要给你倒一杯水?”
燕溪舟摇头,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指尖探向他的脉搏,摸了一会儿,奇怪道:“你有脉搏?”
穆长云笑,不知道燕溪舟的小脑袋瓜想的是什么:“当然有脉搏。”他又不是死人。
燕溪舟眨眨眼。这事太过奇诡,细想甚至会有毛骨悚然之感。
“你刚刚说的‘他’,是身体原来的主人?”燕溪舟问。
“嗯。同名同姓。”
“那,‘他’呢?”
“死了,我来到这具身体中没多久就魂飞魄散了。”穆长云说得风轻云淡。
燕溪舟不说话了,满脸惊奇地打量穆长云,这人简直就是怪力乱神的最佳诠释者。他以前是不信这些东西的,武林中人打打杀杀,虽然近几年太平了许多,但魔道不同于白道,不少人手上都沾着人命,要真存在厉鬼索命、报应不爽,那魔道得死一半人。
但如今,燕溪舟坚持了二十几年的三观开始动摇了。
想不通就不想,是他秉持的一贯处事法则,燕溪舟深吸一口气,抓起没了半截袖子的外套:“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陈老头,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穆长云伸手抓了个空,叹了一口气,坐回床上。算了,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
汽车停在巷子门口。
燕溪舟下车,秘书傅朗跟着下来,对燕溪舟说道:“我们会把您的电动摩托送回来,请不要担心。”
别过了傅朗,燕溪舟独自走在小巷中,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穆长云所说的事情。
借尸还魂?真是瘆人又奇诡。
所以当初紧追着他跳下悬崖的,竟然是穆长云?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护卫。
但这让燕溪舟更加疑惑了。带着白道打上乌衣教的是穆长云,把人逼到无悔崖的也是穆长云,燕溪舟坠落悬崖身亡,不该正合他意吗,又为什么在最后追着一起跳了崖?
燕溪舟摇摇头,把纷乱的思绪甩出脑袋。
忽然他脚下一顿。不远处一群小混混正聚在一起对着一个□□打脚踢,地点正在他宿舍的窗外。
燕溪舟揣着手走了过去。
“喂,你们干嘛呢?”
小混混们闻言一顿,转过头来。
“哈,看看这是谁!”其中一个人朝燕溪舟走来,“这不是我们的最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燕大侠吗!”
燕溪舟歪头,觉得大侠这个称呼放在自己身上十分古怪,眼前这人看着也有点眼熟,于是问道:“你哪位?”
张威一口气没喘上来,气得差点吐血:“老子张威!叶朝叶老大手下的扛把子打手!陈启餐馆里找你麻烦的人!”
“哦,没印象。”燕溪舟心不在焉,“你们别在我家窗户底下发出噪音,我累了,要睡觉,你们换一个地方。”说完越过张威,就要进单元楼。
张威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看着燕溪舟单薄的背影,心道:三个人的时候打不过你,我这里现在有十多个人,还能治不了你一个?
于是狞笑着对手下说道:“拦住他。”
十分钟后。
燕溪舟蹲在地上,手上拿着一根随手捡的一次性木块,一下下戳着张威脸颊上的淤青,戳得张威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怒也不敢言。
而张威的手下早就躺得四仰八叉,再没有一丁点动弹的力气了。
“还来吗?”燕溪舟问,筷子戳了一下张威的鼻孔。
张威双唇颤抖:“……不,不,不来了。”
“下次还敢吗?”筷子戳进了张威的嘴里。
“不,不敢了!下次不敢了——不不不,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了!”他快崩溃了!天知道看着手下一个个被扔出去,他心里有多么的绝望!
燕溪舟仔细打量他片刻,看得张威两股战战,这才扔了手上的筷子,拍了拍手站起来:“行了,快滚吧,本尊今天没心情跟你们计较。哦,走之前把门口收拾干净,看看你们随地扔的烟头和饭盒,脏死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楼道。
张威抽噎着,心道:您这都不算计较,那要是真计较起来,咱们不得横着进医院?
有的人看上去不堪一击,实际上却是人间凶器,太可怕了,嘤——
第16章 刚打开门,汪鸿畅飞……
刚打开门,汪鸿畅飞也似地扑向燕溪舟:“燕哥!你终于回来!怎么这么晚,我都快被外面的动静吓死了,呜呜呜呜!”窝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弱小可怜又无助。
燕溪舟推开他,满脸嫌弃:“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汪鸿畅抽噎两下,不敢再抱着他,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燕溪舟身侧:“外面那群混混晚上一直在外面闹腾,好像认准了咱们这里一样,我都怕他们破门而入!”
“瞧你那点出息。”燕溪舟白他一眼,“怎么没见岳平?”
“啊!忘了跟你说,岳平这两天就要搬走了!”
燕溪舟一愣:“搬走?没听他说啊?”
“燕哥你最近太忙啦!”汪鸿畅抱怨,“经常大晚上才回来,岳平都找不到机会跟你说。他攒够了钱,要回老家结婚啦!”
燕溪舟有一丢丢的羡慕,岳平的钱已经攒够了,他的还遥遥无期——关键时不时得付个医药费啥的。
“那你见到他记得替我跟他说一声恭喜了。”他拿了洗漱的脸盆去了卫生间,今天有些折腾,燕溪舟累了,打算早点上床休息,谁知道真躺上了床,却又来了精神,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穆长云是跟着自己跳下来的?他想干什么?莫非是想救自己?武林盟主救魔教教主,说出来谁信?倘若告诉教里的人,恐怕大牙都会被笑掉,要是跟白道的人说,没准会追着自己跑上几个街区。
想到这里,燕溪舟忍不住埋进被子里笑了起来。真要能在这里遇上白道的伪君子卫道士,也许说一下也无妨?
第二天上午送完单,燕溪舟便骑车去了医院。
跟护士站的人询问了病人的房号后,燕溪舟找了过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病房里激烈的争执声。
“爸,你知道你昨天做了什么吗?!你打了叶朝啊!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
“那正好,我动手时就没想过善终,反正一把老骨头,也不惧这点折腾。”陈启冷声说。
“爸,你就没为我想过吗!惹怒了叶朝,我要怎么办!”陈诚焦躁的声音响起,“他在兴景区横行霸道,你昨天那么做……还有那个小白脸!叶朝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啊!”
“你不许说小燕!”陈启一声呵斥,“要不是他,老头子我就不是躺在医院,而是躺在骨灰盒里了!你让我为你着想?你借高利贷的时候为我想过吗?你答应叶朝卖房子的时候,为我想过吗?!”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最后说破了嗓音,一阵干咳。
“爸,我要改了啊,我都说了我会改——”
“你要真会改,你今天就不会出现在我的病房里了!滚!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你,你给我滚出去!”
“爸啊,你别这样,你告诉我房本在哪里,咱们要想安稳过日子,不能得罪叶朝啊!”说着开始翻找起了病床的床头柜。
燕溪舟在门外听着,陈老头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再刺激下去,保不准人得昏过去,于是推开了房门。
“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诚动作一僵,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点碰到燕溪舟,见对方朝自己走来,他疾步后退。
“你在找什么?”他打量陈诚。对方被他一看,就僵硬地站在了原地,燕溪舟绕着他走了一圈,拿过他手上的房产证,“你要这个?”
陈诚咽了口唾沫。昨天目睹了燕溪舟以一当十的姿态,叶朝的手下被他当沙包抡着玩,叶朝拿着枪都斗不过他,一时间怵得慌,忍住了发颤的双腿,撂下一句“明天再来”后,冲出了病房。
燕溪舟翻了个白眼,把房本还给陈启。
“陈老头,你还好吧,伤怎么样了?”其实他更想问对方几时能重新回去开张,他昨天都没能看到新播放的剧集,但那样似乎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于是话临到了嘴边改了口。
陈启叹气,看着燕溪舟,目光中带着感谢和感慨——自己儿子不孝,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孤独终老、与债为伍,谁能想,竟然遇到了燕溪舟。陈启笑着笑着,眼中浮现出了泪花。
燕溪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