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三口依旧很慌乱,乔文低声安抚道:“陈叔陈婶,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要是我们出事,他们和兴社就是犯众怒,在城寨也不可能再混下去。”
拄着手杖的秦云飞闻言放缓两步,与他并排而行,哂笑道:“怎么?觉得和兴社动了你们,街坊邻居会替你们报仇?天真,这世道,能扫清自己门前雪就已经不易,还能管别人瓦上霜?”
乔文也冷笑道:“怎么?豹爷觉得自己搭上了毒王,就当真能无法无天了?”
秦云飞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沉默片刻,又了然般笑着点点头,漫不经心道:“豹爷什么打算我不清楚,总归他交给我的事我去办就行。”
乔文没再说话。
秦云飞又笑着继续说道:“若是这次事成,阿南可就是立了大功,只怕豹爷退了后,下任龙头就是他。”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当初为了救两个姑娘能拼上命,到头来还不是走上这条丧尽天良的路。”
他语气中尽是讽刺,乔文也懒得反诘他的话,脑子里全想的是陈迦南到底是要被逼着做什么,竟然要抓他们当人质。
他身旁的豪仔对秦云飞的话一头雾水,拉着他小声道:“阿文哥,飞哥他说什么?”
乔文摇摇头:“你别管,老老实实和你爸妈待着就行,什么都不用知道。”
豪仔虽然年纪轻脑子也不大灵光,但知道对于和兴社那些事,确实不应该多问,于是听话地闭上嘴,拉着慌慌张张的父母,低声安抚。
走到丽都门口时,一道女孩的尖叫划破原本安宁的夜色:“哎,你们干什么?当街掳人,还有没有王法?”
没有人回应她的话,只是将他推进了丽都大门。
乔文皱了皱眉,虽然和江遇风的妹妹只打过一次照面,但他还记得那女孩的声音,这应该就是江遇雪。
跟着走进丽都,先进去的江遇雪看到兄长,顿时大叫转为哭叫:“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江遇风,见到妹妹被抓来这里当人质,顿时也面色大变,站起身握住跑到他面前的女孩肩膀,上下打量一番,确定她毫发无伤,才稍稍松一口气,又转头看向赵山海,沉声道:“豹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风,你急什么?”赵山海笑盈盈道,“我说了,就是让你们能安心办好这件事……”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陈迦南也已经看到了被领进来的四人,顿时眼睛一瞪,火冒三丈,蹭的站起来道:“豹爷,我们和风哥都是社团的人,你这样是不是太不讲道义?”
赵山海原本的笑面虎表情,到了此时,终于稍稍收敛,将手中茶杯重重磕在茶几上,冷声道:“阿风阿南,你们一个双花红棍一个红棍,授封时那都是发了誓要对社团忠心,但你们心里把和兴社以及我这个老大当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
陈迦南顿时生出几分心虚,但依旧愤怒至极,他转头看向惊慌失色的叔婶和堂弟,心中愧疚不已,都是自己连累了他们。
又对上乔文看着他的视线,虽然对方面无表情,但他还是从那双黑沉沉的漂亮眼睛里,看出他在告诉自己注意安全见机行事不用担心。
他稍稍松了口气,不动声色朝他点点头。
江遇风将惊惧不已的妹妹拉在身后,道:“豹爷,我是在外面有兄弟,但我对您和和兴社怎么样?社团上下都有目共睹,你有什么事冲我就可以,把我妹妹抓来,真的让我很寒心。”
“就是!”陈迦南怒气冲冲大声接话,“你还一口气抓了我家四个人来威胁我,得幸好我老爸在渔船上,不然我们一家你一个都不会漏。”
赵山海冷声喝道:“阿风阿南,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陈迦南还要高声反驳,江遇风朝他使了个眼色,道:“豹爷,你放心,事情我们会尽最大的能力办好,我妹妹和阿南的家人,也请照顾好,要是他们有一点闪失,我们可能就没办法尽心尽力了。”
赵山海冷笑:“怎么阿风?你这是威胁我?”
在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唐明森,笑着解围:“豹爷别动气,我看大家都已经说定。”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也差不多,该出发接货了。”
接货?
乔文眉头一蹙,大概猜到了他们要让江遇风陈迦南办的是什么事。
第63章
几个人质实则就是赵山海给毒王这方的投名状,但唐明森显然是个谨慎至极的人,几个人被带上楼后,看守的除了秦云飞和他几个马仔,还有唐明森两个手下。
毕竟他们几个人质身份特殊,赵山海对他们安排得堪称优待,一人单独一个房间,还送上了饮料果盘。
丽都单独接了自来水管,也有冲水马桶和淋浴。既来之则安之,乔文先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等换上裤衩,光着膀子从浴室出来,却蓦地发觉屋子里多了个人。
是唐明森的手下,也正是先前和秦云飞在一起的男人。
乔文警惕地往旁边挪去,大叫道:“你想干什么?!”
男人坐在床尾,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上下打量他一番,淫邪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这个出浴美人的欲望。
他站起身,笑道:“小美人,一个人住多寂寞,我陪你不好吗?”
乔文恶心得简直要反胃。
然而这人速度实在是快,他还没挪到门边,已被人截住,还伸出手掌捂住了他大叫的嘴巴。
外面值守的人,听到动静,敲了敲门:“有事?”
乔文被捂住嘴呜呜地发不出声音,没听到回应,外面自然作罢。
这王八蛋也不知是怎么钻进房间的,显然外头值守的人都不知道。
金三角这些毒贩,跟港城社团办事风格完全不同,哪怕都是亡命之徒,但港城社团,至少讲江湖规矩,金三角这些人,却都是不按常理的冷血刽子手,毫无规矩可言。
乔文与这人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都相差巨大,根本毫无反击之力,眨眼间就被拖到床上,他目光瞥到床头柜,灵机一动,挣扎间抬脚一踹,将柜上的花瓶踹落在地,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然而禁锢住他的男人,一双眼睛闪着猩红色的光,完全是被欲念冲昏头脑的模样,对此毫不在意,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就要去拉自己的裤子。
然而收才刚刚摸到裤腰,忽然感觉到脖子上贴上了一把冰凉的利刃。
“下来!”秦云飞阴冷的声音响起。
男人微微一愣,松开乔文,悻悻然下床:“阿飞,你这是做什么?”
秦云飞瞥了眼迅速起身的乔文,收回匕首淡声道:“这话该我问你,你这么乱来,等唐爷和风哥他们回来,我们怎么交代?”
男人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番:“原来你这么没种啊!不过也是,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跛子能有什么种!既然你不让我动小美人,干脆今晚你这个大美人陪我得了?”
秦云飞脸色一寒:“你说话当心点。”
男人鄙薄地扯了下嘴角:“你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要不是你们港城五爷的面子,你们一个小小的和兴社,我们毒王看都不会看一眼。给你们这么好的机会,就该老老实实伺候好我们,别不知好歹!”
秦云飞道“我也提醒你一句,毒王本事再大那是在金三角,来了九龙城寨,就得按着我们和兴社的规矩来。”
男人显然并不把他这个和兴社红棍放在眼中,听他这样说,嘴角一勾,直接挑衅一般上手去摸他的脸。
秦云飞反应倒是很快,避开他的同时,狠狠将他的手扇开。
这一巴掌很有了几分力道,以至于在夜晚安静的屋子里,发出响亮的一声。也成功将男人激怒,骂了一句脏话,开始动武。
刚刚逃过一劫的乔文,默默看着噼里啪啦上演全武行的两人,其实对于他来说,这无非是狗咬狗。不过说到底秦云飞确实救了他一回——虽然这本就是他的责任,所以他还是期望在外面的人闯进来解围之前,秦云飞别吃太大的亏。
不过他显然是低估了和兴社这位跛腿红棍的实力,他打不过陈迦南和江遇风,不代表他就是徒有虚名,实则他虽然个子不算高且体型清瘦,但身手十分灵活诡谲,只一开始在对方忽然出拳猛击时,防御得稍有慌乱,之后便很快占据上风,转攻为守,在将人踢到在地时,手上那把匕首也随之贴上了男人脖颈。
“行,算你狠!”男人不得不认输。
秦云飞收回匕首,站起身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男人手脚并用爬起来,啐了一口,不情不愿出门。
秦云飞却似乎没有马上离开的打算,他将匕首插回腰间,转头看了眼站在床头,只穿一条裤衩的乔文,淡声问:“没事吧?”
乔文讷讷点头:“谢谢飞哥。”
道谢归道谢,但他并未忘记,刚刚那人是虎,眼前这人也是条狼,赶紧摸到自己的上衣套好。心里又不由得对自己这经历很是愤懑郁卒,他一个大男人屡屡被男人觊觎强迫,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啊?
这种无力又屈辱的感觉,让他很想打人——无奈他现在这具小身板,除了会心甘情愿让他揍的陈迦南,谁都打不了。
秦云飞走到沙发椅上,摸出一根烟,自顾地点上。看到乔文站在床边,脸上似乎没什么后怕,只有浓浓类似烦躁的情绪。
他早就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靓仔南这位好阿弟,绝不是看起来这样纯良简单。他好笑地扯了下嘴角,中指无名指间夹着烟,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椅:“阿文,聊聊!”
乔文并不觉得自己和他有什么共同话题,正要对他这聊聊的邀请找借口婉拒。
秦云飞又道:“放心,我还不想死,碰了你阿南会跟我拼命,我暂时不会碰你的。”
暂时?
说话还挺谨慎。
这时,一个窈窕艳丽的女人,端着酒盘推门而入,在秦云飞身旁半蹲下,打开红酒瓶,倒上两杯,娇声道:“飞哥,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秦云飞爱怜地摸了把她的脸:“不用了,去休息吧,好不容易休息两天,可不能再让我们头牌嘉宝累到了。”
嘉宝笑盈盈起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转头对乔文来了个飞吻:“小哥哥,你们慢慢聊。”
乔文朝他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丽都这位头牌美人确实是风情万种迷人得很,但凡是个正常男人,恐怕都很难逃过这种魅力。可见当初跟人共处一室但什么都没做的陈迦南,确实不是大众意义的正常男人。
难怪长这么大,没喜欢过女人,原来是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阿文,怎么?对嘉宝有兴趣?”秦云飞见他望着嘉宝消失的门口出神,以为他是看上了自己手下这位美人,哪里想到他其实是在想男人。
乔文回神,赶紧摇头:“飞哥误会了。”
秦云飞轻笑了笑,推了推茶几上的一只酒杯,道:“来,喝一杯。”
乔文:“我不喝酒。”
秦云飞挑眉:“怕我下药?”
乔文:“不是,是我不能喝酒。”确切的说,是他这具身体酒量太差,所以来了这么久,他几乎没碰过酒。
秦云飞没再说什么,自己拿起高脚杯,慢条斯理喝起来。见乔文自顾地坐在床尾,不愿走到他对面坐下,他也没再强求。
乔文默默望着他,不敢放松警惕,因为这混蛋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那类。
一杯红酒入腹,秦云飞白皙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光看这张脸,更有些雌雄莫辩。
他放下酒杯,漫不经心开口:“我就在丽都生的,那时还没这么豪华,就是个破破烂烂的烟馆妓院,我有妈没爹,连我妈自己都不知道我爸是谁。来妓院的男人,什么人都有,像刚刚那样的,经常见得到。我妈想起来管我一顿饭,想不起来,几天不闻不问,要不是她的几个姐妹时不时给我一点吃的,我应该早饿死了。好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她就死了,跟个大烟鬼一起死在烟榻上。后来,豹爷收养了我,给我饭吃教我拳法。再后来,我就把我欺负过我的人全废了。”
乔文没料到他的聊聊,是聊自己的身世。虽然城寨里的孩子都出自穷苦家庭,但像他这样的,也确实不多见。他难得对这人生出了一点复杂的心情。
秦云飞朝他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怎么?同情我了?”
乔文也笑:“我同情飞哥,不如想想南哥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秦云飞长长舒了口气,如幸灾乐祸一般笑道:“阿南这回上了这艘大船,以后想脱身可就难了。我听说港府正在筹备廉政署,往后三合会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城寨也不可能再是法外之地。你的南哥只怕走不了多远了。”
他说的乔文当然很清楚,一旦这次事成,陈迦南想脱身就更加困难。然而陈家一家三口和自己被押在这里,他想不去都难,唯一期望的就只有这次别出大篓子。
与此同时,凌晨的港城,空无一人的街道,一辆载着满箱货物的小皮卡,正朝九龙城寨开去。
开车的是江遇风,陈迦南坐在副驾驶,后排坐唐明森与他两个手下,他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递给江遇风和陈迦南,还亲自给两人点上。
小小的车厢内,顿时烟雾缭绕。
唐明森见陈迦南脸色黑黑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阿南,都是做这一行的,不过是帮忙运运货,不用这样不高兴吧?我听说你父亲曾经也是军人,还上过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