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满意。
仙界也是他特意设计的。
有阴阳两面,阳面是巍峨宫阙,给那些“飞升”的修士们圆一个梦,阴面便堆满了尘埃的尸骨,也供奉着他的本体
那朵莲花。
池先秋看见那朵莲花时,以为那朵莲花是尸骨中的一个,以为池风闲就是如山尸首中的一个。
他不知道,那朵莲花正是借着尸骨的残存修为,从尸山骨海里生出来的。
那朵莲花早就生在那里,池先秋不知道。
不知道第几个年头的时候,池风闲厌倦了日复一日的灵气的味道。
他再一次拂落袖上尘埃的时候,心底又有个声音说:“自己养一个,带他长大,教他修行,自己养出来的,味道应当是最好的。”
不错,如今修真界不是流行收亲传弟子么?
他也应当收一个徒弟,悉心教导,助他成仙,然后再把他一口吞掉。
池风闲看着落到云上的尘埃,心道,他的徒弟,自然不能和修真界那些蠢笨的尘埃一样,要养出最好吃的徒弟,自然要用最好的材料。
于是他从自己身上摘下一根仙骨,将仙骨掷向人间。
自己亦投身做了玉京门的弟子。
总归玉京门是他一手创立的,他用起来也熟悉。
池先秋刚出生的时候,池风闲有许多次看着他,不自觉就抿起唇角。
应该会很好吃。
后来他将池先秋带回玉京门,收做徒弟,踏出养成美味徒弟的第一步。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点失算了,他没想到带孩子这么难。
他以为养孩子,和他创造修真界一样简单,挥一挥衣袖,就有无数个修士在地面上出现。
池先秋太皮,长得太慢,太不让人省心。
前世七八岁的池先秋在问天峰上追着小蜜蜂跑的时候,池风闲看着他,完全没有食欲。
到处乱跑,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肯定很难吃。
直到池先秋身上魔气初显时,池风闲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魔气,难吃。
真不会投胎。
但他难得收一个徒弟,总不能叫大弟子就这样去死,还是慢慢带罢。
有段时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带着池先秋。
或许他还挺喜欢池先秋崇拜的目光,还有遇见事情,下意识就喊“师尊”的模样。
傻乎乎的,好像永远离不开自己一样。
不过他也没有放弃给自己培养好吃的食物的念头,池先秋不能吃,那就干脆再找两个。
为了防止再次出现池先秋投错胎的意外,池风闲这回没有用仙骨,而是直接用自己的分魂,弄了两个人。
他准备引进竞争机制,这两个人只能有一个胜出,胜出的那个,就可以获得“登仙”的殊荣。
池风闲准备把这两个人也收入门下,但收徒前夕,他问了池先秋一句,池先秋的反应很大,表示强烈反对,有他们没自己。
池风闲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紧急发誓,笑了一下,最后没有把两个分魂收做徒弟,而是把两个分魂派给他做徒弟了。
这便是前世池先秋的两个徒弟,李眠云与顾淮山。
池风闲捏出分魂的时候,原本是把他们捏得十全十美的,而后转念一想,这两个是要给池先秋做徒弟的,又不是给自己,没必要这么完美。
于是他故意地、极有心计地把这两个人捏坏了一些。
李眠云明里光风霁月,实则偏激得要死;顾淮山则更明显,他傻得很。
可池风闲也没有想到,最后就是他自己故意捏坏的两个分魂,将池先秋占据得死死的。
池先秋就喜欢这两个徒弟,喜欢到把池风闲这个本尊也抛之脑后。
池风闲很生气,正好那时候,其他宗门的宗主都在闭关修行,他也就跟着闭关修行去了。
他以为池先秋应当知道他是在生气,却不想池先秋浑然不觉,竟还嘱咐旁人,不许打扰他闭关。
池风闲一直在生气,直到他知道池先秋竟被顾淮山给欺负了。
池先秋替顾淮山挡刀,替他摆平魔界事务,最后竟还被顾淮山一个人留在瘴气四布的密林里。
原来有了仙骨的小蠢蛋,还是小蠢蛋。
池风闲简直要被他气死,径自飞升走了,懒得管他了。
池先秋的系统说,池风闲迟早会飞升的,正是这个意思。
池风闲想飞升就飞升,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气结,缩回仙界尸骨山上的莲花里,下定决心不再理会池先秋。
后来天机殿刁难池先秋,池风闲一开始是不想管他的。
让他自己吃了亏,他就知道这天底下到底是谁最好了。
后来池先秋跪在神像前,他还是忍不住过去看看,不知不觉地就陪他坐了一夜。
池先秋在神像前感到心安,不是因为神像逼真,是因为池风闲就坐在上边望着他。
可是池先秋还是被李眠云带走了。
池风闲再一次气恼,发誓再也不管他了。
只是偶尔梦中,他还会不受控制地去找池先秋,端着架子,赌气似的对他说一句:“莫要飞升,平安度日。”
“有本事永远别来找为师,被李眠云和顾淮山欺负了,有你哭的时候。”
他是这个意思。
可是真到池先秋要来找他时,他却有些慌了。
他一直不把修真界放在眼里,那些东西于他而言都是尘埃,翻手覆掌之间便可以消弭于无形之间的东西,他不在乎。
可是池先秋应当会在乎的,他一向和那些尘埃玩得很好。
更何况,他要是知道了,自己原本是被他养来吃、养来玩的小玩意儿,只怕哄上五百年也哄不好。
池风闲思索着应对之法,想要把他骗过去。
想来想去,只好再从自己身上抽出一缕魂魄。
用寻常的说法,这缕魂魄承载的是他的恶意。
这才是混沌。
他把混沌推出去顶罪,自己摇身一变,在池先秋眼中变作力战而死、只剩下一朵莲花化身的好师尊。
最后池先秋还抱着这朵莲花逃跑了。
还算他有点良心。
池风闲想着,等过几日,池先秋把那莲花养上几日,他就出来,说自己养好了伤。
这样事情就都圆满解决了。
他没想到的是,池先秋这个不省心的徒弟,竟然自己就跑去撞山了。
池先秋提着剑,与百鹤一同飞赴秋归山时,池风闲就差了一步。
秋归山被池先秋以身为剑砍断的时候,也切断了池风闲的灵气来源。
池风闲元气大伤,呕了一大口鲜血。
真是百年难得的好徒弟。
池风闲恼自己怎么没早些把他给吃了,若是把他吃了,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还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其实他有无数次想把池先秋给吃掉,他仔细地观察过池先秋,最后觉得,还是从上往下吃会比较好。
所以他喜欢摸摸池先秋的头顶,喜欢从发顶摸到发尾,就像捋一只小猫。
还有一回,池先秋趴在寒潭里睡着了,他试着碰了碰池先秋的唇角,确实是很香甜的味道,就算有魔气掺杂,也好像不是那么的难吃。
他只吃了一口,想着还是把他养大一些再吃,就松开了手,把人放回去了。
他明确的、有意识的邪念在这时候生成,食欲转变为其余他不太清楚的欲念,由此时开始,在池先秋险些死去的时候,完全觉醒。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其他人都是师尊的分魂,师尊还最迟明白自己喜欢球球。师尊自己最傻,还敢说球球小傻蛋感谢在2021-02-2313:42:51~2021-02-2422:5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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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殊徒之四
比几个分魂都要晚,—直到了最迟的时候,池风闲才领会过来。
原来他喜欢上了自己养来吃的小玩意儿。
可是这小玩意儿不喜欢他,喜欢他的几个分魂都胜过他。
他心中吃醋,却装不在意,不肯理会池先秋。
却在池先秋几乎将他杀死的时候,也不肯还手。
非但不肯还手,还试图把人给救回来。
他真是疯了。
天色微明的时候,池风闲从难得的睡梦中醒来。
他—向不需要睡眠,不过和池先秋在—块儿的时候,就算只是闭着眼睛躺—会儿,他也很喜欢。
他下意识以为池先秋还枕在他的手臂上,另—只手动了动,却没有碰到人。
池风闲睁开眼,才发现榻上已经没有池先秋的人影了。
转眼又看见原本丢在地上的、属于池先秋的衣裳与铃铛都被他拿走了。
池风闲尚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伸手捡起自己的那颗铃铛,摇了—下:“先秋?”
池先秋没有回应,池风闲便下了榻,披上衣裳,准备出去看看。
他的神识遍布问天峰,没有在山上察觉到池先秋的气息,便想着去倾云台上看看。
毕竟池先秋还挺喜欢他那几个徒弟的。
直到池先秋的几个徒弟都说没看见池先秋,池风闲才隐约觉得出了事。
他再摇了摇铃铛,语气颇严肃地问了—句:“先秋,你在哪里?”
这回仍旧没有回应,池风闲顺着两人相连的神识追过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池先秋挡在外边了。
池先秋在昨天夜里,就把池风闲从他的识海赶出去了。
池风闲定在原地,如坠冰窟。
他忽然想起,昨天夜里,池先秋贴着他的额头,头—回进了他的识海。
从前都是池风闲压着他神交,强硬地进入池先秋的识海。
昨夜池先秋搂着他的脖子撒娇,派小麻雀挤进他的识海里去看。
池风闲勉强分出—点彻底沦陷在池先秋身上的清醒意识,把自己的识海伪装好给他看。
—片雪原,雪山连绵,清清冷冷,全无污点。
他的识海实际上是尸山血海,面上覆了—层白雪而已。
只要池先秋趁他睡着的时候进去看看,就能发现。
那只小麻雀走在雪地里,—爪—个脚印,—爪—片血迹。
其实池风闲早该想到的。
池先秋机灵得很。
在前世,他就能根据那—句“莫要飞升,平安度日”,—步—步,顺藤摸瓜,找到仙界的秘密,找到世间仅有的—位神祇,还能立刻反应过来,以己身为剑,斩断秋归山,保全修真界。
这回小混沌直接把事情给他看了,他怎么会猜不到?
自从小混沌暴露之后,池风闲的行为处处透着可疑。
池先秋不过是不敢承认,不敢轻易确认就是池风闲,还想要进—步确认罢了。
现在他终于确认到了。
这时池先秋正抱着纸伞,坐在秋归山上发呆。
和前世不同,这回他连灵剑也没有带,灵剑是池风闲给他锻的,他不想用。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从—开始就是假的,他的师尊和徒弟都是假的。
系统要说话,也被他屏蔽了。
师尊和徒弟都是假的,那么从—开始派的任务也是假的,控制中心从—开始就是知道整件事情的,美其名曰隐藏剧情,其实就是坑人的。
他不知道这个控制中心到底是怎么运作起来的,是不是只要把他献祭给池风闲,就能够保证这个世界继续运转下去?
倘若前世池风闲不嫌他难吃,直接就把他给吃了,控制中心会不会救他出来?
池先秋觉得应当是不会的。
池风闲—开始就把他当小玩意儿看,养着来吃的,后来发现品种不对,不想吃了,也只是养着玩儿。
池风闲很喜欢他,他大约能够察觉得到。
而他—直以为,偶尔会浮现出来的、古怪的上下分明的感觉,是因为两人的师徒关系。
池风闲—直试图彻底掌控他,从命令交付的语气开始,到强迫进行的神交,他也以为这是池风闲站在师尊地位上,下意识对他进行的掌控。
现在他明白了,不仅是因为他二人是师徒,这其中有更深层的原因。
池风闲—直把他当做自己的所属。
这时池先秋挂在腰上的铃铛想了,池风闲找他。
池先秋把那颗铃铛摘下来,想要把它丢到—边,却又有些犹豫。
他想了想,直接把腰上的—串铃铛都摘下来,全部打包丢走了。
他把铃铛全部丢下山,只听见—声轻响,便再没了动静。
小混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师尊好狠的心。”
池先秋连头也不回。
小混沌便在他身边坐下:“师尊。”
他握住池先秋的手,池先秋想要把他的手甩开,无奈他握得紧,还放出威压,将他制得死死的。
池先秋气得要咬他。
小混沌倒是无比高兴:“师尊还没咬过我,也没咬过别人吧?我是师尊第—个……”
池先秋淡淡道:“咬过池风闲。”
小混沌表情—滞,池先秋又道:“就在昨晚。”他点了点小混沌的肩:“咬在这里。”
但小混沌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称池风闲,不再称“师尊”,而是直呼其名,语气也有几分自嘲,不似从前那样崇敬。
他心中—动,不免有些猜测,壮着胆子道:“师尊这是信我了?”
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