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弄疼你的手吧?”
“没有……”
“一点都没有?”
江沅摇头:“一点都没有。”
江沅想,沈度……真是因为喜欢这玩意儿才过来的吗?
可是刚才沈度见他的手前前后后都干净了,眼角唇角那个笑意一点儿都不像是假的,听他说“没疼”时,那点轻松同样一点儿不像是假的。
影帝连这也要演吗?不会吧?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沅是在搞不明白,于是只能继续执行“故意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见对方就笑,一见对方就笑”的基本方针,用上了他全部的演技,再次阳光明媚地道:“那,谢谢沈老师啦~~~!!!”
“……”沈度再次有些怔了。
…………
在江沅去跟王金发讨论下镜的拍摄时,沈度也叫场务端来一盆新水,准备洗他自己的手了。他的手腕也不意外地沾上了一点血浆。
不过,在把指尖浸入水下前,他顿了顿。
而后,鬼使神差,他看了看他的双手。
他回忆着自己握着对方两手的触感,感到很真实,又很虚幻。他把右手微微拢住,宛如想把另一个人的气息全留在掌心。他听见了自己身上血液沸腾时的喧哗,令人心惊。
他的心里有着一种湿润且美好的柔情,宛如浪潮,十分柔软,但却澎湃着,汹涌着。他心中有许多东西,躁动着,蓬勃着,让他又难受又好受。
半晌后,他抬起手,到唇边,在他自己刚刚捏过江沅手的指尖儿上,吻了一吻。
他们这一回的接触不是因为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沈老师啦~~~!!!
第5章 《柜》03┃刺鼻、呛人,辣得叫人眼睛发热。
再拍“摔倒”,江沅一次好过一次,但王金发也不满意。
他叫服化准备着把这些衬衫拿回去洗,江沅如果还是不过他们明天就接着拍。王金发是对电影吹毛求疵的那种导演,一个镜头可以拍上几十甚至一百来次,在片场上把手下人一个一个全部逼疯。据说有一回,他组里的灯光师想过过戏瘾,演个背影,结果,王金发一直不过,灯光师拍了50遍,下来后,灯光师说他这辈子再也不想演什么了。不过呢,王金发说他还不是导演里面最过分的——某大导的一部片子“满月”镜头拍了一年,每个月的阴历十五都拉团队去拍那镜,他还不至于。
不过,王金发对拍两三遍就给过的也没有偏见——预算有限,时间有限,成本需要严格控制,不因个人艺术坚持而让电影严重超支也是对整个项目比较负责的做法,何况,很多导演也不喜欢逼演员们做做不到的,拍电影嘛,整个团队开开心心最重要了。王金发的艺术电影拍摄过程相对灵活,但其他人并未个个都有他的创作环境。
出于这个个人性格,王金发对江沅说:“江沅,休息休息,再琢磨琢磨。衬衫还剩最后一件,咱们再拍最后一遍。别有压力,如果还不行,服化会把这个衬衫拿回酒店洗干净了,咱们明天继续拍摄,这个时间不是问题。”很多导演喜欢骂人,但王金发性格温和,对演员、主创全都很好。
江沅认真地点点头:“好。我努力。”其实,江沅自己也不满意他刚才的几次表现,他希望在电影当中展现他的全部才能。
走到一旁的阴影里,江沅发现沈度他正翘着长腿、握着剧本。沈度会在收工以前跟他“妈妈”拍一段戏,这会儿正在一旁休息。沈大影帝此时看着台词微微皱眉,不发一言。他并不会只在需要自己出境时才现身,而是只要不特别忙就在片场感受氛围。
沈度一直盯着一页,而那页上就一句词,还非常简单非常普通,只有短短七八个字。可沈度望着那句台词已经大约一刻钟了。
美术总监十分好奇:“沈老师,大影帝,这句台词很复杂吗?”
沈度顿顿,没抬眼,说:“很简单。”
美术总监更好奇了:“那……它有什么隐藏着的特殊含义吗?”美术总监是那种跟谁都能硬聊的类型。
沈度这回才终于把目光从文字上移开,他望望他面前的地,过一会儿才抬起眼,回答:“就是因为没有什么隐藏着的特殊含义,才必须要想出一个让能这句台词同样出彩、不被浪费的办法来。”
他习惯了。
人人说他天赋加身,可沈度自己知道,为了能见到他,为了能在这个圈子长长久久地立下去,而不只是昙花一现,他是如何一字一字细细地抠每个剧本的。
旁边,江沅听了有些震撼。
咦。
沈度……他是这样拍出电影的吗?他是这样当上影帝的吗?
相比之下,他自己对电影的爱、对电影的付出,是不是还远远不够呢?
江沅双手插兜,靠墙站在楼的阴影里面,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一分钟后,王金发又坐回到了监视器后的导演椅上:“行了!来吧!31场3镜,今天的最后一遍!”
江沅赶紧走到位置。
啪嗒一声,场记打板:“31场3F镜!”
也许是被沈大影帝刚刚那幕刺激着了,江沅这回真玩儿命了。本来对于这种镜头人会本能地有些排斥,本能地保护自己,可现在,江沅上身奋力一扑,整个身体瞬间失衡,他在半空虚抓了几把,而后“哐”地摔在地上了!
他太狠了,一瞬间,他感觉到他右膝的那片防护秃噜下去了!他的膝盖隔着裤子擦着地面直蹭过去,一阵钻心的疼痛从他膝盖上传了出来。
“咝……”
艹,肯定破了。
江沅没管,他表情扭曲,愣了愣,而后,仿佛真有人在追着他似的,立即爬起来,继续跑。
“好!Cut!”王金发的声音再次从扩音器里面传出来,“太好了!江沅这回表现完美!”
说完,他把江沅叫到面前,道:“江沅,我想告诉你,千万不要认为自己这镜居然拍了6次,要想啊,经过6次的尝试后自己也能做到这样,自己也能有这种表现!”
江沅听了有些受触动。他愣了愣,而后绽出一个笑来,很高兴,说:“谢谢王导!我明白了!我也能有这种表现!”
一般导演不爱夸人,但王金发还挺喜欢,对着江沅尤其如此。
当初定下了江沅时,王金发曾问江沅对这个剧组的要求。一般来说,大牌明星普遍要求工作时长、吃住条件、番位、宣发,或者单独的休息室、指定的化妆师……小演员则受宠若惊,不会提任何希望。而当时的江沅呢,垂着眸子思考良久,又抬起眼,说:“我只希望您能保护我对电影的这份爱。”他的意思非常简单,一个剧组聚散匆匆,一锤子买卖,江沅希望他的导演不要只想拍好电影,他更希望他的导演不要摧毁他的信心,这毕竟是他大屏幕的处女作。王金发在听到以后还感到挺动容的,于是,他对江沅尤其照顾。
王金发这样说,江沅也觉得高兴。
江沅明白当初那句“我只希望您能保护我对电影的这份爱”让王金发印象深刻,不过,他也清楚,王金发并不知道他曾下了怎样的决心、克服了怎样的困难。他对电影的这份爱是他人生最珍贵的东西了,他不想丢,也不能丢。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去电影院受的震撼。那是一部好的片子,可当初才五岁的他就感觉主角演的不好,甚至还在心里琢磨如果是他会如何去诠释这个故事。
精神上的满足雀跃完全压过肉体上的疼痛,江沅一瘸一拐地走回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笑意盈盈,眼尾显得更长:“谢谢王导。”
“行,大有发展……”王金发说到这里,突然间就打住了,他的眼睛望着江沅右膝盖下的鼓包,道:“伤了?”
“嗯?”江沅回答,“啊,有点儿,这边膝盖有点儿疼。”
“赶紧上药。”王金发道,“咱们剧组有医药包,让剧务拿来给你。”
“嗯,好的好的,谢谢王导。”
剧组没有医护人员,但有医药包。因为拍摄强度太大,主演主创三天一病,但是为了进度、成本,也只能咬牙坚持。
江沅挽起他的裤管,而后拿出包里的碘伏,用小棉签儿蘸了蘸,一点一点抹在膝上——他不习惯麻烦别人,再说,场务还有挺多工作呢。
不过,膝盖上面破得厉害,红的白的,江沅的心还有点儿忽悠忽悠的紧张感,怕疼。
为了不让沈度见到,江沅特意背对众人,可,不出所料,影帝沈度还是过来了。
江沅:“……”
天啊。
沈度果然喜欢这些。
沈度望望江沅伤口,眉心似乎轻轻一跳。他半蹲下身,仔细望望那个伤口,半晌后才叹了口气,伸出手,几根手指修长漂亮,道:“我来吧。自己抹药不好下手,疼。你别看自己的摔伤了,抬起头。”
江沅立即说:“不用!”
沈度挑起一双眼睛,说:“我来吧。”
“真不用……”
沈度没有再说话了,可手并未收回去,同时,另只手还隔着卷起的裤腿捏住江沅的膝弯。
有人已经望过来了。再次,因为二人地位悬殊,江沅不好把人推开,只能认了。
沈度说:“疼了就讲。”
“……嗯。”江沅想,他不会讲的。
接着,沈度蘸蘸瓶中碘伏,而后,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地,把碘伏给涂在伤口上。出乎江沅的意料,沈度上药非常小心,中间江沅缩了一下,沈度以为他疼,更小心了。
最后,因为碘伏是液体,有一滴由伤口滑下。沈度见了,用他左手中指、食指的柔软指腹给抹去了。他顺着江沅的小腿骨,自下而上,从胫骨的中间部分一直抹到伤口下缘。
江沅的腿笔直白皙。被沈度的手指擦过,江沅只觉他整条腿都有一点轻微战栗。
见碘伏要再次滴落,沈度皱皱眉,凑过去,对着伤口轻吹两口,加速风干。他的动作十分自然,拇指中指捏着膝弯,并未过分碰触对方,那两口气又轻又绵长,而后,见碘伏终于干了,沈度才帮江沅把卷起来的裤腿放下,看看瓶子上的标签,道:“行了,一天四次,直到结痂。”
“……嗯。”
“我——”
“不用!”江沅连忙打断对方,“六小时后肯定就不疼了。”他算计着,现在是下午两点,那晚上八点,凌晨两点,早上八点,各涂一次就可以了,反正演员没有一天凌晨两点前能睡觉的。
沈度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站起来。
因为已经上好药,沈度长眉舒展开来。
江沅又再次茫然了。
沈度对着他伤口时微皱的眉、紧抿的唇,都并不像是“喜欢”“高兴”的意思。
可……
不懂了。
“行了,”对面,沈度又说,“我去准备31场4镜了。”
江沅定定神,道:“您去。”
沈度点点头:“好。”
说完,他便走到水盆前洗他沾上了碘伏的手。
望着指尖两点晕黄,沈度再次回想起了手指刚才轻轻擦过江沅小腿骨的触感,平滑、细腻,他的指尖有些战栗。
他全身僵硬。鬼使神差地,他轻轻地抬起左手,食指、中指分别沿着自己的上下唇轻轻抹过去,抹了一道儿,鼻端嗅到那个味道,刺鼻、呛人,辣得叫人眼睛发热。
半晌后,沈度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第6章 《柜》04┃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因为受伤,之后江沅便一直在阴影里面坐着、望着。
沈度在拍下一镜了。
江沅觉着他这一天熬到现在消耗过多了——先是拍摄“跳窗逃走”,结果死在那个片场,全部精神仿佛都在几秒钟内被抽干了,接着重生,回到首日,继续拍摄这部电影,不住地跑、不住地摔,还要提防沈大影帝,神经紧绷,身心俱疲,因此,望着望着,江沅就在阴影当中沉沉沉沉地睡过去了。
结果,在梦里,浑浑噩噩地,他又回到某个地方。黑暗的、逼仄的,令人窒息的。在黑色的背景当中那一幕幕接连闪回,好似默片。往事潮水一般涌来,冲刷着他,淹没了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江沅猛地清醒过来。
他望着虚空,喘着气儿,还有些累,有些乏,又有点儿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半晌后,他才确定他在片场——他最喜欢的片场,十六岁时发生的事早已过去,后续的事同样早已过去了。
他在摆脱。
他花了足足三年才恢复了原本的开朗,可那件事的阴影却依然偶尔笼罩上他。
他本来是“童星”来着,曾拍过一些短片广告。他想当一个演员,可……他16岁时发生的事叫他妈妈担惊受怕的,从此,妈妈坚决反对他当演员,也坚决反对他报北电,江沅没办法,最后只能学了广告。他觉得,不能接触电影片子,那接触接触其他片子也是好的。
可是广告终究不行,江沅还是想当演员。拍东西时,他的心能得到皈依。在镜头里,一切更美、更艺术,更打动人,这让江沅非常过瘾,甚至觉得,他的人生精彩了许多。在当过了“童星”以后,江沅已经完全爱上那种浓缩的人生了,他只觉得在现实中一切一切都变慢了、变无聊了。
于是,大学毕业几个月后,对王金发的电影《柜》,江沅填了报名信息,自己录了个人视频,按照海报发送给了负责招聘的副导演。
而后他竟进了试镜。
王金发是不喜欢让演员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