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
之前与魔族对战,情势紧迫,或许还不急着考虑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如今魔族已死,万物复苏,难保其中有人对谢灵均和沈正泽二人心生怀疑。
姜政这话,不仅仅是在恳请他人恭贺谢沈,也是在为两人辩护。
——谢灵均和沈正泽既然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就不应该对两人产生怀疑。
其他人闻言,还有何话可说?只好纷纷围拢,准备恭贺。
谢灵均深深地凝视沈正泽,半晌,拉过对方的手,用法术传话道:“你知道了?”
沈正泽依旧笑着,只是双眸中的情绪复杂至极,叫谢灵均无法一一分辨,其实就连沈正泽自己也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他回应:“谢师兄……”
单这三个字,就道尽了一切。
于是众人还没来得及围拢,就看到谢灵均和沈正泽对视之后,忽地牢牢抱在一起,像是两只交颈的妖兽,以最原始、赤诚的方式表达内心,诉说爱意。
谢灵均妍丽的五官皱成一团。
直到常相思说出见到他们的能力,不要惊讶之语,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化出魂剑,动用了神魂之力,与他最为熟悉的沈正泽,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他之前一直小心翼翼地掩藏着,可为破阵,他再无方法,只能动用神魂。而之后又是经脉具裂,又是救助沈正泽,还要围截骆平堂等人,他也有没有细想。
现在被人点醒,也就明白过来,沈正泽一定已经猜到了。
“亏你那么镇定。”谢灵均哭笑不得。
沈正泽埋在谢灵均的肩膀之中,指节几乎狠狠没入对方的衣料里。他开始庆幸自己说不出话,如果开口必然声音颤抖,比哭还难听。
“我不镇定,”沈正泽忍了片刻,直接动嘴咬住谢灵均的衣领,“我现在都不敢相信……”
人们开始从远处陆陆续续聚齐。
早有几个赶过来,立在姜政身旁,静静地等待两位相爱之人分开。
谢灵均抬手,一遍又一遍地顺着沈正泽的后颈。
别说沈正泽了,他到现在也没有缓过来,依旧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内心的浪潮依旧不断地翻滚。
是了,沈正泽怎么可能冷静?
“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谢灵均问。
沈正泽抱着不撒手,回道:“在破阵的那一瞬间,你的神魂我绝不会忘记。我以为……”
沈正泽的念头借由触及的肌肤传递过来,可正到关键的地方,他又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灵均拍了拍沈正泽的脊背,问:“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师兄永远都不想同我相认。”沈正泽在谢灵均怀中不住颤抖。
沈正泽想的是,既然两人有过鱼水之欢,那大师兄对他必然不止师兄弟的情意,可对方不愿和他坦白身份,说不定心中对他还是有不喜欢的地方。
其实这些念头也不过是埋藏在心底深处而已,并未被仔仔细细地考虑过。
他哪里有这个空余去思索?
不过是勉力压下自己的激动之情,准备当做什么也不晓得而已。
“没有。”谢灵均否认,“我愿意同你相认,愿意同你亲吻,我想要拥抱你,想要和你结为道侣。”
沈正泽再没有别的想法,只能够紧紧搂住谢灵均,也被谢灵均用力抱住。
这是一段相对漫长的时间,分散在四方的人都已经赶到。
众人都对这一双人注目,也并不觉得他们此刻的行为有什么出格。刚刚经历了生死,见证了成百上千的魔族倒在这片土地之上,又即将合籍成婚,的确值得任何人去激动相拥。
惟一让众人奇怪的地方,就是这年纪轻轻的两个人,怎会有着超越自己极限的力量。
但面对救命恩人,之前姜政也有言在先,众人都知情识趣,没有再问。
等谢灵均觉得沈正泽已经有些镇定,便提着对方的后颈,将人从自己肩膀上拉了起来。
他捧着沈正泽的脸,认真地问:“你愿意和我结为道侣吗?”
沈正泽双目泛光,嘴唇翕动,最后开了口,说出无声的两个字:“愿意。”又怕谢灵均看不懂,重重点头。
谢灵均大为动容,遂牵着沈正泽的手,走到姜政面前,道:“多谢姜掌门美意,还请掌门为我们两人证婚结契。”
姜政笑着点头。
他先是仰头望天,天上的灵流已经开始变得稀薄,不再像银河倒垂一般涌入东陆。
此刻,细碎的灵流在空中飘浮,让人感到心神舒畅,不由自主地想要放松舒展。
在万物生长的声音中,姜政开口问:“你们可是真心相爱,愿意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谢灵均与沈正泽十指紧扣。
这句话一出,谢灵均就感到自己的左手一阵疼痛,是沈正泽紧张地握拳。如果不是谢灵均身躯强悍,还真遭不住对方这样用力。
谢灵均抬起右手,拍了拍沈正泽的肩膀,示意对方放轻松。
沈正泽朝谢灵均看来,激动得连耳尖都红透。
两人对视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齐齐点头。
谢灵均回答:“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沈正泽便依着这八个字,用左手一笔一划写了出来,蕴含美好寓意的字在空中漂浮,缓缓变淡。
“我为你们结契。”姜政见两人真心,心中唏嘘不已,运起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缕灵力,“此法名为‘死生契阔’,寓意无论生死,都不分离。”
“多谢。”谢灵均感恩道。
姜政口中默诵法诀,手上也不断结印,除了他体内最后的灵力,空中细碎的灵流也纷纷汇聚而来。
一个绚烂而盛大的法阵在空中凝聚,散发出耀眼而美好的光芒。
鲜花依旧在东陆之上盛发,而已经开放的花朵献出自己的一两片花瓣,为东陆灾后的第一对新人祝愿。
漫天花瓣从高空缓缓坠落,馥郁芬芳的气味飘散在大地之上。
谢灵均感到自己的神魂被紧紧牵住,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席卷而来,将他与另一个人连结。
一瞬间,他能体会到沈正泽的心情,真真正正的心意互通,能够了解对方的喜怒哀乐。
沈正泽强烈汹涌的爱意简直要将他淹没。
谢灵均忽然明白,对方比他想象中更加爱他,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浓郁情感交织在双方心尖。
那是对方死了,自己的余生也将了无生趣的爱。
他们仿佛在天地诞生之初就是一体,而后被大道无情地分开,在慢慢岁月长河中,又无可避免地互相吸引,最后重新融为一体。
绚丽的光芒逐渐减弱,最后收拢到两人体内,成契,再无可解之法。
空中悬浮着香气、花瓣、水屑,以及万物欣然生长的响动与喜悦,一切的一起都在这一片土地之上。
“你们源自未来。”
这是姜政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姜政的使命已经完成,当契约大成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渡过了漫长一生,虽然有这样那样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他还是可以说,这是很好的、值得骄傲的一生。
他没有犯过大错,也将自己的善意带给了世人。
他可以走了。
——不如归去。
点点星光从姜政的躯壳内散逸,这是他瓦解的神魂。淡淡的紫色荧光飞向四面八方,美丽而柔和,一如其人。
天地间又一个祭天阵法启动。
有人用他人的生命祭天,而有人用自己的生命编织起了逆天改命的阵法。
姜政早在今日之前就开始变得苍老,这是异常的现象,因为他用自己的生命支撑起了一个祭天阵法。
此阵名为“三界传说”。
传说这个阵法开启之时,三界内日月颠倒,时空逆转,星辰巨变。
自北陆远远飘来一面淡紫色的旗帜,这是北冥派的鲲鹏旗,和青阳阁的逝水旗一样。当这面旗出现,就说明有人陨落。
这次陨落的是北冥派的掌门,姜政。
眨眼间,鲲鹏旗已经来到众人面前,轻柔地将姜政包裹起来。
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编钟的响声,那是北冥大陆鄱阳湖畔的鲲鹏钟在震动,奏出的不是哀乐,而是一曲淡淡欢欣的乐章。
到底是另一个大陆的乐曲,在东陆听来若隐若现,像在虚无缥缈间。
鲲鹏旗迎风飘扬,逆着风向,朝着北冥大陆而去。
“再会。”
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应当是北冥派的某位长老。
北冥派的长老都追随着鲲鹏旗,御器飞回北冥大陆,准备姜政处理后事。
谢灵均和沈正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另一面白旗飞来,这是青阳阁的逝水旗。
“师尊!”谢灵均眼见逝水旗朝着江歇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两人双修融魂之时掉马,结果仔细一想,谢灵均前面打架用了神魂之力,沈正泽怎么可能认不出,所以提前放到这里。
最后,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110章 都是全新
江歇微微一笑,却不对着自己的两位徒弟,而是转头望向自己的老友,说:“季烟然,时间已到,我要走了。青阳阁就麻烦你打理。我知道你心思缜密,可也不是铁打的人,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到慰灵塔里和我絮叨两声。”
他虽在说话,可话音越来越轻。
“都说人死如灯灭,修士更是如此,魂魄散入三界之中,了无痕迹。不知是否自作多情,我总觉得自己尚存,会活在你们心中。你在别人面前逞强,在我面前大可不必,我见多了你脆弱崩溃的模样。要是有不如意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季烟然早在江歇开口说第一句话之前,就冲了上去。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是,当初和你、姜政,我们三人同游三界,有一段时间疏于关照师弟,致使他犯下滔天大错。如今我已经弥补错误,虽知再无来生,可若真有,只愿来生我与姜政在异世等你,只愿与谢长怀再无瓜葛……”
季烟然握住江歇的双手,本想强忍,试图笑着恭送朋友最后一程,可终究以失败告终,笑着笑着哭了出来。
“把我头上的簪子取下,递给我的徒弟……”江歇轻声道。
白色的逝水旗原先来得急冲冲,真到了人眼前,却又缓缓飘来。旗帜一角轻柔地触碰江歇的脊背。
季烟然泣不成声,一抹眼泪,照做。
“簪子里有我一缕记忆,等时机成熟之时,自会告知真相,你们两人务必妥善保管。”江歇闭上双眼,疲惫道。
谢灵均重重点头应是,又将江歇的话复述给沈正泽。
于是沈正泽也沉痛地点头。
谢灵均接过玉簪后,置入怀中,而后凝望江歇一眼,跪倒在地,咬着牙将眼泪忍了回去。
先前因为与心爱之人合籍的喜悦荡然无存,心中只余无限哀恸。
至此,谢灵均也明白了,前世江歇之死另有蹊跷。季烟然应该是被郑思难杀死的,而江歇恐怕别人杀不死他,是他自愿为了某件事付出生命的代价。
谢灵均在松软的青草上磕了三个头,与沈正泽一道起身,御剑追随逝水旗而去。
若隐若现的编钟声在空中不住飘荡。
青阳阁与北冥派在某种方面来说很像。
死了人之后,都会飞出旗帜将人躯壳包裹,防止散入天地之间。又比如都有编钟奏鸣,以示有人陨落。
可不同的是,北冥派的编钟奏出的乐章并不悲伤,甚至有着淡淡的欣悦。而青阳阁的三夔编钟奏出的乐章催人泪下,俨然将死亡视作一件哀事。
可见对待生死,不同的人态度不同,两派祖师就未必想到一处。
逝水旗来时快,去时慢,足足用了三日,才在第三日傍晚进入长白山脉,飞去天青峰上的慰灵塔。
三夔编钟温厚、伤感的乐章也奏了足足三日。
越靠近长白山,钟声越清晰,这一场哀乐直到第四日破晓时分,才在玉磬一响之后逐渐减缓,最后销声匿迹。
好久不曾听到这钟声了。
但愿不要再听见这哀乐,谢灵均心想。
早早有人在天青峰巅等候。如若换做他人,肯定不会有这么多的人聚集哀悼,但这次死的人是青阳阁阁主,也就与其他时候不同。
每当青阳阁弟子陨落,长留峰上的逝水旗都会徐徐铺展,原本藏在千万人中的名字便会熠熠生辉,谁也没有想到会在逝水旗上看到江歇两个大字。
诸位弟子都聚集在慰灵塔下,等候整整三天,原本的伤感沉痛也就减弱许多。
落日西坠,在昏黄的余晖里,包裹江歇的白旗缓缓飞来。
慰灵塔的大门倏地打开,金丝楠木棺从中飞出。当江歇落入棺木之中,白旗迅速撤离,又重新飞向长留峰。
谢灵均落地,和沈正泽两人一前一后扛起棺木,随着季烟然一同进入慰灵塔中。
几位长老、护法、执事也紧随其后,大群弟子也涌入塔内。
众人缓缓踏着木梯向上,从一楼迈步等上八十一楼。顶楼乃是历代青阳阁主的休息之所,一排排棺木放置得不能够再齐整分毫。
谢灵均与沈正泽默然无声,只小心翼翼地将棺木放在第十六个空格之上。
当棺木停放的那一瞬,墙上的画像蓦地打开,画像中的人正是眼带笑意的江歇。画得极真,就像江歇又在画中活了过来一样。
三日后,季烟然继任青阳阁主一职。
前世季烟然继任前,并未发生大规模的人魔大战,且江歇溘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