歉,我又让你失望了。是我不好,刚才有了些杂念,才会没有衔接好剑招。”
谢灵均敏锐地感知到了解千愁的情绪,否认了对方的一个说法:“我没有失望,我想你误会我了。”
“是吗……”
“我不会对你失望,”谢灵均诚恳地解释,“我很欣赏你的努力,所以才会一遍又一遍地纠正你,并不是对你不满。”
“谢谢。”解千愁心中淌过暖流,谢灵均是真的对他好。
可是,这种好让人隐形之中感到……
自惭形秽。
要承认自己与谢灵均的差距,接受对方的指点,一遍又一遍地面对自己的拙劣之处,却还是不尽如人意。
与此同时,摆在解千愁面前的,是谢灵均剑招的滴水不漏,还有沈正泽的无懈可击。
对比,才显现出差距。
“接着。”沈正泽推门而入,从怀中取出两本书,一本名为《上古剑阵集》,另一本名为《剑阵剧变十万年》。
谢灵均眼前一亮,将两本书揣入怀中。
沈正泽挑选出来的书籍,总是最精妙的,没有多余的废话,浓缩了诸多大能毕生所学。
这些书籍中,大多内容谢灵均已经通晓,系统而理论地再次阅读一遍,与前世自己领悟、师尊传授相比,有不同的获益。
沈正泽笑吟吟道:“你不是想看我的剑?”
“是。”谢灵均爽快点头。
话音刚落,沈正泽的剑光倏然划破长空。
仿佛能够从剑光中,听见花开花落之音;能从剑音中,看见清风拂云之象。
声色变幻,一剑万千。
沈正泽将质朴无华的剑招,拆分成精妙绝伦的繁复;将肃杀的剑意,包裹在温柔的表象之中,而丝毫不损。
自然的声音与形状,绽放在他的剑端。
极其飘逸,极其灵动,又蕴含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像是开在深谷里的幽兰。
沈正泽挥出最后一剑归鹤南天,收剑入鞘,翩然落地。
“漂亮。”谢灵均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欣赏之情。
沈正泽的剑,与谢灵均大不相同。
谢灵均时常好奇对方的剑,被那股空灵而幽冷的剑意所吸引。
沈正泽听到谢灵均的夸赞,长眉一挑,含笑问道:“是我的剑漂亮,还是我漂亮?”
解千愁皱眉,冷冷地嘲讽:“大男人,说什么漂亮不漂亮,你也不瘆得慌?”
“都漂亮。”谢灵均淡然回应。
沈正泽听到回答,转身面对解千愁,摇头说:“听见没,有人和你意见向左。再说,漂亮如何不能用在男人身上?”
解千愁一拍脑袋,懊悔自己一时失言。这一点也不像他,自己竟然变得如此不洒脱,为了几句话、几个字斤斤计较。
难道沈正泽的人、沈正泽的剑,当不得漂亮二字吗?
为什么自己要出言讽刺?
解千愁气闷,为自己的变化而郁郁不乐。
沈正泽见解千愁不言不语,也不再去理睬对方。
沈正泽的马尾凌乱地散落在双肩之上,其实发带并没有松动,但他还是解开了天青色的发带,递到谢灵均手中。
指尖夹着发带,轻轻搭在谢灵均温热的掌心里。
沈正泽抽回修长纤细的手指,眼中衔着雾气,漫不经心道:“我替你找了这么多书,算你欠我一个人情。现在帮我把头发扎起来,我就算你还清人情了。”
说罢,抬头盈盈一笑,“你不会想继续欠着人情吧?我倒不想与你有任何纠葛,最好两清。”
谢灵均波澜不惊,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动,只平淡道:“转过去。”
沈正泽转身,背对谢灵均的那一刹,忽然感到万分熟悉,好像自己日夜思慕的人,又重新站在了自己身后。
这不经的猜测,吓得他一激灵,随后更觉荒诞,不住地摇头失笑。
谢灵均比一般人高出一个头,但沈正泽生得也高,因此谢灵均需要高举双手,才能触碰到对方的头顶。
“别动。”谢灵均缓缓道。
沈正泽闻言,果然不再摇头。
谢灵均手指穿过他头发的感觉,太过诡异,令他毛骨悚然。他这才发现,让谢灵均替他束发,简直是一种煎熬。
“够了!”沈正泽忍无可忍,想要伸手夺过自己的满头青丝。
谢灵均不为所动,一把挥开沈正泽的手,冷冷训诫:“别动。”
沈正泽怔忡,一瞬间好像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他爱的人,就是这样冷淡、强硬,用不容分说的语气训诫他,同时也温柔地引导他。
谢灵均打好结,从自己头上分出一只蓝田玉簪,插在沈正泽头上,微微一笑道:“好了。”
他看沈正泽的马尾不顺眼很久了,如今在他无情的摧残下,沈正泽所有头发,都规规整整地贴合起来,被发带和玉簪束缚。
看着自己的杰作,谢灵均恍然间发现了一件事。
他变了。
最初,他对沈正泽恨得刻骨铭心。
而现在,他好像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一些被遗忘的感情和记忆,对沈正泽也没当初那般憎恶了。
谢灵均抬手,放在沈正泽头顶,叮嘱道:“以后每天都要认真梳头。”
谢灵均想起来了。
他曾经误闯魔境,是沈正泽替他挡了一剑,为了救他出去,沈正泽又主动跳进了阵法之中。后来他倒是平安无事,而沈正泽身负重伤,修为折损,差点身消道灭。
谢灵均再迟钝,也品味出不对了,他是没有什么儿女私情的,因此很想敲打对方,问一句:“你究竟什么意思?”
可惜沈正泽后来发了疯,拼命地去找秘境,夺取天材地宝,不停进修,继而用过激的言语和行为来挑衅他。
谢灵均这才肯定,沈正泽讨厌他,救他不过是一个意外,也省了他敲打的功夫。
“只扎个马尾,太过随便了。”谢灵均放下自己的手。
沈正泽拼命咬着牙,才勉强忍住不让自己颤抖。他说不出话,转身紧握着剑,自顾自走到了房间角落。
他厌恶这种感觉。
恶心。
沈正泽厌恶那个赝品,更加厌恶从赝品身上,不断看到正品倒影的自己。
谢灵均见沈正泽走开,也不十分在意,心想:快到午正了,下午的课就要开始了。
贺知舟前一日讲完灵宝相关,就把今日下午授课的地点定在十二楼,临近午正,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进入了练武场。
胡黎走到谢灵均身边,问道:“接下来练剑切磋,我可以与你相伴吗?”
谢灵均当初在长留峰顶,与胡黎相约,要做同桌。后来胡黎就坐在他右手边,本来解千愁坐在他的左手边,被贺知舟换成了沈正泽。
胡黎是个相当沉默的男人。
谢灵均与他相处近一个月,对方很少与他搭话,不像解千愁那般黏人。这次开口,让谢灵均颇感意外,也颇感欣悦。
谢灵均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我也很期待与你切磋。”
胡黎的剑很沉很厚,与沈正泽截然相反。
谢灵均的剑秀逸灵动,而又不失古拙温厚;沈正泽的剑空灵飘逸,繁复精妙。两人剑意相差很大,但都富有灵气。
而胡黎的剑,相比起来,就有些笨重了。
谢灵均偶尔透露出来的笨拙,是大巧若拙。胡黎的笨拙,就纯然是不懂变通。
对于谢灵均来说,指导解千愁一个人,与再加上一个胡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反正前世他指导的刘少卿更加朽木不可雕。
·
午正,贺知舟迈入十二楼,推门道:“今天我们不学剑法,来学点别的。有贵客到来,你们可以去窗口看一下。”
众人闻言,围聚在几扇木窗之前。
从山巅俯瞰青崖书院,看到的是迷蒙的山岚与密布的藤萝;而自书院向外望去,却毫无阻碍,一览无余。
浩荡渺远的钟声穿透整个长白山脉。
“当——”
一声。两声、三声……
或清脆、或低沉,不同音调的乐音从半空散出,足足敲满十二下,才停了下来。
“这是三夔编钟,”贺知舟介绍道,“第一任妙音阁阁主所赠,当之无愧的器宗灵宝,乐修神器,我们称其为夔钟。夔钟响,贵客到。”
引人入胜的乐章随之奏响。
与此同时,长留峰顶、半空之中,出现了虹霓,而一座阁楼巍峨耸立,正架在那虹霓之上。
“你们来了青阳阁这么久,看过青阳阁没有?”贺知舟伸出手,指向虹霓之上,凌空而立的阁楼。
他笑道:“这便是青阳阁,寻常时间看不到。等你们登上功德榜,排名进入前几,晋升为护法,就能随时进入青阳阁。”
漫天的流光倾泻而下,像是在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宾。
这是青阳阁的九大法阵之首——万象朝宗。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将近十万年前,从妖元纪年起就存在的声音,被封存在音阵之中,每当其他门派的人到来,这诚挚而喜悦的迎客声就会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ooc小剧场
沈正泽:为我束发。
谢灵均:可。
沈正泽:时效是余下所有日子。
谢灵均:……
沈正泽:可还是不可?
谢灵均:不可。
沈正泽失落但坚强道:那好吧……
谢灵均淡淡道:但往后余生,你可以为我束发。
沈正泽:哥哥,我可以!!!
第26章 身世之谜
一道白练凌空飞去,一群人踏着白练,飞往青阳阁。
他们或怀抱琴瑟琵琶,或腰佩笛萧,或扛着凤首箜篌,一看就是器宗乐修。
青阳阁内,不准其他门派的人御器飞行,也不准外来修士使用法术,所以就算是无我境的大能,也只能行走在白练之上。
这是法阵“万象朝宗”的另一个效用。
贵客远道而来,万象朝宗开启,首先是准许没有恶意的高阶修士进入长白山脉,将修为低浅的人隔绝在外。其次,散出漫天流光,以示主人之欣然。
九大法阵之首,既名“万象朝宗”,自然将本身视为大宗,其他远客是来朝见的,不无登高俯瞰的倨傲之意。
但倘若将“万象朝宗”看做是青阳阁的傲慢,又大为不妥。
青阳阁自创建那日起,就是器宗,并非法宗,从来以剑为尊。而万象朝宗,作为法阵,自然不可能是池飞阳的作品。
万象朝宗由北海北冥派祖师蔡漠所创,足有九九八十一万律。
如果非要说傲气,那也不是青阳阁祖师池飞阳的,这份盛气凌人源于北冥派祖师蔡漠。
能够勘破这个阵法的人,现存不过二三人,而这二三人又出自北冥派。
北冥派与青阳阁虽小有龃龉,但对外向来同气连枝,北冥派的大能绝不可能出卖青阳阁。
换句话说,“万象朝宗”,从理论上来看,是可解的;但从实际出发,却是一个无解的顶尖阵法。
而蔡漠为何要将一个迎客的阵法,取“万象朝宗”这种倨傲的名字呢?
这又要追溯到十多万年前。
十多万年前,还是妖元纪年,妖族肆虐,以残杀人族为乐。
人族大能不堪其扰,远离四大洲,开辟了五大陆。
而五大陆后来又被妖族入侵,池飞阳与蔡漠双双逃到最偏僻的北冥大陆,创建了青阳阁与北冥派。
青阳阁的九大法阵,为北冥派祖师蔡漠所创。
北冥派的七大剑阵,又是青阳阁祖师池飞阳所建。
这种关系也一直延续了下来,青阳阁与北冥派虽常常竞争北冥大陆的第一大门派,但两派实际互为友派。
再说蔡漠创造八十一万律的阵法,将其命名为“万象朝宗”,固然有自傲之意,但更多的,是想要震慑妖族,使其不敢来犯。
即,北冥大陆欢迎“朋友”,所谓的妖族却不在朋友之列。
阵法成,流光溢彩,与峰顶的虹霓相映成辉。
是日,蔡漠携手池飞阳,站立于长留峰顶。
蔡漠遥望远山,慷慨陈词:“我要这北冥大陆,永永远远不受妖族侵扰。我蔡漠,与异性兄弟池飞阳,在此起誓——”
池飞阳与蔡漠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只要有我们在一日,北冥大陆的修士与凡人,皆可高枕无忧。”
距离当时,已过去十余万年,而万象朝宗的法力仍然不减分毫。更不用说,万象朝宗只是青阳阁九大法阵之一,还有肃杀的七大剑阵等。
在万象朝宗的威慑下,无人敢轻易动用神器与法术。
就连妙音阁阁主常相思,太上境的大能,屹立修真界顶端的六人之一,也不得不按照青阳阁的规矩来。
贺知舟招呼韦怜影上前,对她说:“这是妙音阁的乐修,来者七人。当世共有六人入太上境,而妙音阁阁主常相思,就是六人之一。”
韦怜影面无表情,双眸却紧紧盯着那七位乐修,俨然入神的样子。
贺知舟笑了笑,问道:“你是乐修,虽说也属于器宗,但实际上西岭的妙音阁、瀛洲的沧浪派,或许会更加适合你。青阳阁说到底,以剑为尊,乐修不过是点缀。”
“不去四大洲,”韦怜影冷冷道,“而五大陆又只有北海的北冥大陆,不招收妖族。”
贺知舟了然:“你厌恶妖族。”
韦怜影倏地扭头,望向贺知舟,一字一句道:“不是厌恶妖族,是有仇。”
贺知舟颔首,听韦怜影的语气,他也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必要再问下去,再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