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们知道,什么该好奇,什么不该好奇!”
谢灵均闭上双眼,坐了下来。
当他坐下的那一瞬间,他恍惚中明白了一件事——他错过了得知真相的机会。
贺知舟言辞笃定,毫无转圜余地:“不存在夺舍成功的案例!一具身体,只能涵养一抹神魂。凡是外来的神魂入侵,都必然会被躯体驱逐,勉强夺舍,躯体也会消解。而躯体一旦消解,神魂无所寄托,就会灰飞烟灭。”
谢灵均点头,恢复平静:“弟子明白了。”
“但愿你是一时好奇……”贺知舟语重心长道,“谢灵均,你被阁主收为弟子,你不知道我们这些长辈,对你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希望你不要误入歧途,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弟子明白。”
贺知舟听到谢灵均如是说,但到底不放心,最终还是解释了一遍:“你提到八万年前的那个人,就是叶玉清吧。”
谢灵均回道:“是。”
“他不是夺舍,”贺知舟一口否决,“他只是重塑躯体。前面说到灵宝,提及了天材地宝,有些天材地宝是活物,比如融血冰莲、苍木寸心等。利用这些活物,在它们还没有生出神魂前,可以重塑躯体,转移神魂,从而骗过天道,让天道以为原本的人已经死去。”
谢灵均听完,一头雾水,不仅没有得到自己重生的答案,反而愈发糊涂起来。
本就隔江探花。
现在江上又添朦胧烟雨。
他心想,自己重生在这杂役身上,无疑是夺舍。
而贺知舟说,夺舍之后,神魂不同,身躯会瓦解,可自己分明适应良好。
谢灵均前世的躯壳,可以说万里挑一,但他时时觉得不够,觉得自己的躯壳拖累了修炼的进度。
他询问过师尊江歇,江歇告诉他:“你父亲谢长怀是天灵之体,你母亲曲婉容乃天魔之体,本就相冲。再加上曲婉容被追杀,早产,你先天不足,有所残缺,在所难免。即便如此,你的资质也可俯视所有修士,只要勤加修炼,定能成为青阳阁的中流砥柱。”
谢灵均偶尔也会想,如果自己的躯壳不残缺,是完善的,那会怎样。
而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躯壳与自己的神魂相称。
这杂役,虽然被所有人称为废物,但这具身体却比他前世的还要好。他进入这具身体后,可谓如鱼得水,不仅没有出现排斥的反应,反而融合得十分完美。
好像本应如此。
谢灵均在重生后,第一次思考起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重生?
他原本以为是天意。
但,真的如此吗?
天意何在?
活了许久,谢灵均看到的,更多的是人意。一个人的意志,两个人的意志……千千万万人的意志……
他所见到的一切,岂非都是人力所为?
谢灵均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他的重生,背后另有推手?
谢灵均猛然想到一个人,忽地转头,看向沈正泽。
对了,不止他一个人重生,沈正泽也和他一样,从前世回到此世,两世为人。
贺知舟的话犹在耳边——“没有人能够活两次,也自然没有人能够死两次。”
但谢灵均心中,却对这句公认的话,产生了怀疑:他和沈正泽不就活了两次吗?
一道灵光划过。
谢灵均好像抓住了一缕天机。
人不能活两次,那么他,真的死过一次吗?如果他并没有死去,是否就不算活过两次?
贺知舟探究与怀疑的目光停留在谢灵均身上,询问的话也随之而来:“谢灵均,比起你的失态,我更想知道,你对夺舍这件事,为什么这么上心?”
“叶玉清是吾辈楷模,剑道的极致,我会关心他,并无其他用意,还请长老明鉴。弟子以后绝对正心淬剑,对不该好奇的东西,绝不好奇。”谢灵均汗流浃背,脸上却镇定如常,应对自若,仿佛刚才失态的人不是他本人。
贺知舟笑了一下:“尚武台一战,你引灵淬体,入有我境,异常优越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在此之后,我们将你之前的举止调查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你前后性情并无变化,如果不是夺舍绝无成功的可能,我们倒真要好好拷问你一番了。”
谢灵均瞬间醍醐灌顶,清醒了过来。
他与这具身体太过契合,契合到,他忘乎所以,好像本应如此一样,好像自己就是杂役谢灵均本人。
下午的课一结束,谢灵均便走到解千愁身旁,状若不经意地问道:“你觉得我有什么变化没有?”
“其实还是有的,”解千愁点了点头,“只是与你不熟的人,不太看得出来。我与你相处这些年,才能看得出来。也多亏长老们没来问我,不然你就暴露了。”
谢灵均的心顿时收紧。
解千愁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谢灵均,脸上的神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郑重。
“什么?”谢灵均凝神屏气。
解千愁伸手,捧住谢灵均的脸,凑上前去,痴迷道:“我的好哥哥,你长得真是越来越美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你以后要找道侣,可千万要考虑我。”
谢灵均:“……”
解千愁笑道:“兄弟间开个玩笑,当不得真,你觉得呢?”
谢灵均淡淡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说会把谢灵均看成谢灵运,我突然想起来,主角名字的来源。正泽,音正则,“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所以谢灵均和沈正泽毫无疑问是锁死了的CP名。
这一对不拆不逆,谢攻沈受,两人至始至终都互相the one,互为惟一。
·
故事没那么简单,有很多人在博弈,下着很大的一盘棋。
第23章 离我远点
接下来几日,谢灵均都在看书、练剑与入定。
贺知舟将青崖剑诀传授给众人。
谢灵均再世为人,又从刘少卿比武中,对这套剑诀有了新的感悟,他自觉对剑法的理解更胜前世。
文渊阁十二楼,是个用阵法搭建的小型练武场。修士在阅览途中,有所获益,需要实践一番时,这个练武场就是最好的去处。
谢灵均这几日上午,不在文渊阁二楼看书,就是在十二楼练习青崖剑诀。他的日子过得很是轻松惬意,如果说,有什么烦恼的地方,那就是解千愁了。
解千愁自从开了个玩笑,谢灵均也玩笑着答应后,解千愁就变得有些黏人。
谢灵均看书,解千愁就搬个椅子,插在他和沈正泽中间。等他看完一本书,合上,对方就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谢灵均一开始放任自由,后来忍不下去,问道:“你这是何意?”
解千愁思索了很久,恍然道:“我原先是家里的幺儿,父辈兄长都很宠我。从凡尘到青阳阁,这么些年,只你一个朋友。你前些日子又救我、开导我,我不自觉把你当成了兄长。”
随后笑呵呵,看着谢灵均的眼色,补充了一句:“你要是觉得不妥,我就不这么做了。”
“……无妨。”谢灵均顿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解千愁的头顶,“不过我比较任性妄为,自己想到什么,不会顾及他人感受,也不太会照顾人。你要是不介意,把我当做兄长也……无妨。”
解千愁笑了一下,挂在谢灵均身上,走向十二楼的练武场。
谢灵均高出解千愁半个头,对方搂住他的脖子,又跟在楼梯后面,走路都只能踮着脚。
沈正泽收剑,望向推开沉沉木门的谢灵均。
他心想:真是烦人,为什么总是躲不开这个赝品,为什么这个赝品这么像真的。
解千愁在谢灵均耳边低语一句,谢灵均半回头,浅笑着回应,嘴里说着什么。
沈正泽听得一清二楚,在这一刻,他回想起自己对谢灵均说过的话——
“你这么看我,我都要当你喜欢我了。啊,真是可惜,我有心上人了。”
沈正泽脸上泛红,怒气与嫉恨直从心底,不住地向上翻涌。
他一方面为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而羞恼,很显然,谢灵均对他的态度堪称冷淡,说出这样的话,看起来有些自作多情了。
另一方面,对方简直就是翻版谢灵均,外貌、气质、神态,就连握剑的姿势、出剑的动作,以及对剑道的理解,都十分相似。
他嫉恨解千愁出现在对方身边,就算只是一个赝品。
尽管沈正泽告诫自己,百年后,真正的谢灵均就会出关,谢灵均也只有他一个对手。
尽管他尝试无视这个赝品,可对方总会出现在他眼前。
解千愁趴在谢灵均背上,轻嗅对方的后颈,喃喃道:“栀子的气味。”
“不同的人,即使修炼相同的功法,身上的气味也会因人而异。我闻不到自己的味道,你能闻到吗?”谢灵均解释道。
解千愁笑道:“类似栀子花,但是有点不同,很淡很淡,不凑近了闻不出来。也不像夏日里盛放的栀子那么热烈,你的味道很冷。”
谢灵均心想,沈正泽后来修炼的功法特殊,散发出来的是幽兰气味,也很冷。想到这里,他抬头望向沈正泽。
“拔剑。”沈正泽执剑,看起来像是刚刚练完一套剑诀的样子。
谢灵均闻言停下脚步。
沈正泽重复道:“拔剑。”
“不。”谢灵均摇了摇头,拒绝。
谢灵均不懂沈正泽为何在此时此地邀战,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尚武台一战,他赢了对方后,便对现在的沈正泽没有太大的兴致了。
应该在未来,现在还太早。
沈正泽仍然温和地笑着,但语气中隐隐捎带了一抹硝烟:“我要你拔剑。”
解千愁被沈正泽的态度激怒,不悦道:“你这个人太蛮不讲理,谢灵均已经拒绝了你,你怎么还强迫别人拔剑?”
“谢灵均,我要你拔剑。”沈正泽语气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十分强硬,而后抬手,剑指解千愁,“至于你,我有同你说话吗?我允许你插嘴了吗?”
解千愁嗤笑一声:“你和谢灵均说话,还没有经过我允许呢,凭什么我说话就要经过你允许?你是什么东西,还说我插嘴,到底是谁在和谢灵均说话,又是谁在插嘴?”
沈正泽冷静下来,觉得解千愁说得有理,只好笑着问谢灵均:“为什么不愿意和我比试?”
“现在的你太弱了。”谢灵均没有隐瞒的想法,直言不讳,“毫无疑问,你的未来不可限量,但绝非现在。现在的你,在我的剑下,别说取胜,能不能走过三招,还要二话。”
沈正泽点头,看起来没有丝毫愠怒,很平淡地接受了谢灵均的评价。
“不过很可惜,”谢灵均诚恳道,“我来得有些晚,没有看到你练剑,我对你的剑很感兴趣。”
沈正泽抿唇,他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说起来,谢灵均对他这样关注,他却没有将谢灵均太过放在心上。毕竟,他的心思全部都在另一个人身上。
几个夜晚,他都守在那人的洞天福地外。
百年,说起来不过弹指一挥,对于他来说,却分外煎熬,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人。
谢灵均的话还在继续:“前几日,我每天都能看到你。最近上午,你好像都不在文渊阁危楼看书,是来十二楼练剑了吗?”
沈正泽一怔。
是吗?
原来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还以为自己白日里,时时刻刻都与谢灵均坐在一起。因为相处时间太多,所以看到解千愁与谢灵均腻在一处,才会忍不住烦躁起来。
结果不是吗?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谢灵均和解千愁,下意识地不想看到两人说话,可仍然觉得这两人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谢灵均握住解千愁的手,将人从身上扯下,对沈正泽道:“如果你明日上午还来十二楼,我想我也会来,我想看看你的剑。”
沈正泽长眉一挑,拨开鬓边的碎发,懒懒道:“解千愁也跟着来吗?”
谢灵均淡淡道:“我来不来,是我的事。他来不来,是他的事。”
言下之意,解千愁要去哪里,是自由的,无人能够干涉。
沈正泽耸了耸肩,无奈地抱歉:“那我真不想再看到他了,他总是跟着你,拜托你也别来打搅我清静。”
“我去哪里,是我的事。”
谢灵均笑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他是没有想到,同样的话,竟然要重复一遍。
谢灵均承认,因为自己强于别人,对待别人时,他总是有意无意就会居高临下。每当他注意到这一点,就会刻意规避。
而且,他从不用自己的想法勉强他人。
他当初对刘少卿有意,为了刘少卿滚过刀刃、饮过鸩酒。即便如此,到生命最后几日,他依然克制万分,以礼相待,从没有生出过僭越的心思。
所以,当谢灵均听到沈正泽的话,心中忽然生出一缕失望。
我的对手,本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
谢灵均说完,怕自己说得太过委婉,又郑重其事道:“你想不想看到你一个人,并不取决于别人,而是取决于你。你如果不想看到解千愁,不应该让我们离你远一点,而应该自己离我们远一点。”
沈正泽的心,被谢灵均的话一句句割裂。
他十分清楚,自己对眼前这个赝品,没有一丝一毫的移情,但不知为何,就是会被对方的举止、话语所影响。
“你这话说得不对。”
沈正泽微微低头,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