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照顾人。”
柳归舟把人领出去,给沐青天把门关上。
“柳……”
“还想狡辩?”
“不……”
“还不承认?”
“我……”
“好了不要再说了,让大人一个人静一静。”
岑八只是想说,石臼和药粉还在桌子上,没拿。
“正好今天我还没出门,你陪我一起去吧。”
“行,我力气大,先生有什么东西全给我背着就行。”
这几天暗河水位略有下降,柳归舟通过降雨判断,洪水应该是要过去了。暗河隧道错综复杂,趁着现在赶紧去找找还有没有被水冲下来的人。
——
“唔。”
柳断的意识回笼,眼睛还睁不太开。
他咳出几口水,四肢恢复了直觉——什么东西捆着他?
柳断使劲挣扎,那“海草”竟是缠越紧。情急之下,他用力一踹,终于摆脱了束缚。
好像,不是海草?
反应过来的柳断连忙爬起来,往不远处的那团东西跑去。一动身,他就听见有什么东西在他脑袋后面响。
摘下来仔细看,居然是盔甲。样式他很熟悉,是顾帆的臂甲。
顾帆倒在地上,面色苍白,还受了柳断一脚。
“晦气。”柳断恶狠狠地扔掉手里的臂甲,转身就走。
走出去没几尺,柳断的脚步越来越慢。
他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不过是害他父亲的恶人罢了,不值得救。
可落水前,顾帆脸上紧张的神情,在他脑海里不停盘旋,挥之不去。
“父亲说了,医者仁心,我救你,只是不愿让父亲失望。”柳断红着眼睛回来,蹲在顾帆旁边把他翻过来,试探鼻息。
救顾帆,无异于是救了“杀父”仇人,柳断的内心很挣扎。
顾帆的状态很不好,他把自己的臂甲系在柳断身后,护住柳断的脑袋,自己却接连撞上暗石。在水中泡了几个时辰,伤口早就发白溃烂。
能活到现在,靠的是保护柳断的毅力,还有没见到柳归舟的不甘。
眼看着顾帆进气少出气多,柳断扯了自己的衣服,给顾帆包住头上狰狞的伤口。
“吃吃吃,天天吃那么多干什么!”
柳断本身就有顽疾,根本拖不动浑身都是肌肉的顾帆。
“柳先生,那边好像有声音。”
柳归舟也听见了,说:“过去看看。”
“好。”岑八扶住柳归舟的手臂,“这边水多,地滑,先生小心。”
柳归舟瑟缩了一下,轻轻推开岑八。
“我会注意的,你不要管我,自己小心。”
“好。”岑八没抓住指尖消失的触感。他不知怎么的有些失落,不过很快打起精神,放开声音喊。
“有人吗!”
柳断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没说话,还在跟地上的“尸体”较劲。
“有人吗!”
“是谁在那里!”
这下可不是幻听了。
柳断大喜过望,连忙回应说:“有人!这里有人!”
他都做好最坏的打算,要跟这个害他父亲的混蛋一起死在这里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碰上别的活人。
“在西边。”柳归舟耳朵动了动,给岑八指明方向。
岑八很快找到了柳断的位置,随后柳归舟也听着脚步声赶来。
“父?!!”
在看到柳归舟的一瞬间,柳断险些脱口而出。
太久了,已经太久了,他终于在临死前见到了父亲。
可到了跟前,柳断害怕了。
他怕父亲视他与顾帆一样,怕父亲觉得他是累赘。虽然知道当年父亲将他留在将军府只是无奈之举,可父亲是不是真的想带他走呢?
没有自己这个拖油瓶,父亲也许会过得更好。
柳断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还压低了声音。
“柳先生,这个人伤得很重。”岑八查看了顾帆的伤势,说。
“你还能自己走吗?”柳归舟问。
柳断沉默着点点头。
“为何不回答?”
柳断不明所以,刚想开口,却听见父亲说:“你若不答,我便自作主张,让你自己走了。”
“我能走。”
“那就好。”
柳归舟接着查看了他的脉搏,发现不是什么大麻烦,于是越过柳断,走到岑八身边,指挥他把顾帆背起来。
怎么回事,父亲……父亲不认识他们了吗?
一路上,柳断沉默地跟在后面,出神地盯着柳归舟的背影。
明明是仇人,父亲为何还要救。
暗河隧道通向山中峡谷,也就是这几年柳归舟安家之所。
“柳先生。”
“柳先生好。”
“柳先生回来了,饭菜已经备好。”
所到之处,每个人都会停下手中的活,向柳归舟问好——他们都是柳归舟救回来的抗洪官兵。
柳断微微扬起嘴角。父亲还是和之前一样,受人爱戴。
岑八背着顾帆找了间干净的房子,把顾帆放在床上。柳归舟静手开箱,从里面取出银针先封住了顾帆的几处大穴,而后把刀放在蜡烛上烤,切下了顾帆身上坏死的肉。
疼痛让顾帆有了反应,不过他失血太多,只能下意识抖了抖。
柳归舟也很紧张,他捡到的人里面,数这个伤得最严重。
他双目不能视物,全凭手下的感觉。
很快,柳归舟的额头上起了汗。柳断默默跑出去,又返回来,轻轻用巾布擦了擦父亲头上的汗。
“多谢。”
柳断听着父亲疏离的语气,心中酸涩,只能摇摇头。而后他想到现在的父亲似乎不喜欢别人用动作来回答他,又补上一句:“不用谢。”
一个多时辰,柳归舟终于处理完了顾帆身上的伤口,敷好草药后仔细包扎起来。
柳断忽然咳嗽一声。
寒气入体,再加上呛进肺里面的河水,提前诱发了他的病。
药瓶早在顾帆昏迷的时候,就被他拿了回来。可打开一看,里面淅淅沥沥都是水,药丸都已经融化了。
柳归舟听到越发严重的咳嗽声,皱眉拉过柳断的手把脉。
“跟我来。”
两个人进了柳归舟的房间,岑八也被吩咐拦在门外。
“你知道你得了什么病吗?”柳归舟不太确定,小心翼翼地问。
柳断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说:“不治之症。”
他知道自己没几天活头,如今最大的愿望已经完成,不再有遗憾。
柳归舟犹豫片刻,终于是选择说出来。
“许多年前,我曾遇见过一个与你患了同样病症的孩子。”
柳断眼睛亮了起来。
“那时我医术不精,没找出根治的方法,的确是不治之症。”
可现在不同。
他摒除杂念潜心钻研,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柳断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病能不能治好,他只在乎父亲口中的那个“少年”。
“他后面怎么样了?”
“应该是长大了吧。”柳归舟像是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情绪一下变得低沉。
柳断识趣地没再提,而是说:“先生不如先拿我试试。”
“你……”
柳归舟最终没说出那句话。
“也好。”
沐青天从岑八口里听说柳归舟把顾帆救回来了,差点没跳上房顶。
“他们没吵起来?”
岑八挠了挠头。
“没有?”
“怎么可能?!”
沐青天冷静下来想想,说不定是柳归舟太善良,不愿意见死不救。
“那柳先生对顾将军的态度如何?”
态度?态度不就是一般态度,对待病人的态度吗?
“不对啊,这不对劲……”
岑八离开时还听见沐青天在里面念叨,背后升起冷汗。
沐大人该不是把脑袋摔傻了吧?
柳断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父亲,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粘在他身边。柳归舟正好缺人手,柳断比那些官兵的心思都要细,于是便担负起了照顾柳归舟的工作。
八卦之心使沐青天雄起,没过几天他就能下床,活蹦乱跳的。
“柳先生!”沐大人推门而入。
柳归舟正在写药方,而柳断则安安静静坐在另一边擦拭银针。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和谐画面。
“咦?你怎么不惊讶?”沐青天拉开凳子坐在柳归舟旁边。
柳美人笑笑,指着自己的耳朵,说:“在下早听见了大人的脚步声。”
沐青天才注意到,柳归舟的听力比普通人要好许多。
他又转头,对柳断说:“柳……”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按住了手。
柳断央求着摇头,让他不要说出自己的身份。
“大人刚刚是在叫在下吗?”柳归舟抬起头疑惑道。
“啊,先生听错了,本官在跟段大人说话。”
柳归舟有些意外,放下纸笔向柳断作揖:“原来是段大人,在下失礼。”
沐青天偷偷看着这父子俩,心里跟猴儿挠了似的。
柳断都快哭出来了,嘴上却说:“柳先生不必在意。”
也是,被胜似亲父的义父叫“大人”,柳断还是个孩子,自然受不了。
不过……
沐青天心里有个小小的疑问。
就算柳归舟再不喜欢顾帆,也不至于连坐义子吧?而且看现在的情况,柳归舟好像根本没认出对面的人是他的义子。
“段大人,本官有事与你商量,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断瞧瞧父亲,最后低头应下:“好。”
沐青天带着柳断走到了个没人的角落,问他说:“那是你义父吧?”
“嗯。”柳断点头。
“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柳断摇头。
“那不对啊,他明摆着没认出你来。”
柳断心中一痛,喏喏说:“或许,或许是父亲根本不想认我们。”
柳断对父亲是愧疚的,因为他没有跟随父亲一起,而是留在了将军府。这么多年,父亲瘦了,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光,想必受的苦不少。
“不想认和没认出来那是两种态度。”沐青天分析道。
“是,是吗?”
“对啊,你想,如果柳先生真的不想搭理你和顾帆,他何必把你天天放在身边,看着就眼烦。”
柳断想了想,沐大人说的好像没错。
“那是怎么回事?”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柳归舟的眼睛。
在外面的时候,柳归舟总会用纱遮住眼睛,面对柳断的时候,他虽取下眼纱,但里面的亮光相比从前少了许多。
不如说,是无神。
“父亲的眼睛看不见了?!!”
沐青天赶紧把人拽下来捂住嘴。
“你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吗!!”
柳断眨眨大眼睛,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沐青天这才把人放开。
“依我看,你父亲的眼睛肯定出问题了。”
他不是不想认柳断,而是根本看不见柳断。
“那怎么办?”柳断比得知自己得病还紧张。
“先试探一下。”
沐青天照常生活,没事还来找柳归舟聊上几句。
柳归舟从养伤的官兵口中了解到沐青天的为人,对他肃然起敬,也亲近起来。
沐大人被美人夸上了天,鼻子里冒幸福泡泡。从柳归舟房里出来,他还不忘去顾帆那边“呸”一口。
这么好的美人,要是给他遇上……
嘿嘿,给他遇上,那就找门好亲事。沐青天揉揉胸口的玉佩,掏出来亲了口。
“别担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想到朱敬守,沐青天心里是空落落的。他们分开快十天了,自己杳无音讯,昶安肯定很着急。
偏偏因为大雨,山上的泥被冲下来,堵住了下山的路。要清理出来,至少还要半个月。
“沐大人。”柳断从后面走来,“父亲他出门了。”
“好,行动。”
因为柳归舟的听力比一般人好,所以沐青天准备来招“声东击西。”
他让柳断模仿自己的声音和语气,站在不远处对柳归舟说。
“柳先生,你看见段大人了吗?”
柳归舟果然回头,说:“并未,他先我一步离开。”
柳断看着父亲毫无波澜的脸,抓住胸口,顿感呼吸不畅。
沐青天见状不妙,赶紧跑过来抱住柳断,说:“你没事吧?放轻松,慢慢呼吸。”
柳归舟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本能驱使他循声上前,掏出药给柳断喂下去。
柳断死死抓着沐青天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他的父亲,真的看不见了。
沐青天还记得顾帆就是靠那双眼睛认出的柳归舟——也算是好事,说明他们的缘分已尽。
“柳大夫,这是怎么了?”
官兵们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柳断送回房间里。
“抱歉。”沐青天站在房门口说。
柳归舟笑笑,说:“总是瞒不住的,不怪大人们。”
柳断在午夜时分醒来,房间里还亮着烛火,柳归舟背对着他,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柳断没有惊动父亲,悄悄支起身体。
一个已经褪色,打满了补丁的风车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泪水氤氲,柳断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惦念,大声喊出了那个词。
“爹——!!!”
柳归舟吓了一跳,还以为柳断做了噩梦,走过来柔声问:“怎么了?”
“爹,爹,孩儿终于找到你了……”
柳断拉住柳归舟的手,虔诚地放在额头上。
“是小影啊,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