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危险!”
顾帆固然看不起沐青天,但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公报私仇,连忙背起柳断向着朱敬守的背影跑去。
“大人,撑不住了!!”东面的堤坝开始崩塌。
起初只是一小块,到后面越来越大,一片一片地被洪水剥落。
“怎么会这么快……”沐青天低头自言自语道,而后他抬起头喊:“哪里塌了,带我去看,快点!!”
大坝的作用是防控洪水,在短时间内会受到很大冲击,所以修建大坝使用的材料也都是最坚固的,比如条石和木桩。
木桩用来打地基,深埋在地下,外面刷一层防虫的漆。上层则是由条石堆砌而成,用泥土混合米浆衔接。
“大人,条石里面全是沙子!!”
奔涌而来的江水冲去了华丽的外表,露出千疮百孔、丑陋不堪的内里。
“孙翰!”沐青天抓起一把沙子狠狠扔进江水之中。
四座大坝是孙县令主持修缮的,也是他负责检验,如此大的纰漏,当斩首示众。
“拿麻袋来,顶住。”
愤怒过后,沐青天此刻出奇地冷静,自己抱起一袋沙子,堆在已经缺了一口的大坝上。
“所有人,都找绳子系住自己,下水。”
一旁的官兵拦住沐青天,问:“那大人你呢!”
“我还需要观测水位,等下就系上。”
水势凶猛,官兵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只能说:“大人保重,小的把绳子给您放在这儿了。”
等朱敬守顾帆和柳断赶到,东面大坝已经决堤。不过好在有沐青天的指挥,漫出来的水向四方流去,还有源源不断的沙袋顶上。
每个人身上都很狼狈,还有人在哭——几个兄弟已经被洪水卷走了。
“钦差呢!”朱敬守双目赤红,随手抓住一个官兵责问道。
“不,不知道。”
柳断最先看见沐青天。洪流声掩盖了一切,掀起的水雾更是迷惑了所有人的眼睛。顾帆一个没注意,身边的人就不见了。
“沐大人。”
沐青天诧异地回头。
“你怎么在这里,西边不是决堤了吗,谁让你过来的?!”
柳断擦擦直往眼睛里流的雨水,说:“有奸细,西面没事。”
“小影!小影!”
顾帆发觉柳断不见了,焦急地寻找着。
“大浪要来了!!!”
“危险!”
像是有心灵感应般,朱敬守突然回头,看见了距离他不过几尺处,站在坝边的沐青天。
“卿卿!!!!!!!”
“王爷小心!”
朱敬守被旁边的人扑倒,眼睛还死死盯着那块石头。
有人推了他的卿卿。
沐青天还在跟柳断商量引流的方法,突然感觉背后一重,瞬间栽进了波涛汹涌的洪流之中。
柳断受到牵连,也掉进了河里。不过就在他入水前,顾帆不管不顾地跟着一起跳下来,抱住他沉入水中。
河里暗石很多,柳断呛了几口水之后屏住呼吸。他睁不开眼睛,只觉得有人死死抱着他。
“成了吗?”孙翰在自己府中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
“回大人的话,钦差被浪卷走了,王爷也被浪打死了!”
孙翰刚想说“好”,就看见一人踹开他房间的门,对着他逆光站着。
外面天气晴朗,乌云消散,雨停了。
“孙大人很想听到这句话是吗?”
给孙翰报信的那人撕掉脸上的面具,露出真容。
“王爷饶命!”
浰头挺过了这次洪水,因为绳子,被洪水卷走的人也少了很多,沐青天功不可没。
可现在最大的功臣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朱敬守拿起刑具,亲自审问孙翰,势必要从他嘴里撬出幕后主使。
池仲容听说钦差遇难,而王爷正在严刑拷打孙翰,带着弟兄连夜离开了临时落脚点,回到大本营。
临走前,他还留了封信给孙翰。
孙翰为官不仁,借着李广的名义大肆敛财。浰头一带连年饥荒,消息全都被远在顺天府的李广压了下来。
要不是水患,恐怕朝廷现在还不知道,浰头百姓已经饿死近两成了。
池仲容家欠债欠租,池父被地主恶霸强行抓走。没过多久,县衙派了两名“官吏”,还带着一帮差役,再次征粮征税。他们横行霸道,直接破门而入,搜刮了每一处能搜刮的地方。
这还不够,他们甚至强迫一批农□□送这些强取豪夺来的不义之财。池仲容挺身而出,在半道上阻击了车队,杀死两个官吏,将粮食和财务交还给了百姓。
许多人愿意追随池仲容,组建了一支农民起义军。他们的力量很小,不足以和官府抗衡,水患开始后,池仲容假意派人跟孙翰合作,拦截朝廷派来赈灾的车队。
朝内,李广害怕事情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孙翰把灾民和死人的责任全都推到水患上,还给了他一个任务。
如果能杀死沐青天和庆王,他保证孙翰能坐上六部侍郎的位置。
孙翰是个小官,只想敛财,不敢杀人。他犹犹豫豫,给了李广模棱两可的答案。
池仲容明白时机已经到来,准备借钦差和王爷的手,杀死孙翰。在他眼里,为朝廷办事的沐青天,还有皇上的胞弟庆王,那都是一路货色,不食人间疾苦,从不为百姓着想,死有余辜。
条石填沙的馊主意是孙翰自己想到的,剩下的银子全给他贪掉了。而池仲容则暗示,孙翰可以安插奸细在钦差和王爷身边,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们消失在洪水中。
孙翰本就害怕庆王追究,害他乌纱帽不保。池仲容的挑拨,让他坚定了谋害钦差和王爷的念头。
若是成功,他就能进入顺天府,从此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若是失败,他可以把罪责全都推到给他出谋划策的人身上。
只可惜,池仲容比他聪明了不是一星半点,早就离开了。
朱敬守派人沿河搜索了几十里,还是不见三人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嗯咳!猜猜谁救了三个人!
小剧场:
朱敬守:反了天了!王妃居然敢拿剑指着本王!
沐青天:怎么?你不也天天拿剑指着我?
庆王反应了一下,而后用手捂住脸。
他单纯纯洁的卿卿不见了。
第81章 父子相认
沐青天比较幸运, 被浪打进了一个洞窟,躺在石头上不省人事。
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他身边才停下。沐青天对此毫无察觉。
那人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直身,胸口和下摆有些花纹, 看起来不像是绣的, 没有针脚凸起,倒像直接画上去的一般。
“你想让我救你吗?”
沐青天还晕着, 别说答话, 呛口水都困难。
白衣人轻叹一声,说:“你不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 他蹲下摸到沐青天的衣服, 把人拖向洞窟里面。
浰头城下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河系统,石壁经过河流的冲刷,逐渐被腐蚀, 形成了一条条隧道溶洞。地貌的改变使得地势也出现了变化, 一些隧道断流,形成了通道。
白衣人身量不大, 比沐青天稍微高一点, 手臂也是纤细的,周围飘着股奇妙的味道, 像药,但又不那么刺鼻。
“大人醒了!!”
沐青天刚睁开眼,听到这洪亮有朝气的声音, 又缓缓闭上眼睛。
他大概还在做梦。
“大人!大人又晕过去了,大夫您快来看啊!!”
沐青天猛地吓醒,一口气没上来, 差点窒息。
白衣人闻讯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床上的人脸涨得跟紫薯一样,用力捶着胸口。
他掏出银针点入两处穴位,在背后猛力冲击,把沐青天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阁下可还有什么不适?”
大夫的声音很温柔,像春天桃花,涓涓细流。
沐青天顺过气,抬头想向大夫道谢,却愣在原地。
哇!美人!
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不妖不艳,鼻梁甚至塌塌扁扁。
有些人,五官每一处都是巧夺天工,可合在一起却不伦不类。可这位白衣大夫,眉毛眼睛鼻子,单拿哪个出来都不出彩,甚至平平无奇。
但他们偏偏长在了一张脸上,相得益彰,只消看一眼,三岁不忘。
儒雅和淡泊,用在他身上最为合适。要是再露出眼睛,定是顾盼生辉,倾城佳人。
“大夫,大人怎么流口水了,您快看看啊!”
沐青天下意识摸了摸嘴巴,尴尬地笑笑,说:“呵,呵呵,脑袋有点疼,控制不住。”
谁成想白衣美人脸色微变,脸上泛起红晕。
“大概是被暗石撞到了脑袋,让我再检查一番。”
沐青天摸向后脑勺,“嘶”了一声。
好家伙,这么大个包!!
美人的脸更红了,白里透亮的。
沐大人劫后余生,庆幸的眼泪从嘴里流了出来。
“有些严重,得静养几天。”
大夫轻轻扶住沐青天的背,让他躺下,还帮他拉上了被子。
沐青天眨眼,狠狠吸了几下鼻子。
美人身上也是香香的!!
“呵。”
头顶传来轻笑声,沐青天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有多猥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胸口突然疼了下,好像是被什么硬的东西给硌着了。
是朱敬守送给他的玉佩。
沐大人悄悄竖起三根手指头发誓,他只是礼貌地欣赏美人,心里喜欢的还是他家昶安。
“对了,方才我听你唤他‘大人’?”大夫收好器具,问道。
沐青天对这个从他醒过来开始就一惊一乍的汉子还有点印象,抗洪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结果被无情的浪给卷走了。
“你没事?!”沐青天坐起来,又抻着的后脑勺的伤。
“拖先生和大人的福。”
壮汉挠挠头,傻笑着,边笑还边往白衣美人那边看。
“这位是朝廷派来咱们浰头的钦差大人。”
“柳归舟。”美人点头示意。
“沐青天。”
瓜的香气在召唤,沐青天总觉得“柳归舟”这个名字耳熟,再一想,这不渣男的火葬场,哦不,这不是柳断的义父嘛?!
说起柳断,沐青天的记忆逐渐回笼,眼神也犀利起来。
抗洪的队伍中有奸细。
那道大浪其实是打不到他的,更何况还有柳断在旁边,如果不是被人偷袭,他也不会落水,还连累了柳断。
“你也漂到了这里?你叫什么来着……”沐青天揉揉太阳穴,问道。
“回大人,您叫小的岑八就行。”
“小的水性还不错,憋了一段路,后来实在憋不住,晕了过去,是柳先生救了我们。”
之前落水的官兵,大多都被冲进了暗河中,柳归舟发现第一个溺水的人后,就每天都出来找找,能救一个是一个。
“我们?”沐青天打起精神,“所有人都在这里吗?”
岑八神情落寞,七尺男儿竟也忍不住眼泪。
“小的的兄弟,没了。”
柳归舟也有些许愧疚,说:“在下一人能力有限,只能救上暗河中的人。”
那些运气不好,顺着大河漂流的官兵,恐怕是凶多吉少。
“节哀。”
岑八抹掉眼泪,又露出笑容。
“大人,小的不伤心,毕竟有那么多弟兄都活下来了。”
任何事都不能十全十美,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沐青天挣扎着想要起来,柳归舟连忙说:“你现在身体还未康复,不宜下床。”
明明柳归舟距离床边更近,但率先跑过来的是岑八。他说了一句“冒犯了”,就把沐青天按回床上。
“柳先生说了,大人得静养,是吧。”
柳归舟收回迈出的脚,微笑点头。
沐青天张张嘴,没有问出最想问的话,而是抱拳对着柳归舟的方向,深深作揖。
“先生悬壶济世,大恩大善。”
“医者仁心,在下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大人无需挂心。”
外面传来响石叮铃声,柳归舟以“煎药”为由,先行告退,岑八则流下来照顾沐青天。
“奇怪,我这头有那么硬,撞石头上都不流血……”
柳归舟差点被门槛绊倒,听着身后沐青天的碎碎念,低头快步离开。
沐大人伤势不重,只是呛水伤及了脏腑,喝几贴药就能好……
怪就怪在他医治的时候,沐青天突然醒了一次,吓得他失手扔了药箱,砸在沐青天脑袋上。
还是瞒着吧。
沐青天乖乖喝了柳归舟给他熬的药,托着下巴看对面端着石臼磨药粉的岑八。
“岑八,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小的二十又三。”
“娶没娶媳妇儿?”
岑八老脸一红,讪笑道:“大人别拿小的打趣了。”
“这么说,就是没娶咯?”
“嗨,小的既没有官职,也没宅子,一年到头的俸禄还不够喝两酒,哪家姑娘愿意跟着小的。”
说着说着,岑八竟是动了真感情,拉着沐青天从他出生克死亲娘的不幸,再到后来被青梅竹马甩,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柳归舟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屋了。
岑八抱着桌子腿死嚎,沐青天坐在床上堵住耳朵,嘴里还在说“别伤心”、“别难过”、“都过去了”之类的话。
沐青天见柳归舟进来,马上向他投去救命的眼神。
“岑八,沐大人需要静养,你这样还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