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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西特 字数:4861 更新:2021-12-24 03:02:35

最痛的时候。

  瓜可以不要。

  但硬摘是不行的,他会死。

  他撑那么久,可不能死了,还死那么惨,死得毫无尊严。

  不如直接自杀。

  那又不行。

  他走到今天,让他自杀?怎么甘心。

  所以,茭白在那生死关头,跟沈寄的忠狗陈一铭谈了场交易。

  陈一铭跟了沈寄多年,有他的过人之处,这是圈子里众所周知的事,想挖的只多不少。可他坐到那个位置,想跳槽是不可能的,要么一直被沈寄所用,要么死。

  但是,狗也有心。

  陈一铭出现在小黑屋时的面貌让茭白得出一个结论,这场交锋至今,他已经又累又无力,竭尽所能。

  一个下属没有临阵脱逃,都做到那个份上了,还要被他主子下令去碰一滩烂肉。

  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茭白就利用那根稻草扇陈一铭,沈寄大势已去,他还年轻,有出路。

  不止是扇,茭白还求陈一铭,软硬皆施。

  那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求人,他要让陈一铭知道,他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还能冷静谈判,必定会绝处逢生。

  相信他,跟着他,会有转机。

  陈一铭的主子在悬崖边的那条路上,他也一样。

  于是他们达成协议。

  其实从茭白睁眼看沈寄,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恨,利用不认命的无声反抗吸引几个保镖的注意,就已经在算计了。

  那是他还没和陈一铭谈判,他没时间犹豫思考,必须争分夺秒。

  茭白是什么时候和陈一铭交谈的呢,就是在沈寄关灯,让保镖们出去的时候。

  很短的时间。

  茭白都是把嘴唇贴着陈一铭耳朵,用气声说的。

  当灯再次打开,茭白把眼里的恨换掉,用鄙夷怜悯刺中沈寄自我蒙蔽的假象。

  那滴眼泪都用得巧妙,也带来了他想要的效果。

  沈寄听到的铁链声跟低喘,都是演戏。

  茭白是自己破的自己。

  不破不行。

  沈寄会检查。

  陈一铭来时穿的外套,裤兜里有手电筒。

  沈寄回到笼子里时,陈一铭的外套里面口袋里藏着那个手电筒,血淋淋的。他拉链拉得严实,遮了一些,还是有散发出来。

  当时笼子里的味道太浑浊,沈寄察觉不出来,他的神经末梢已然拉扯到了极致。

  至于栗子花味,陈一铭是自己搞出来的,抹到茭白的身上。

  一个直男,不知道是脑补什么才能做到那一步,难为他了。

  是陈一铭泄露的小黑屋位置。沈寄处于混乱中,查不到他头上。

  茭白对于计划的成功没有多少意外,他要是不足够了解沈寄,就不会在去年用一场车祸,一个大师的口供摆脱沈家,还让沈寄不追求他的过错。

  之所以了解,他才清楚,如果他真的屈服,只会死的更快。

  尤其是对这个时期的沈寄来说,需要通过折磨他,发泄内心的绝望。

  茭白强撑到此刻,他闭上眼睛,陷入黑暗。

  身为一个普通人,他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无论是意志,还是脑力,他尽力了,尽了全力。

  接下来……

  交给命运。

  “啊!”

  茭白的衣服被建筑架刮到,他被掉在了半空,没等他缓过神来,布料就在一寸寸撕裂。

  楼下,几道刺耳的急刹车声划破缓慢浮动的气流,卷起一地尘土。

  早准备好的充气垫被戚二他们拖了出来,这是戚爷让他们带的,说是要做万全的准备,以防万一要用。

  戚以潦握拳抵在唇边,咳着血走下车,他正要叫上阿枕带人进楼,不知怎么心头一跳。

  下一刻,

  戚以潦抬起头往上看,瞳孔里是一具急速掉落的身体。

  那一瞬间,他和章枕同时扯住充气垫,扑了上去。

第81章

  九月八号晚上, 晚饭过后,西城医科大的新生们在军训,他们穿着汗味儿有点重的迷彩服, 一张张青涩的脸庞布满了阳光肆意留下的热情。脚上的军鞋里塞着各种花样的鞋垫,只想让自己的脚底心不那么酸痛。

  夜风凉爽, 操场外围的香樟树叶呼啦啦响。

  军官在喊口令,第一排开始,新生们扬着稚嫩的脖子,扯开满是西瓜霜金嗓子味的嗓子, 大声报数。

  而此时此刻, 他们的其中一个同校生正在手术室抢救。

  X院

  南城所有医院,今晚这个时间段没有排手术的顶级医疗人员都聚集在这里,站在一台手术前。

  西城的也正在坐戚家私人飞机赶过来的路上。

  这场抢救,对手术室里跟手术室外的人而言,都是一场战役。

  病危通知下来,要家属签字。

  章枕胡子拉碴地踉跄着上前, 一只手在他前面握住了笔, 他下意识要挥拳夺笔,却在对上三哥疲惫的目光时, 放下挥起来的拳头, 神经质地粗喘几声, 喉咙里发出一声防备的低吼。

  他弟坐的车在他眼前爆炸,他被弟兄们按着冲不进去,眼睁睁看着车烧没了, 他崩溃地把自己关起来发疯,后来得知他弟没死,有几个相处了好多年, 多次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是沈家眼线,他们联合起来背叛他。这一系列事情给他带来了创伤后遗症,他的抽屉里多了份病历,手机上有心理医生的电话,兜里多了药。

  不涉及到茭白相关的事还好,一旦跟茭白有关,他的警惕心就会变得不正常,很难相信人。

  章枕高大的身子焦躁地弓着,背部起伏的弧度紊乱。

  戚以潦指间的笔一转,朝向他。

  章枕看一眼面容苍白的三哥,他顿了顿,深吸两口气,退开了。

  戚以潦没再言语,他很快签好字,将笔递给医护人员,呼吸间泛着腥甜。

  医护人员没走,她拿出一物:“戚爷,这是我们从病人手里取出来的,他攥得很紧,指骨僵成那个弯度,手心硌出几条严重的淤血……”

  那是个佛牌,追踪器小盒子上很干净,但边边角角的缝隙里很脏。有硬掉的泥,也有干涸的血迹。

  戚以潦从医护人员接过佛牌,摩挲几下。西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去洗手间接听。

  路过的小护士多看了两眼。

  没见过大人物穿坏皮鞋。那鞋头都变形了,还有两处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出孔洞,像是前不久承受了一场剧烈撞击。

  西裤的两边膝盖跟衬衣手肘部位也很脏,在地上扑过似的。

  大人物气质太好,那样子不邋遢,只显出人气。他的那身痕迹,是他无声却轰动地从神祇成为凡人的证明。

  ——他食了人间烟火,从此便有了七情六欲。

  .

  洗手间里,戚以潦一手拿手机,一手摸佛牌,他问电话那头的人,嗓音嘶哑:“什么事?”

  “戚叔叔,茭白有没有醒?”沈而铵的音量很轻。仿佛做了噩梦醒来的小孩在问大人,梦都是假的,对不对。

  “还在做手术。”戚以潦说。

  沈而铵那头隐约有痛苦的哼声,夹杂拳脚砸击皮肉骨骼的闷响。

  “仇恨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戚以潦淡然,“位置一旦颠倒,人生就会陷入一个怪圈。”

  尾音一落,他便掐断通话将手机放进口袋,弯腰凑在水池前,手伸到水龙头底下。

  一串凉水淌下来,穿过他黏红的掌心,流进指缝。

  有红色的血水没入排水口。

  渐渐清澈。

  戚以潦捧了水洗脸,他洗了一次又一次,浑身血液流动的速度不但没降,反而更快。血管要爆裂一般。

  克制……

  克制……克制……

  不着急。事有轻重,眼下要克制,等结果,等奇迹。

  “克制,”戚以潦的额角鼓起青筋,脖子上的筋络也在一下一下跳动,神情骇人。

  “啪嗒”

  有水迹从戚以潦的下颚滴了下去,砸在潮湿地面上,他两只冷白的手按着台面,捏着佛牌的指关节凸起。

  “要活着……”

  半晌,洗手间里响着一声复杂叹息,“活下去。”

  .

  另一头,沈而铵被挂了电话,他站在原地,脑中是戚以潦说的那番话,似乎留了个位置放它,又好像并没有。听过就忘。

  不远处正在上演一场单方面的虐打,被吊起来的人浑身是血,不致命。他不能死,戚以潦跟章枕还没来看他,他要活着,活得长久。

  沈而铵就那么看着。

  沈寄被一拳抡得后仰头,又无力地往前栽,口鼻涌出一大股血水,他慢慢抬起垂下去的血红眉眼,看着沈而铵。

  眼里有嘲笑。

  老狼王对小狼说,你的冷血,暴力,残虐,都是我的基因,现在的你已经走到了我的轨迹上面。

  恭喜你长大成人,我的儿子。

  “砰”

  子弹划过锋利虚空,打在了沈寄的右小臂上面。

  枪响让虐打动静停止。

  在场的几个年轻天才都回头,看着他们的主子。

  沈而铵放下枪:“给他医治。”

  背后那道视线还在,刺骨的恶心追上来,不肯放过他。

  那视线里的声音在说:去年你嘲我弑母,今年你弑父,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有的。沈而铵走出地下室,站在夜空下,垂头看自己的手。

  谭军坐在花坛边,目光投过来,透过他看一个故人。

  “而铵,你是不是怪我拦你?”谭军从兜里拿出一块老式手表,已经不走了,他拿帕子擦了擦表盘,“当时那种情况,我不能不拦。”

  树影在谭军清癯的身形上晃动,他坐在那,像是在另一个年代,苍茫而荒凉。

  “再说,我们是人,不是神,有太多的无力,无助,和不可抗力。”

  谭军将残酷的现实摊开来:“你冲动地扑上去是救不了他的,你会跟他一起掉落,仅此而已。”

  “就算垫子没接住他,你也要振作,”谭军的笑容一闪而过,“死了,就是一具逐渐凉透的尸体,活着,能做很多事。”

  沈而铵静默片刻:“我考虑的,没有别人,全面。”

  “你还年轻。”谭军从花坛那里起身,“给你十年,你的成就会在戚家那位之上。”

  沈而铵有瞬间的晃神。

  “你到了你父亲那个年纪,会比他站得更高。”

  去年在尚茗苑,茭白是这么告诉他的。

  那时候,他困惑不解的问茭白原因,还说他不喜欢经商。

  现在,他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和这一代的纠葛,迈步踏进了商界,沾染了一些东西。

  沈而铵隔着纱布按住头。

  谭军蹙眉:“你头部的碎片没取干净,还是回医院躺着吧,下次的手术时间不能往后拖。”

  沈而铵突兀道:“我想折,蜻蜓。”

  谭军一愣,他刚要把另一边兜里的彩纸拿出来,沈而铵就已经走了。

  沈而铵边走边看月亮。

  好像回到小时候,在蛏山的日子,鼻息里都仿佛有了一丝茶香。

  母亲,我会尽我所能,为你和外婆报仇。

  我会用我今后的人生搞垮岑家。

  我会如你所愿。

  只求你保佑我的朋友茭白,平安,健康,不再受苦。

  .

  半夜了,手术还在进行。

  西城那边的专家们全都赶到了,他们风尘仆仆地做了准备工作,加入其中。

  血库里的AB型血很充足,尽可能地降低其他风险出现的可能性。

  章枕盯着手术室外面的红灯,嘴里嚼着药片,苦胆一般,他却毫无不适。

  一旁的戚以潦挂完一通电话,又拨一个号码:“卡伦,你在哪?”

  卡伦在加油站:“快到了。”他原本在山里度假,碰到前女友就叙了个床,中途他撤了,前女友叫骂着送给他两只高跟鞋,在他头上留一对儿大包,现在还没消。

  真是滑稽。

  卡伦单手搁在车窗边,支着头开车,风把他的发丝吹乱,他想到那四瓶价值连城的酒,想到那替人心疼的小弟弟,余光扫一眼自己的药箱。不滑稽,又怎么能叫人生。

  “戚爷,”卡伦喊酒窖主人,还算尊敬,“你家孩子的病情报告我看了,我去了,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能说,尽人事。”

  戚以潦的喉头动了动:“你先过来。”

  末了,道:“他还没放弃。”

  “他是个坚强的孩子,拥有令人敬佩的信念,他将渺小生命的意义发挥到了最大。”戚以潦轻叹,“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他都从死神手里逃出来过。”

  卡伦笑:“那真了不起。”

  “祝愿他,再次创下一个奇迹。”卡伦打方向盘,“我会尽全力助他成功。”

  .

  戚以潦把手机丢在身旁的长椅上面,揉着额头靠在墙上,满目疲倦。

  陈一铭就是在这时候现身的,他的外套搭在小臂上面,手上拿着一只手电筒。

  小巧,干干净净,散发着桂花香,洗过了。

  血迹留着没有意义。

  它的存在,是茭白聪慧又果敢的证据。

  “戚董,”陈一铭喊,“这是白少用来制造裂伤的……”

  话没说完,左边就袭来一股腥风,他的衣领被抓起来,那股力道将他整个人砸在了墙上,后背骨头断裂般疼。

  “章枕,关囚白少的地方是我透露给你们的。”陈一铭在章枕打死他之前表明立场,“我反水了,我跟白少是合作关系。”

  章枕的理性知道这件事,感性上不行,他给了陈一铭两拳。

  陈一铭没躲,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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