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事吧,平时五长老都是这样吊弟子的,最高时长有两个时辰的。”
五长老麻避的十八渡水山,顾名思义便是有十八处灵泉。整座十八渡水,每天清晨都是水雾缭绕,潺潺水声不绝于耳。灵泉甘冽清冷,仿佛是天上自然的琼脂玉酿。便是人尝一口,回味无穷,香气满颊。
白顷急匆匆地飞奔而出,落地之时,迎面走来的便是五长老麻避。他施施然地作揖,说道:“依山长老,你这小徒弟呀,实在是恶劣。我几个女弟子正在灵溪游水,他色胆包天,恶意妄为,杀我锦鱼多条,实在不能饶恕。”
“人呢?”白顷厉声喝道:“把人放下来再说。”
五长老慢悠悠说道:“依山长老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我最小的弟子十岁犯错了都能吊上一个多时辰呢。”
白顷怒声道:“先把人放了,再说别的。”白顷拽起五长老的衣襟,踏风飞去,喝道:“在哪里?”
“往东……”
“哪边?”
五长老惊慌地指了指右手边,两人拐了几个弯后,在一棵柏树下,挂着一个倒立摇晃的少年,枯黄的头发在日光下被汗水浸透,面色涨红唇色发紫,满脸血水,血脉偾张涌动。他凌空之处滴着汩汩嫣红血水,地上一滩血水,泥土被燃成泛着腥味的红土。
白顷扔了五长老后,飞奔而去,抱起那脑袋充血的少年,停云锏骤然一扫,绳索一分为二。
浮休倒在他怀里,猝然从胸口涌出一口鲜血,全身颤抖不停,眼泪簌簌落下,神识模糊地说道:“师尊,我好疼。”
“别说话!”白顷在羸弱的身体笼罩上一层红色的灵力,安慰道:“师尊带你去看清瑟长老。”
五长老看着满地的血迹,惊恐骇人,慌神:“快快,赶紧的。”
“快带我过去!”白顷大喝出声,该死的,他这个路痴,关键时刻掉链子。
白顷不安地伫立在清瑟长老药房隔间门口,药柜上贴着:“闲杂人等不得触碰”旁边一行小字写着:“特别注意浮居明”。
五长老麻避面露难色,叹气着解释道:“我真不知道他身上有剧毒,当年他母亲也是因为毒饱受折磨。”
袁无违与袁夫人带着袁怀急匆匆地赶过来,站在门口张望着,焦急等待。
袁无违哀声念叨:“苦命,怎么不苦命?见他好好待着,就是不听。这命迟早得被他挥霍光了。”
清瑟长老打开隔间房门,大喘了一口气,开了个结界说道:“倒挂身子后致使血脉破裂,心脉上的毒液扩散加快。怕是活不了几年,往后日子好生修养吧。我用些仙草药缓解他身上的疼痛,若是刚中毒还好说,他打娘胎里出来的,我真的无能为力。”
五长老一听吓得后退一步,被袁怀当即搀扶着,语气沉沉说道:“那不就是我害的?我对不起应眉浮游夫妇呀……”
“你也不知情,哎……”袁无违悲恸难忍地锤了锤自己的大腿说道:“我就该跟你们说说,这孩子死活不肯。”
白顷定定地盯着那隔间门,心里难受又堵塞。虽然跟着孩子相处不久,但这是他第一个收的正式弟子,自己心里多少还是比较偏爱浮休。
白顷坐在床榻上,看着那面色苍白的少年,心里感慨万千。正是因为自己死过一次,心里才愈发害怕死亡。白顷小心翼翼地捻着白瓷勺子,挹取些许温水滋润他的干裂嘴唇。瞧着浮休眼睫毛还挺浓密的,鼻子也很高挺,这么调皮,长大以后一定是个花花公子。
浮休闷哼了一声,深深地喘气着,脸色煞白,唇色没有一丝丝血红。他睁开那双绿意加深的眼眸注视着一脸淡漠的白顷,皱眉地捂住胸口,慌神问道:“师尊,这是哪里?”
“我说了,我不是你师尊。”白顷放下碗中的温水,冰冷地回应道。
浮休惨白如冰雪的面容,却一如往常地嬉皮笑脸说道:“行啊,糟老头,别出现在我面前。”
白顷利眼瞪道:“你再喊一次试试?我让你立刻与你母亲团圆!”
“切,是你自己说不当我师尊的。”浮休撇撇那凉薄而苍白的嘴唇说着,面目神色十分不屑。两人沉默良久后,浮休露出明媚的笑容,说道:“那你当我师尊,我就不喊你糟老头了。”
“你说你为什么偷看女孩子洗澡?还杀人锦鱼?”
清波澜澜的眼眸里的绿纹加重了许多,仿佛把他眼睛蒙上一层厚厚的绿纱布。浮休嬉笑地挑衅地说道:“我只告诉我师尊,旁人恕不奉告。”
“你……”
浮休把苍白如霜的脸伸到白顷面前,深深的酒窝泛起来,轻柔地问道:“那你还是不是我师尊了?是的话,我就告诉你。”
“你就是泼皮无赖。是是是,我摊上你这个弟子,是我倒霉。”白顷伸手扭住他的耳朵,问道:“你干吗去了?”
“疼疼疼……”浮休疼得直皱眉,捂住自己的耳朵,面红耳赤说道:“想给师尊做水煮鱼,我抓鱼的时候没想到有人来洗澡,脑子一热,就躲进水里。本来想悄悄游走的,谁知道被她们抓住了。”
“谁让你这么做的?我要吃自己不会让厨房做吗?”白顷气得直打浮休的大腿,眼眶泛起一阵潮热,鼻头酸楚,厉声骂道:“你是傻子吗?”
“你都说我猪脑子了,还不是傻子是什么?”
清瑟长老要浮休卷铺盖走人时,浮休死皮赖脸跳上白顷的后背,脸色发白,依旧故作洒脱,撒娇说道:“师尊,你背我回去吧,我脚还软着呢。”
“为师也脚软,要不你抱我回去?”
“真的?那我抱你了。”说着浮休直扑进白顷的怀里,绿意深深的眼眸里满载着笑意深深,欢笑地说道:“这样也是抱。”
清瑟长老看得泛起一阵阵鸡皮疙瘩,嫌弃说:“依山长老,您这弟子真是无法无天,敢这么跟您说话,换做是我,我大卸八块,留着当花肥。”
“我回去就打断他的腿,你放心。”
“上次炸我药膳房,您也是这么说的,腿还好好的。”
“断了,又被我治好了。”
“……”
袁夫人过来看望浮休很多次,想把浮休带回身边养着,好生照顾。她特地过来跟白顷讲了这事,想要白顷帮忙劝劝他。
白顷跟着袁夫人去了一趟观心堂。许居慎、林居净与空明纷纷作揖施礼,带着他们去浮休的房间。
观心堂居住的环境比较整洁干净。如果说白顷住的小木屋是村民人家居住,那么观心堂则是小地主人家住宅。各种东西应有尽有,四周满是杏花飘散。
许居慎囫囵吞枣地吃着绿豆糕点说道:“小师弟每天躲在房间不知道在干什么,叫了他也不开门,只说不要打扰他。”
白顷知道他最近身子比较虚弱,没有让他早上与下午去运动。白顷过来看望浮休时,浮休也不开门见他,只说太累了,想休息。
白顷敲了敲门,轻声唤道:“居明开门!再不开门,我让居慎把门砸了。”
房门登时被打开,那少年的眼睛里面绿意变得深得更深,就像是一颗色泽光亮的翡翠玉瓷。皮肤过于苍白无色而显得绿眸深邃无比。一头枯黄发丝凌乱地顶在脑袋上,身子穿着雪白里衣,瘦小如柴骨。
浮休看到跟在后面的袁夫人,抿了抿无血色的嘴唇,扭头走回自己的床边,整个人躲回自己的被窝,絮絮说道:“不去不去,我在这里挺好的,师尊把我照顾得很好。”
白顷:“……”
袁夫人手里提着一盒蜜酥红薯丸子、雪花酪、白云糖片等糕点,担心说道:“听说你不好好吃饭,我自己做了些点心,你试试吧?还有你那天说好吃的蜜酥红薯丸子,君实不在,都给你吃。”
白顷曲指成拳,坚硬而白皙的骨节敲打在浮休的脑袋上,朗声说道:“有没有礼貌?大家都看着你呢。再不起来,我把九霄云宗所有女弟子都喊过来让她们看你笑话。”
浮休扒开被子,白皙清癯的脸蛋从洁白的被子探出来,嬉笑说道:“师尊,你这都是什么责罚方法?我还挺想试试的。”
白顷用力地一把拉下被衾,厉声说道:“快出来,身子骨好的很,跟我装病?饭也不好好吃,想一辈子都这么矮吗?”
袁夫人把筷子递到他面前,轻声说道:“你尝尝,这蜜酥红薯丸子还是热点好吃。”
浮休接过筷子挑眉,尴尬地问道:“你们真的要看着我吃?”
袁夫人轻笑说道:“那是自然,谁让你这孩子老是不好好吃饭。”
白顷见他脸色实在是惨白,仿若是一块莹莹的白瓷玉片,捧在手心里怕摔成粉碎。他斟酌良久,轻声说道:“你要不回袁夫人身边吧?等身子好点再来我身边。”
浮休咬下一口丸子,摇摇头嫌弃地说道:“刚刚还说我身子骨好,师尊,你说话牛头不对马嘴。”
“也罢也罢,你不愿意那便不回飞天崖。要不之后三餐我让菊兰送过来吧?”说着袁夫人招来一个看起来成熟稳重一点的丫头,说道:“菊兰在我身边待了很久,她做事我放心。”
浮休正要拒绝,白顷点了点头说道:“瘦弱不堪,确实得补补身子。”
“师尊,我想跟你住。”
“……”拒绝,我路痴,万一身体不舒服,我可找不到清瑟长老在哪里。
“师尊,行吗?行吧!看着默认的眼神,我当你答应了。”
“……”谁默认了?
白顷果断拒绝,但是浮休还是卷着铺盖直接跟在白顷身后,哼着小曲。在一条多岔山路小径,白顷又要踏进一片深无可测的杏林里,浮休连忙说道:“师尊,你怎么走那么慢?挡着我了,腿长的人先走!”浮休挽着被子与衣服路过白顷时故意撞了他一下,嫌弃说道:“那么长的腿,还走得那么慢。师尊,白瞎你这么长的腿。”
“有这么跟师尊说话的吗?”白顷曲指敲了敲他的脑袋,伸手手臂接过他的棉被,跟在浮休身后。
为了以防万一,白顷每天都花点时间去找找清瑟长老的上其柳顶,沿路上拿出笔纸记下路上看到的有特色的路标。虽然每次都能到达,但是花的时间太长了,而且每次挂下的路标都不一样。整座九霄云宗都被他逛遍了,然而他还是跟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一样,又不记得路。
第16章 春天的宫图
浮休吃饭时总是没有坐姿,双腿蜷缩在胸前,双脚蹲在木凳上。白顷看他大快朵颐的惬意吃饭的样子让人看着很有胃口。他盯着浮休的握筷姿势,动作复杂,手指扭成一团却依旧能灵巧地夹起菜。
“你慢点吃,每次都狼吞虎咽、饿狼扑食一样,不易消化。”
浮休胡乱地塞着饭菜,含糊不清地说道:“慢点吃就被师尊你吃没了。”
“没人跟你抢,慢点吃。”
“吃完了!”浮休心满意足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抬眼笑道:“我出去玩了……”
“居明……”白顷想说点话,嘱咐他不要跑得太快,但是那人“唰”的一声消失在他眼前。“这小子最近在搞什么?怎么每次吃完就跑出去?”
白顷要去九霄云宗的藏书阁一趟,想想查查关于浮休身上的千碧缠的相关古籍,浮休非要跟着进来观摩观摩。
藏书阁座落在白马瘦山,由二长老郝开新管理。白顷总算知道为什么二长老每次都是声音沙哑了,看书看到感动,哭出来的。眯着眼睛看东西那是因为近视,看东西模糊。
藏书阁里一共有四层楼,每一宽阔层楼都摆放着黑木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锦帛绣轴,竹册香纸。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书卷墨香,阁楼灯火通亮,却格外舒服惬意。
二长老郝开新对浮休这个闯祸王的名号早有耳闻,流着眼泪再三嘱咐道:“不准毁我的书,轻拿轻放轻翻,不然我跟你拼命。依山长老,您可要好好看着他。”
白顷无奈地把手放在一脸笑意深深的浮休脑袋上,低声问道:“听到了吗?”
“听到了。”
浮休把双手负在身后,紧紧握着,仿佛是封印在自己作乱闯祸的手,害怕它们稍微一不留神又要开始乱来。
白顷找了几本关于毒物的书籍,又给浮休选取一本插画故事书。他回头想找找浮休在哪,却没有看到那捣乱的小脑袋。
白顷拐了几个弯,把书册放置在香案上,寻觅一会儿后在一个小角落里面看到那个安静看书的少年。白顷欣慰地点点头,心想,哎哟喂,没想到混世魔王也有乖乖看书的时候。
白顷悄无声息地靠近他,正要抬手拍拍浮休时,低头一看,看到图纸画册上画着两个不穿衣服的狗男女。白顷无奈扶额,叹了一口气。
浮休慌慌忙忙地合上画本,把画本藏在身后急忙回头,面红耳赤地尴尬地注视着白顷,惊慌失措地说道:“师师师尊……我我……我也不知道这里会有这个?”
“然后你就认真地研究这个?”果然,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领会到春天的宫图。看这个也正常,这少年好歹十四岁,血气方刚,对性充满好奇再正常不过,不看才不正常。
浮休的舌头瞬间不利索,紧张到话都说不清楚:“我……看了一点点,我我我……放回去。”
果然,孩子长大了,开始对异性身体有了向往。白顷感觉很尴尬,但还是想给他摆正心态,顿时好为人师,淡然说道:“男子长大后对女子身子好奇实属正常,只是,为师希望你能树立好心态。从书上学来的,能好好地用到与你两情相悦之人,而不是放纵自己。”
见白顷没有呵斥自己,浮休惊愕地注视白顷,绿眸碧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耳根子泛红几乎快滴血来,急忙画本放进书架上,苦笑说道:“师尊,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真不是故意看到的。”
“……”孺子不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