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下床,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他下床, 都是看见他靠在窗边往下看。
每次檀烈发现时都觉得紧张得浑身冒犯, 连哄带拽地把他拉下来。
但是这样的情况还是屡禁不止,有回檀烈出去接电话,一回来就看见朝辞趴在窗台上, 半个身子都在窗外。
檀烈瞳孔一缩,脑子骤然空白,直接冲上去抱住他的后背,将他抱回床上。
他这动作是紧张又后怕的,因此并不算轻柔。朝辞被他这么一下摔到床上,都有些懵。
“你在做什么?”檀越压着嗓子,声音中满是沙哑和压抑,还带着后怕之后的怒气。
“你到底要怎么样!知不知道那样多危险!”他一句接一句砸向朝辞,试图以凶恶的态度让他打消那些令他浑身发冷的念头。
但朝辞始终平静地看着他,淡琥珀色的眼睛里甚至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地像一潭死水。
檀烈看着这样的他,渐渐地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沉默了下来。
他和这样死气沉沉的朝辞无言地对视着。
是的,他怎么会不知道有多危险呢?
这只是檀烈自己的自欺欺人罢了。
那天医生对他说的话再一次回荡在他的耳边:“我们能救回他一次,却不能保证第二次,甚至第三次”。
是的,他能将他拉回一次两次三次……可他不可能无时不刻都在他身边,他如何阻拦得住一个铁了心想死的人。
他看向朝辞漂亮却毫无生气的眼睛。
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竟也红了眼眶,眼泪忍不住从眼眶中留下。
他原本是站在朝辞面前。此时慢慢蹲下了身,红着眼,捧住朝辞的手,以一种哀求的姿态看着他:“小辞,你生病了,我带你去治病好不好?”
他说着,眼中的泪更加汹涌,可朝辞依旧那样平静沉默地看着他,好看的眼睛在此时就像无机质的玻璃珠子。
檀烈崩溃了,他抱住朝辞求他:“活下去好不好?”
他顾不上丢不丢人,也顾不得被泪水弄花的视线,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这样的哀求。
“朝辞,求求你,活下去好不好?”
朝辞被高大俊朗的男人抱在怀里,他健硕修长的手臂死死扣住朝辞的腰,但是却让人半点感受不到他的强势。
只有卑微的哀求,一遍又一遍。
他的身体在颤抖,朝辞感受得到。
怀里的人像没有生命的木偶,从始至终都是冰冷而死寂的,没有任何回应。
檀烈的心也越来越冷。
就在他快要绝望时,耳畔传来了一个很轻的音节:“好。”
一瞬间,檀烈几近枯萎干涸的心脏顿时得到了甘醴的救赎。
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挺直了腰杆,和朝辞面对面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朝辞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真的答应了?你答应了对不对?”他像个傻子似的一遍遍问。
朝辞突然笑了,他说:“你再问一句,我就反悔了。”
这句话就为檀烈证明了他刚刚听到的不是幻觉。
而这样眉眼带笑的朝辞,也显露了些许生气,这让檀烈欣喜若狂。
他再次抱住朝辞,这次不是在他耳畔哀求,而是不住亲吻他的额头和发间,口中呢喃:“谢谢你,朝辞,谢谢……”
朝辞闭上眼,任他落下一个个轻柔又爱惜的吻。
心里却在跟系统无奈地说:【我还真能自杀不成,现在自杀,百分百再被拖回来。】
因此他只能给“自己”一个理由,让“自己”尝试着活下去。
【会不会有点违反人物设定?】系统忍不住问。
毕竟这个世界的人设,可以说是已经病入膏肓了,赵绎是他唯一的药,没有这味药,他只会枯萎死去。
【现在又没有强制我遵守人设的机制,】朝辞都懒得理A11111这个小蠢蛋,【一念生,一念死。人就是这么复杂,除了“朝辞”本人,谁能说得清?只要能自圆其说,人设什么的,还不是我说的算?】
人类的思想太复杂了,系统虽然拥有智慧,但到底还是由既定程序组成的,这种复杂的思想它很难理解。
…………
朝辞答应了檀烈去治病。
而治病的过程也远比常人想象的痛苦。
朝辞的病情十分严重,不仅要心理治疗、药物治疗,还要配合一些其他的手段。
在朝辞身上,治疗是一个将掩埋得看起来完美无缺实则烂到骨头的伤口彻底挖开,再慢慢治愈的过程。
他没进行治疗前,从表面上看还是十分正常的人。但治疗开始后的一个月,他慢慢开始出现各种症状,食欲减少、头晕、胸闷、呕吐……甚至自残。
谁都知道自残不好,包括“朝辞”自己,但是他无法控制。
仿佛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带给他快感和愉悦。
医生给他绑上了医用绑带,将他绑在床前,阻止他进一步的自残行为。
大多数的时候朝辞都没有意见,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让檀烈给他喂饭,和他说话,甚至是哄小孩般地讲故事。
但是等他发作时,却是十分暴虐。他拼命扯着那些医用绑带,手腕红肿了一片依然毫无所觉,极力挣脱这些束缚。
每当这个时候,檀烈只能红着眼眶,死死抱着他,阻止他对自己的伤害。
而那时,被压抑至极的情绪所影响的朝辞也不再拥有理智,对着檀烈又咬又踢打。
医生劝檀烈先放开朝辞。朝辞被绑着,就算没有檀烈,他也不会有事。
但檀烈坚持要陪着朝辞。无论朝辞如何踢咬,他都没有表现出一点痛意,只是轻抚着朝辞的后背,不住安抚他。
这种情况会持续一小时左右,朝辞才会慢慢平静下来。
之后他看着肩膀上满是咬痕,甚至都渗了血的檀烈,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檀烈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替他擦掉额头的冷汗,随后温声问他等下想吃什么。
朝辞在这里没有胃口,有段时间甚至严重到只能靠输液。
檀烈想尽了办法,请了无数名厨和营养师,最终发现,只有他亲手做的菜,朝辞才愿意吃几口。
因为他是破了口子的空壳。
朝辞在国内治疗了两个月。
但是情况虽然有所好转,却依旧十分严重。檀烈想将朝辞带到D国治疗,但是又怕朝辞去异国他乡会更加不习惯。
可治疗了两个月,看着消瘦了一大圈却不见好的朝辞,檀烈却心疼得发苦。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跟朝辞提了,希望他能跟自己去D国,在那里接受更好的治疗。
其实他知道,对朝辞来说,解药不是医院、医生、药物,而是赵绎。
但是赵绎不爱他,这味解药陷入了死循环。朝辞想要的是赵绎的爱,而非其他。檀烈能为朝辞做许多事情,却不包括这点。他左右不了别人的情感。
其实就算得到了赵绎的爱,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朝辞将自己的生命都依附在了赵绎身上,这对他来说不是解药,而是饮鸩止渴。就算赵绎和他在一起,朝辞的情况依旧如履薄冰。任何一些差错,都会将他的心理情况推向另一个极端。
这就像吸毒。谁都知道不对,谁都知道人生将万劫不复,但是比起痛苦的治疗,还是唾手可得的毒药更加容易。
因此檀烈做不到,也不能做。
第169章 你错我不肯对,你懵懂我蒙昧(二十二)
赵绎搬出了他和朝辞合住的那所公寓后, 住进了他之前在学校附近置办的另一处房产。
那是他在前段时间就准备好的,只是当时一直拿不定主意,只是先买过来放着。没想到最后还是派上了用途。
新公寓依然很大, 依然只有他一个人。但是他竟然突然之间觉得自由了许多。至少他知道这间公寓里只会有他一个主人,而不会有另一个夜不归宿、相顾无言的人。
他搬出来后,没再主动联系过朝辞。因此当他发现朝辞的消失时,已经是四五天之后了。
他和朝辞毕竟是一个班的。头两天他没看到朝辞,还能说是朝辞在故意避着他, 但是四五天没见到他的踪影,就不是避开能说得通的。只能说明朝辞这么多天真的没来过学校。
心慌和担心是在所难免的,哪怕他和朝辞之间隔阂生疏至此,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朝辞彻底断绝关系,只是希望他们能尽快度过这个阶段,和好如初,让一切走上正轨。
他问了身边的同学, 同学也不知道朝辞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只知道这些天他的确没来学校。赵绎只能又去问了辅导员,辅导员说, 朝辞跟导师在做一个重要的课题,跟去了欧洲。
赵绎皱眉, 又联系了朝家那边的人。作为一个庞大家族的唯一继承者,朝辞不单单是大学生,需要做的事情也不仅仅是学业。他和赵绎一样, 将大半精力都花在了打理这些家族产业上。
但朝家那边的人也告诉赵绎, 这些天朝辞并没有去公司,而是将手下大部分的权利都交给了他任命的执行总裁。
一个国家级的课题,对普通的在读大学生来说十分重要, 但是对朝辞来说,为此牺牲数月的学习和工作并不值得。因此赵绎明白,朝辞是为了躲他。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心中是如何想法。他想要避着朝辞,给彼此一个冷静的时间,但是发现朝辞比他更加决绝果断时,内心竟然有一丝莫名。
他压下了这缕莫名的情绪,告诉自己,这是好事。
过了没多久,他开始忙碌了起来,也不再有时间思考这件事。
南小槿自从回国后,几乎每天都会来找赵绎。想来也理所当然,她回国便是为了赵绎,她必须把握住这作为交换生的短暂时间。
她自己修的是法语专业,专业比起理科来说会轻松许多。只要她有空,就会来赵绎的班上和赵绎一起上课。
赵绎和朝辞在大学都是风云人物。长得好、学习好、家世好,这样的人没有不出名的。因此南小槿来的没几天,赵绎的朋友大多都认识了她。就像高中时一样,经常调侃她是赵绎的小女朋友。
南小槿也经常约赵绎出去玩,只要是她主动开口的,赵绎没有不应的。
南小槿从小生在B市,长在B市,她在这里过了十八个年头。在异国他乡整整三年,便看什么都觉得思念,玩什么都有趣。那些从前她都去烂了的景点,再去一次也觉得兴致勃勃。
两人一起去看电影、玩景点、逛海洋馆、去滑雪场玩以前赵绎教会她的滑雪,甚至一起回了母校去拜访从前的老师,一起去吃从前在学校附近爱吃的店面。
这些听起来很浪漫,南小槿起初也很开心,但是慢慢地,她开始觉得并不乐观。
她并不怕冷淡,因为四年前的赵绎,也算不上热情。但是哪怕他迟钝、冷漠,哪怕她付出千分的热情只能换回一分的回应,那也足够了。
但是现在却与那时候不一样。
赵绎比起四年前,态度可以说是好了数倍。待她温柔关怀,有求必应。起初南小槿还为此高兴,但是时间久了,她察觉到,这温柔并非是心动,而是一种对于美好的纪念、甚至是同情。
这样的感觉是很模糊的,南小槿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更无法确定。她只能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态和希望,去努力。
两人重逢的半个月左右,两人一起回到了母校。
这里有很多两人的回忆。她在学校河边的亭子里,让赵绎帮她补习数学,在食堂一起吃饭,在篮球场看着赵绎打球、她在下面欢呼。他们会一起逛学校的小花园,然后赵绎将她送回宿舍。在宿舍楼下,他们还会说好多好多话。
时隔三年,他们再次回去。先去拜访老师,又一起逛操场和小花园,去食堂吃了一顿饭,又在午休时,看着现在的学弟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
南小槿觉得很怀恋,也希望这一趟寻找过去的历程,也能让赵绎找回些许从前的情感。
但消失掉的喜爱并不是遗忘了,而是真的消退了。
赵绎再次站在这个熟悉的地方,想起来的并不是那些和南小槿的过往。事实上,哪怕在高中,和南小槿的相处也并非是他生活的绝大部分。
是朝辞。
他会在食堂帮朝辞占位置、为他买他喜爱的菜,在球场上做最亲密默契的战友,在一起勾肩搭背地回到宿舍。
有段时间赵绎玩疯了,名次掉下年级前二十。朝辞捏着他的耳朵把他提溜到了图书馆,为他补习落下的生物和语文。他被朝辞拉着刷了几十张试卷,虽然觉得很无趣,但是依旧选择听他的话。在接下来的月考中他直接考上第二,第一是朝辞。
朝辞则履行承诺,在月考之后的十天秋假中,陪他一起去M国,陪着他眼馋许久的山地车速降疯玩了个够,两人还一起去看了场红牛坠山赛。
朝辞小时候过得并不好,但是他却是天生的少爷命。过得极为娇贵,冷了不行热了不行,吃的东西也是凉了不行油了不行。因此虽然在绝大部分时间,赵绎懒懒散散,基本上都是听朝辞的,但是在吃穿方面,却是赵绎在管着朝辞。
这小子骚包,初冬了还喜欢穿薄风衣唬人。赵绎不惯着他,直接把风衣扒了给他套上棉袄,朝辞在他面前就是个彻彻底底地战五渣,只能臭着脸被裹成球出门。有回他偷偷换回了衣服,结果当天晚上就发烧了。大半夜,校医早就下班了,赵绎又是联系家庭医生过来,又是跑去让保安和宿管放行,还得一直帮这小子换毛巾,一晚上忙得团团转。
在这方面赵绎是真的不理解朝辞。因为他天生皮糙肉厚,玩山地速降摔了好几次也都生龙活虎,游泳能游六七个小时不带累的。让朝辞这小子上去,半小时就趴了。高而那年他还带着朝辞长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