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不会倦似的,神色寡淡,任谁也看出不来他在想什么。
直至接到他电话的陈熙在处理好事情之后匆忙赶来。
“清离,阿严他……”陈熙见到安静地躺在床上,额头处还包了纱布的贺严时,有那么一小会儿失去了声音。
谁能想到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人,这会儿突然就变成动弹不得的植物人。
贺严对陈熙来说到底也是多年朋友兼合作伙伴,陈熙没忍住看得眼眶微微发红。
慕清离看起来比陈熙想的更要冷静许多,声音有些干涩地问他:“事情查得如何?”
陈熙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凝重回答:“受伤的人是贺严,导演很上心。调查挺顺利,你的猜测没错,这起意外确实是人为事故。”
“我们查到一位原本是剧组工作人员之一的员工,几天前突然发生了车祸住院,临时来了另一个人替代他。我追踪之后,发现那人就是……当初给杨明皓当靠山,最后公司底下的黑暗勾搭东窗事发,彻底身败名裂的那位商圈大佬。”
“他本该入狱,不过不久前刚靠着以前攒下的人脉和交情,被人帮忙从里面弄出来了。没想到他出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找你们报仇。”陈熙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不该能找到你们身上来啊。”
“换了个芯子的话就未必了。”慕清离突然回道。
陈熙听得一怔,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慕清离也没多做解释,只问:“那你们抓到他了吗?”
陈熙看向慕清离的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刚抓到,交给了警局,联系了大使馆的人,准备择日送他回国。”
他真心觉得,慕清离有时候真是精明得可怕。虽然看似是随口一问的问题,但他莫名觉得他就是已经猜到了所有事情,问出来也只不过是做最后的确认了罢。
“我想见一见他。”
·
慕清离来到警局的关押室,在当地警员的监护下与那位他甚至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前大佬见了面。
他的食指在桌面轻敲几下后,张口就直接问:“你是谁?”
外表瞧着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阴恻恻地回道:“怎么?出名之后,就忘了过去你和贺严对我所做的事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们把我害得……”
慕清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眼神犀利得仿佛要将被他注视的人看穿:“我问的是真正的你,我对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身份背景没有任何兴趣。”
原本还装出失败企业家疯疯癫癫模样的男人嘴边笑容一顿,再抬眸看向他时,眸中带着笑意的狠戾让他变了一个人。
“慕清离,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慕清离回道:“过奖了,不难猜。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对前尘往事早已没有任何记忆,我就是很好奇,我在原来的地方与你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吗?否则,你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阻止我回去。”
对方似乎有些意外,低声呢喃了句:“原来你竟是知道这一切的么……”
慕清离眸光沉静地看着他,耐心等他回答。
然而那人并没有想要坦诚相告的意思:“慕清离,事已至此,你就好好待在这些世界不好吗?反正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以你的能力甚至还足以让你的分|身们站在世界的顶端,成为最成功的存在,你为什么还想回去呢?”
慕清离没有看他,而是有些失神地盯着桌面看了片刻,淡声回答:“因为有一些事,只有回到原来的地方再做,才会更有意义。”
“我没这个功夫和你打哑谜,探索你的私事。”桌子另一边的人态度有些高傲与嚣张,“既然你知道这些事,我警告起来就更加好办了。”
“你也知道,我和救你的人一样,能够自由在这些小世界穿梭。只要你一日不撤销回去的打算,救你的那个人就会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你如果不想让他为了你丢失性命,甚至是元神,就最好识相点,主动退出这场游戏。”
慕清离垂了垂眸,脸色有几分不悦。
半响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威胁我,也讨厌成全别人的梦。”
“在我看来,你不过是能够趁着我记忆全失,能力不完整时钻空子来对付我罢了。救我的人,我与他之间还有许多需要处理的纠葛,如果你所期望的,是见到我会因为他而示弱,哭哭啼啼好似上演什么虐心大剧那般求你放过他……那恐怕就要让你失望了。”
慕清离边说着边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外套,眸光略带几分嘲讽地看向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人:“我的人,我会护好,还轮不到你这种只能溜进狼狈不堪之人身躯的家伙,与我谈什么条件交换。”
“对了,谢谢你给我的提醒。”他唇角轻扬,向上弯的弧度看起来有几分轻蔑,“从下一个世界开始,我就会时刻提醒自己去防备你的突袭。”
话说到这里,见慕清离态度仍是如此傲然嚣张的男人已经笑不出来了。他甚至下意识就想起身动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铐起来了,并不能伤害慕清离。
他只能抱着满腔怒意,目送慕清离走出自己的视线。
见完始作俑者的慕清离,到附近的中餐厅给自己打包了份便当,又来到了医院。
小刘正坐在病房里,看了看他眼睛底下的乌青,震惊道:“清离,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去完警局后先回家休息的吗?”
慕清离随手把外套扔到沙发上:“没事,明天没拍摄,这里有椅子,我要是太累也能歇会儿。”
然后,他不顾小刘的劝阻,强硬地留在了病房里。
关于贺严的事,某博直接炸翻了天,甚至导致服务器崩了好几回,程序员们只能边掉头发边进行维护。
国内的网友和粉丝们,都已经知道了贺严受伤入院,甚至可能会一辈子成为植物人的事。虽然很难过,但工作室还是得在第一时间把消息带到。
“不要啊啊!!!贺影帝他今年才三十出头,正是大好年华,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
“我室友是贺严的死忠粉,从他还未出名就一直粉他至今,已经哭掉好几包纸巾了……现在整个宿舍都因为这件事愁云惨雾。”
“我的天,快来个人告诉我,我是在做梦!我不能接受这件事!”
当然,在肇事者捕获的那会儿,关于事情的真相也一并被公诸于众,那位前资本大佬顿时成为众人讨伐的对象。粉丝们扬言他这是谋杀未遂,必须严判才行!
讨论开始之后,网友们也根据各种各样的方式和渠道,了解到了现场当时的情况。
“我听说原本该受伤的人是慕清离,是贺影帝及时把他推开护住了他!所以他们两个其实根本就没翻脸吧?如果真是死敌,怎么可能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在第一时间做出救人的反应啊!”
“我哭了,这是什么神仙友情呜呜。”
“哭了+1,玛德这两个人果然是爱过的吧!”
“我震惊了!刚才刷到了个国外剧组人员在发生事故时候拍下的,贺影帝被送上救护车的视频!慕清离也跟上去了,上车前还跟医护人员说了什么。本人没文化不懂B国的语言就求助了翻译专业的室友,她告诉我慕清离是在跟那个医护人员说自己和伤者的关系,他说他是贺影帝的男朋友!”
“楼上开什么玩笑?都发生这种事了你们还能嗑CP???”
鉴于这条评论逐渐被推上热评,也越来越多人发现那个视频,现身说法的人也多了起来。
“楼主没说错,从小修学B国语言的表示慕清离那句话翻译出来就是那个意思。”
“我也可以证明视频里那句话确实是楼主说的意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慕清离微博底下的评论区顿时沦陷,就连陈熙和贺严工作室,甚至是小刘的微博都没有幸免。但慕清离始终没出来发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那样晾着。
关于微博上的争执和讨论,慕清离并没有心思搭理太多。
他失落了许久的心,在晚上脑中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时,仿佛才又恢复了跳动。
【……我现在在哪儿?】
「天啊,端木神君,你终于恢复意识了!你可吓死我了呜呜呜!」天书哭完,才解释,「放心,我们还在影帝的世界,你受了重伤,据说成了植物人,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了。」
【……?!那我还怎么做任务?】
天书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鉴于你现在成了个残疾人士,以后一辈子大概都不能好了,而且还是为了大人受的伤,世界意识和元神碎片就默认这属于报复的一环,现在能量的满足度已达百分之八十五。」
贺严一时无话。
天书松了口气:「你意识还能恢复就表示本尊没什么大碍,只要任务完成,一样可以安全脱离这个世界,继续执行任务。鉴于身体原因,你在转移世界之前,就只能保持这样的状态了。」
贺严只恢复了意识,身体依然无法动弹,不能得知外面的情况,只能靠天书转述。
「你受伤之后大人一直很担心你,陪你来到医院,等你做完手术又不眠不休陪你到现在,中间只出去过一次。」天书说道。
如果可以,贺严特别想起身抱一抱床边那个人。
奈何身体不允许。
正觉得有些遗憾,他垂放在床上的手突然被人轻轻握住,他甚至还能感受到握住他的那只手,缓缓与他十指相扣。
他的心跳,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因为慕清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停止跳动。
原来这就是每一丝一缕的情绪,都被心悦之人牵扯着的感觉。
书中所说的,也未必都是夸大其词的虚言。
几秒钟后,耳边蓦地传来某个人低头噗笑了一声的声音。
贺严:【???】
【他……笑什么?】
他都受伤得那么严重了,慕清离竟然还有心情笑得出来?
天书纠结道:「按照报复思维,那就是好家伙你这个渣男终于遭报应了,那样的想法?」
【……他才是渣男。】贺严的声音恨恨的。
慕清离听着小徒弟闹脾气的心声,嘴边笑意更甚。
当然是在笑你了,慕清离在心里回答道。
慕清离在得知贺严没什么大碍之后,就放心地回家休息,又开始恢复自己的工作日常。
陈熙和小刘看着慕清离前一天还是生人勿近的模样,现在心态都已经调整好了,默默感叹他的抗压能力是如此强大。
贺严受了伤,但电影拍摄还在继续。幸运的是贺严的进度一直都很快,其实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而且他在这部电影的角色结局正好是为了大义牺牲,这部分情节也已经拍摄完毕,就只剩下一些比较零散的还没拍。
导演觉得不影响剧情主线,让编剧稍微改了之后,对外保证成片肯定还会保留贺严的戏份。
这部电影就这样成了贺严的最后一部作品。
结束拍摄后,慕清离他们带着他的身体回国,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医院。即使他已经成了植物人,也依旧对他不离不弃。
贺严很早就对父母说明了自己的性取向,所以贺父贺母对他和慕清离在一起的事情并没有任何意见。慕清离只要有空就一定会到医院陪他,有时候甚至直接在那里睡觉,他们又给贺严换了一间双人的病房,另一张床是让慕清离不想回家的时候用的。
因为知道小徒弟他尚有意识,也能够听见他的说话声,所以慕清离在病房里陪他的时候,时不时就会给他说一些近期发生的,比较好玩有趣的事情。
“我最近接了部仙侠剧,饰演的男主是仙门内一位师尊,收的徒弟是个懂事但命运坎坷的花仙。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挺适合师尊这个角色,好像自己曾经有这么一个身份似的,你说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可笑?”
【……】贺严他不敢笑。
“对了,那个伤害了你的家伙在回国上庭之前,突然发疯一样抢走押着他的警员身上的枪,往自己头上砰一下自我了断了,估计是不想直接被判刑受折磨。”
“我昨天刚出席了年度颁奖典礼,抱了个最佳演员和人气奖回来,都摆在你家的柜子上,和你的奖杯放一起了。”
“我又拿了第二座影帝奖杯。”
这些消息贺严还挺乐意听的,但有些就比较扫兴,比如——
“我那天跟谢逸阳上了同一个综艺节目,他成长了好多,已经是个懂事的小哥哥了。他在节目里的效果特别好,完全就是被综艺之神眷顾的男人啊,人长得还很阳光帅气,特别能博人好感。”
【……哼。】
“我跟许泽又合作了个双男主的电影,这回演反派的人是我,还没开播CP大楼都已经叠得很高了。”
【……肯定没有我们的高。】
“还记得许泽那位害羞的小师弟吗?他现在都已经是流量担当了,过不久可能会和他合作一部现代刑侦剧,我还挺期待。”
【……我不期待。】贺严的声音万分幽怨。
有空的时候过来调戏小徒弟,大概是慕清离现在最大的乐趣。
鉴于贺严受了伤无法行动,连带着天书也无法直接取得外界消息动向,所以他们大部分的‘新闻’都是从慕清离,以及其他来过他病房里谈话的人口中得知。
慕清离其实也有很多没告诉贺严的事。
比如他和贺严一直不承认也不否认的关系,在他拥有与贺严相同的,连续三年获得影帝大奖的成就后,直接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