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敌国送钱!今日我不查,明日查你们的就是皇城司!不想闭店,那就等着掉脑袋吧!”
李福是个明白人,立即执起手,带头说:“是在下的错,东家怎么罚都不为过,还请您给指条明路。”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连声恳求。
司南说:“事情已经出了,铺子是保不住了,我只能想办法保住你们的命——记住,没有下次。我不是滥好人,若不是为了五味社,我不会蹚这趟浑水。”
众人连连称是。
“你们若信我,就老实在家待着,明日听我的安排。”司南这样说,并非夸海口。
唐玄跟他说过,律法严苛是为了杜绝宵小乱了盐务,实际官家心慈,理解百姓生活不易。
他想从这方面下手,保住李福几人。
还有,保住火锅店。
虽然出事的是加盟店,但是若有人故意攀咬,他到底难辞其咎。
李福虽心里遗憾,嘴上还是连声道谢,若事情真像司南说的那般严重,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事情确实很严重。
这件事刚发生了不到一个时辰,皇城司就得了信——若不是司南动作快,他们就先一步去那几家店查了。
幸好司南查得及时,没让皇城司拿到直接证据,不然就算顾及着唐玄的面子,也不好太过偏袒。
有人给司南递话,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已经有言官上了折子,请官家严惩。
重点说的是火锅店。
司氏火锅店树大招风,原本就损了不少人的利益。明面上又是唐玄开的,从前他得罪过的那些人恨不得抓着这个把柄,一口气把火锅店毁了,哪怕只是给唐玄添点堵也觉得痛快。
赵兴专门来了趟店里,对着司南一通叨叨:“别以为你动作快就能逃过一劫,我跟你说,这件事已经不归皇城司管了,刑部正在找证据,一旦确认火锅店购买辽盐,不光是你,唐球球都得受连累!”
司南只管埋头点菜,赵兴说一句他就多点两样。
宰他丫的!
赵兴没注意到自己的荷包正在一点点变轻,厚着脸皮,继续叨叨:“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唐球球在前线拼杀,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给他扯后腿。”
司南瞅了他一眼,凉凉地刺回去:“你倒是懂事。好友在前线拼杀,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在这口口声声威胁他家眷。”
赵兴差点噎死。
真的,脸皮厚的怕不要脸的。
司·唐球球的家眷·南赢了。
赵兴的话,司南上了心。
这次,不光是火锅店的事了,还关系到唐玄。司南绝不愿意看到真有人借着此事在朝堂上攻讦唐玄。
就像赵兴说的,他的男人在前线拼杀,他不仅帮不上忙,还扯后腿,他不允许自己成为唐玄的软肋。
司南一夜没睡,想了整整一宿。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出了门。
卯初一刻,汴京城早已热闹起来。
百官在朝堂上议事,茶楼酒肆开门迎客,城外的百姓赶着牛车、挑着扁担,陆陆续续进了城。
一只特殊的队伍从玉堂巷出发,沿着汴河大街拐上御街,又沿着御街一直走到宣德门。
司南在前面打头,小郭和小五分站两侧,一个敲着锣,一个打着鼓。
外卖小分队总共上百人,皆举着旗子,跟着司南高喊——
“抵制辽盐,从我做起!”
“护我大宋,匹夫有责!”
声如洪钟,气势磅礴。
过往的男女老少不由被他们吸引,紧跟在后面。
宣德门前有面登闻鼓,鼓架前有个八尺高台,司南踩上去,看到底下人头攒动。
他握着自制的大喇叭,扬声道:“各位父老,诸位乡邻,我是司氏火锅店的东家司南,今日协同火锅店全体员工来此,就是为了表一个态——司氏火锅店,誓死不用辽人私盐!”
小伙子们跨立在四周,面向百姓,围成一圈,一个个精神抖擞,面色坚定:“誓死不用辽盐!”
百姓们怔怔的,不明所以。
其中就有不少私底下偷偷买辽盐的。
他们不明白,买点辽盐怎么了?
朝廷不也是每年巴巴地往辽国送岁币吗?
宋盐就是比辽盐贵许多,老百姓过日子,还不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司南道:“你买一斤辽盐,就是为辽军的战甲添一块铁,为辽人的战马送十筐料!就是亲自为战场上的大宋儿郎系一根断头绳!”
“不要以为你偷买一斤,我偷买两斤,区区一点盐算不上什么。汴京百姓有多少,河北路宋人又有多少,这么多一斤两斤加起来,总共多少斤?”司南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百姓们都慌了,从来没想过,不声不响买两斤盐怎么就和打仗扯上边了?
司南观察着众人的神色,声音发沉:“辽人狼子野心,早就想侵吞我中原沃土。今日是暗中贩盐,明日就是占我山林,掳我妻儿!官家仁德,不愿兴军劳民,然而辽人欺人太甚,当战则战!”
“宋辽边境有我们的儿郎,有我们的夫君,有我们的亲朋故友!和辽军对垒的会是他们!流血流汗的也是他们!”
“不要觉得与己无关!战事一起,赋税、兵役、粮草每一样都与我们息息相关。”
“就算今日辽境没有我们的亲人,明日也不会有吗?后日呢?十年之后、百年之后呢?”
“待辽军挥兵南下,马踏中原,每一个私下买盐的宋人,皆是给辽人递刀的帮凶!”
众人哗然。
不知不觉被司南带了进去。
终于明白,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
赖大第一个跳上台,举着拳头高喊:“抵制辽盐,不做帮凶!”
许多人不由自主跟着喊起来,有白发老人,有儒衫学子,还有眼圈泛红的妇人。
于三娘站到司南身边,朗声道:“我是司氏火锅店的领班,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子,同样懂得‘护我大宋,匹夫有责’的道理。我在此承诺,绝不私购辽盐,绝不给辽人递刀!”
在场的不乏小娘子,受到感染,皆跟着喊了起来,语气铿锵,毫无娇弱之感。
赵灵犀紧接着跳了上去,“我是赵家女,担着县主的头衔,食邑千户。今日我同汴京百姓站在一起,郑重承诺‘抵制辽盐,从我做起’,若有违背,不配为赵氏子孙!”
一时间,群情激昂。
响亮的口号从宣德门一直传到相国寺。
太学生听到消息,丢下书本,跑出校舍,执着笔,拿着纸,把满心的报国之志写成了文章。
巡逻的禁军维持着治安,小心护卫着激动的人群,难得耐着性子没有推推搡搡。
早朝还没结束,朝堂上也得了信。
赵祯带着百官大步赶至宣德门,远远便听到司南带着百姓们喊口号——
“抵制辽盐,从我做起!”
“护我大宋,匹夫有责!”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唤起了百官年少时的凌云志,震得赵祯心口发烫。
他推开宫人搀扶的手,一步步踏上高台,视线往百姓身上一一扫过。
司南放下大喇叭,百姓们也渐渐收了声。
赵祯持着手,缓缓道:“朕是你们的官家,是大宋的一国之君,为回报诸位的爱国之心,朕保证,只要从今日起不再购买私盐,从前的事既往不咎。”
百姓们大大地松了口气,皆揖手行礼,感念官家仁德。
赵祯继续道:“朕最心爱的养子已赶赴边关,随行的还有狄青大将军的二儿子,宋境有数十万大军驻守,朕向你们承诺,有朕在一日,便不会让辽军马踏中原,欺我百姓!”
说完还往司南身上扫了一眼。
司南神色一凛,上赶着拍马屁,“官家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们下意识地跟着喊:“官家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祯低声骂了句,语气不甚严厉。
司南吐吐舌头,扶着他迈下高台。
赵祯没拒绝,反倒端起了长辈的款。
司南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知道,司氏火锅店的这场危机算是顺利度过了,五味社那些人的性命也算保住了。
更惊喜的还在后面。
为了嘉奖司南的这场爱国壮举,赵祯带着文武百官到他店里吃火锅。
宰相富弼、枢密使韩琦、三司使张方平、翰林学士兼开封府少尹欧阳修、御史中丞包拯,连带着朝中新锐王安石、司马光……都来了!
除了已逝的范仲淹,以及在家为母守丧的苏轼、苏辙两兄弟,大宋的背诵默写天团就集齐了!
宋代古文运动的核心人物、千古文章一大家的欧阳修大人还朝他笑了一下!
司南简直美滋滋!
不仅是他,店里的员工们激动得走路都发飘,原本一个个口齿伶俐,这时候话都说不全了。
这么多大人物,居然这么近、这么真实地坐在了他们面前,听着他们报菜单,等着他们上菜,由他们服务。
这可真是……够吹一辈子牛了!
人生啊,处处充满了变数。
前一晚,司南还为火锅店的前程通宵未眠,眨眼间,满朝文武都来吃火锅。
完全可以想象,明日的邸报上会怎么写,不出半月,整个大宋都会知道这家官家带头、百官齐聚的火锅店。
司氏火锅店,要火。
不仅当今官家来了,还把下一任官家,下下任官家都带来了!
亲眼看到三代君主在他店里排排坐,吃火锅,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圆满的?
司南已经想好了,明天、不,待会儿就在门上挂个牌子——
吃火锅吗?
偶遇官家的那种!
第102章 去找他!
司南为了满足自己“吸官家”的小心思, 把赵祯、赵宗实、赵仲针祖孙三代安排到了同一个雅间。
官员们嘴上说着不敢叨扰官家,实际就是不想跟他们坐在一桌——根本没办法好好抢菜!
最后,只有包拯坐了过去。
司南亲自服务这桌, 上上下下地端菜、上锅底、调小料, 还特意给赵仲针舀了一碗醉山楂, 是用度数极低的甜酒腌的,小孩子也能吃。
因着唐玄的关系,赵仲针一直把司南当成长辈,规规矩矩地行礼道谢。
这位未来的小官家生得俊美,一言一行规范得像是模子框出来的, 司南瞧着就稀罕。
不愧是敢于支持王安石变法的一代明君啊!
相比之下, 赵宗实就像个老好人,全程笑呵呵:“南哥儿, 别忙活了, 坐下一起吃。”
司南笑着道了谢, 还真不敢坐。
待他走后, 赵宗实禁不住夸道:“南哥儿没有读书考取功名, 当真可惜了。今日来的这一出, 足见其心性手腕。”
赵祯瞧了他一眼, “你想说什么?”
赵宗实清了清嗓子, 暗搓搓敲边鼓, “球球还挺有眼光的,一早就看出南哥儿是块璞玉。”
赵祯呵呵呵。
就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
一怒之下吃了三大口羊肉。
赵仲针年纪虽小, 却极其孝敬, 没让宫人动手,而是亲自给赵祯布菜。
赵祯瞧着他,怎么看怎么满意。
包拯啃完红枣锅里的甜猪蹄, 擦了擦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官家不是要派人去河间府么,臣瞧着,这司小娃倒是个机灵的。”
赵祯哼了声:“蓄谋多久了?”
包拯淡定道:“没多久,就半日。”
赵祯冷笑,“一个两个就知道算计我的玄儿。我跟你说,不可能。”
包拯丝毫没有被拒绝的沮丧,反倒把问题抛给赵宗实,“十三团练,您意下如何?”
赵宗实是支持这个提议的,倒不是为了包拯,而是为了司南和唐玄。
他希望司南趁这个机会立个大功,官家才能彻底放下后顾之忧,同意他和唐玄的婚事。
相应的,也会有危险,唐玄一定不会让司南涉险。
所以,赵宗实不好直接点头或是摇头。
倒是赵仲针,思考了片刻,说:“祖父何不让南叔自己决定?南叔是个有主见的,想去或者不想去,他一定有主意。”
赵宗实忙道:“若官家开了口,南哥儿却不想去,岂不为难?”
赵祯哼笑道:“你还不如针儿看人准,司小娃确实是个有主见的,他还真不会为难。”
包拯一听,这事有门儿。
不等官家反悔,便把司南叫进了雅间。
别看外表瞧着正直忠厚,其实这人可贼了,为了让司南同意,他特意夸大了唐玄在河间军的处境。
“当地百姓不乏愚昧之辈,不知辽人奸恶,为了区区盐利,不惜给辽人通风报信。燕郡王去了数日,带人围堵多次,皆让那辽贼逃了。”
“这还算是轻的,若真打起仗来,再有人通风报信,那就不止扑个空这么简单了,受伤甚至死人都有可能。”
司南明知他这话不可尽信,然而,还是忍不住担心。如果有机会,他自然想为唐玄做些什么。
不过,司南没直接同意,既然包拯诓他,他也不会客气,“我有个条件,倘若官家答应了,我后日便出发。”
赵祯挑眉,“说说看。”
司南道:“我要河间府暗桩的联络点,至少让我知道紧要时刻向谁求助。”
赵祯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我也有个条件——我会告诉玄儿给他安排了一个帮手,你会有机会跟他通信,但是,不能让他知道是你。”
司南立即懂了,官家这是担心让唐玄知道他把自己派了过去,会闹脾气。
赵祯再次闷头吃下三大口肉。
又得担心儿子的安危,又得防着儿子翻脸,当爹的容易吗?
当爹的确实不容易,不光是官家,还有司南。
要离开汴京城,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那几个小的。
小木头和小狗子还好,有村里人照顾着。
二郎、小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