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很像。
可是,为什么呢?
他难道有什么依仗?
司南心底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我当是哪个傻子呢,敢跟五水楼比五水席。”赵德瞧着司南,冷笑,“难怪。”
司南啧了声,你说说,上赶着送人头,不收是不是显着他太懒?
“我也不想比呀,就是吧,太好赌,一时没把持住就应下来了。”
“还打赌了?赌的什么?”
不用司南回答,余掌柜便谄媚道:“输者给赢者一百贯钱。”
“有意思。”赵德挑衅一笑,“若我再跟一百贯,司小东家可还敢赌?”
司南连连摆手,“那不成,前些天赵大人刚在我家店里花了那些钱,我怎么还好意思赢你?”
提到旧事,赵德窝火,“不敢加就直说,何必找借口。”
司南微微一笑,“不是不敢,只是有那么一丢丢小担心——到时候万一赵大人舍不得掏钱怎么办?”
“区区一百贯,我会赖你吗?”
司南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区区一百贯?赵大人好有钱!既然这样,干脆立个字据呗?”
赵德急于报火锅店之仇,“立就立!”
司南飞快地从怀里掏出纸和笔,麻利地摆在赵德跟前。
赵德怔了怔,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他下意识看向白夜,“白……社长,您觉得我该跟他赌吗?”
白夜执了执手,“擂台边上开赌局倒也常见,五味社不禁赌,也不干涉,只要双方事先讲明、事后无悔便好。”
赵德隐晦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在纸上写下赌约,同时也要求司南写上一份。
司南大大方方地写了。
写完冲唐玄眨眨眼,搞定!
唐玄微笑。
就等着赵德出局了。
很快,裁判们已经把十六道配菜品尝完了,正凑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
员工们围在司南身边,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尤其是二豆,原本就长得脑袋大身子小,这时候再一憋气,整个一红脸小蘑菇。
司南蹲下身,捏捏他的脸,“还记得来之前我说的话吗?”
二豆点点小脑袋,讷讷道:“师父说,做的时候抱着必赢的心思,做完之后就忘掉输赢。”
“那你还紧张什么?”
“不想给师父丢人……”
司南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又指了指自己,“就算你会输,你师父我也不会输,等着看吧!”
刚才他已经看过余掌柜的席面了,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也不会傻不拉叽地跟赵德订下赌约。
果然,八位裁判商讨过后,在火锅店这边插上两支小旗子。
余掌柜一时不敢相信,“诸位,是不是瞧花眼了?咱家的记分牌在西边,东边那个是司氏火锅店的。”
白夜抿了抿唇,没说话。
旁边一位白胖的中年人,笑眯眯道:“没错,十六道配菜的评定结果,胜者为司氏火锅店。”
“嗷!!!”
“我们赢了!”
“二豆赢了!”
小伙伴们炸开了锅。
钟疆兴奋地把二豆扛了起来,绕场一周。
二豆蒙蒙的,完全不敢相信。
围观群众也一脸蒙。
五水楼输给了火锅店?
赢的是那个圆脑袋的小豆丁?
有十岁了吗?
“虚岁十二了,从小缺了营养,显得小。”司南微笑着解释。
所有人:……
重点是这个吗?
五水楼的东家伍子兴朝裁判拱了拱手,要一个说法。
这次是白夜开口:“先说八个凉盘,五水楼不算差,却也没有太好,比如这道醉猪脚,就不如你们店里的樊掌柜做得好。”
余掌柜面色一僵。
他当然知道姓樊的猪脚冷盘做得最好,不光猪脚,连五水席都很好。他怕他出风头,才故意没带。
白夜摇着折扇,缓缓道:“司氏火锅店胜在菜式新颖、食材珍贵。比如这道果肉冰沙,荔汁肉打底,磨上细细的冰沙,这个时节可不是谁都吃得起的。”
司南挑了挑眉,这意思就是自家二豆赢在了食材上,而不是手艺?
唐玄抿着唇,看向裁判席的一位中年人。
那人姓文,正是凤仪楼的掌柜,上次司南去凤仪楼“吃大户”,遇见的就是他。此次比试,他也是裁判之一。
收到唐玄的指示,文掌柜清了清嗓子,接过话茬:“不止如此,司氏能胜,胜在味道。还拿这道冰沙举例,五水楼也做了,甜咸两味皆有,却不如司氏只取甜味来得清爽。”
司南笑笑,这不明摆着吗?
冰淇淋上洒胡椒粉,这谁受得了?
“至于八道热菜……”文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是由白社长来说吧!”
“副社长。”白夜谦虚地强调了一句,说明了二豆能赢的原因。
虽然语气温温和和,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捡漏。
二豆能赢,是因为余掌柜不遵守规则,把助手带来了,却又瞧不上他的手艺,八盘热菜里至少有四盘是他自己炒的。
白夜瞧了眼二豆,微笑着感叹:“真是幸运呢!”
二豆憨憨一笑,“对哦,今天好幸运。”
一定是昨天晚上对着月亮许愿实现了。
幸运个大头鬼!
司南冷笑,明明自家孩子是凭本事赢的,却被他一张嘴给抹杀了!
司南拱了拱手,恭敬又不失好奇,“方才商讨了许久,敢问,可是我家这小子还有哪里不足?”
文掌柜摆摆手,道:“并非不足,而是很好。这道秋葵鱼杂烩食材简单,香而不腥,是取胜的关键——二豆,可以说说为何要选它吗?”
二豆怔住了,怎么都没想到,这道菜会成了关键。
这些大人物们……竟然喜欢?
二豆紧张得喉咙发紧,巴巴地看向司南。
司南拍拍他的肩,温声鼓励:“别怕,在家怎么跟我说的,如今便怎么说。”
二豆点了点小脑袋,结结巴巴地说:“八道热菜……有、有七道是师父教的,还有一道,师、师父让我自己想……我、我就会做这个……”
想起从前的事,二豆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的小伙伴们。
在那孔阴暗的桥洞下,他认识了槐树和冬枣,当时他被几个大混混打,如果不是槐树用两个馒头换下他,他那时候应该就死了吧?
后来他跟着槐树和冬枣一起,抢狗食,捡吃的,和大混混们打架。
槐树和冬枣力气大,总是冲在前面。他生怕被嫌弃,就拼命地找野果、扯野草,想办法弄吃的。
这个秋葵鱼杂烩就是那时候学会的。
秋葵在河边成片成片地长着,鱼杂都是被鱼贩们扔掉的,他捡回来,装到破碗里,一小碗一小碗地煮。其实很腥很苦,但是三个人都吃得很香。
后来又有了小木头、小狗子、小茄子、小馒头、小崽。人多了,吃的反而不好找了,好久才能吃上一次,每人只能吃两口。
槐树总是,说不吃嫌弃腥,其实二豆知道,他是让着弟弟们。那时候,二豆就有一个愿望,可以每天吃到鱼杂烩,让槐树哥吃到饱。
现在,他们就站在他身后,冲他比着“加油”的手势。
那是师父教给他们的。
“秋葵很好找,河沿上就长着很多,鱼杂在西市鱼摊旁边能捡到,最好早一些去,赶在鱼贩杀鱼的时候,不然就被野猫抢走了——那些家伙可凶了,就爱照着脸挠。”
二豆说着说着,就不结巴了,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
最后说到司南,二豆满脸崇拜,“师父说,这道菜很有意义,可以让那些没有粮食的人活下来……我就做了。
他说得很慢,却没人催。
在座的裁判,包括看热闹的百姓,别看现在衣着光鲜,早年前做学徒的时候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二豆的话让很多人红了眼圈。
二豆却没有,只是在说很平常的事。
说完紧张地看向司南,生怕自己说得不好。
司南勾着唇,朝他竖起大拇指。
二豆顿时松了口气。
其余人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白夜率先赞了声好:“你的苦心没有白费,裁判看到了。”
余掌柜冷哼一声:“说到底,是因为同情吗?倘若如此这比试还有何公平可言?”
司南微微一笑,“话是刚说的,分是先打的,余掌柜失忆了吗?”
白夜摇着扇子,没作声。
司南也不指望他,拱手道:“我想,这道秋葵鱼杂烩之所以被诸位青睐,想必是其中的除腥之法吧?”
白夜笑笑,“南哥儿果然聪慧。”
我呸!
你果然脸皮厚。
司南在心里翻了个小白眼。
唐玄淡淡道:“非亲非故,注意称呼。”
第58章 发财日
白夜笑容一僵, 没呛声。
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跟唐玄对着干,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他打开折扇, 笑得更温和了,“我等确实好奇, 二豆是如何给鱼杂去腥的, 用了不少香料吧?”
这话说得很有深意, 既然司南说这道菜能惠及穷苦之人, 然而, 穷人连盐都吃不起,更别说昂贵的香料。
二豆面对他还是有些怕, 怯生生地说:“没有用其他调料, 只有一点点盐巴……是、是用绿色的花椒去腥。”
槐树捂脸,“傻豆子, 这种事能说出来吗?”
裁判们的神情颇为精彩,一来没想到白夜会直接问, 更没想到的是二豆会毫不藏私地说。
折扇下, 白夜勾了勾唇。
无忧洞出来的, 怎么会不听他的话呢?
二豆惊慌地看向司南,他不知道不可以说……
司南根本不在乎,冲二豆笑笑, “没关系,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伯伯们吧!”
对上他鼓励的眼神,二豆的勇气又回来了, 一五一十地把试验的过程说了出来。
当初他在桥洞下用破碗做杂鱼烩的时候,河沿上刚好长着一棵野生花椒树,树上的花椒根本等不到成熟就会被人摘走。
二豆只能在开花的时候摘花, 长成绿色的种子之后就用绿色的种子。到了冬天,成熟的花椒被人摘走了,他就捡树下掉落的。
尝试了许多次,发现用带着枝叶的绿色花椒和鱼杂炖在一起,是最不腥的。
至于除去鱼杂中的苦味,是司南教他的——揪去鱼胆,充分洗净,要不厌其烦地淘洗十几遍,直到水不再浑浊,没有任何血污。
在座的都是行家,一听就懂了。
出于对食材的珍视之心,他们从未在花椒还没熟的时候就从树上摘下来,因此并不知道新鲜的花椒还有这样的妙用。
至此,再也没人怀疑二豆赢得不明不白。
虽然这个小家伙只有十二岁,却是真真正正经过事的,本事也是勤学苦练得来的。
司南为自家小孩找场子,“余掌柜,这下服了吗?”
余掌柜羞怒交加,抬脚踹向身后的学徒,“没用的东西!连个毛都没长齐的崽子都赢不过!”
小学徒一个不防被他踢下高台,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缩成一团。
围观百姓不由惊呼。
那个小学徒比二豆大不了多少,换成自家孩子,不得心疼死?
司南皱起眉头。
不用他鸣不平,伍子虚就怒了,“输不起怎么的?还打上人了!别忘了,那八道热菜有半数是你掌的勺,还不是没赢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
面对弱小凶神恶煞的余掌柜,像个龟孙儿似的缩着脖子,一句话不敢说。
二豆盯着胳膊上的小汗毛,憨憨地说:“我长毛了。”
司南没忍住,笑出了声。
伍子虚愤愤地白了他一眼,叫人把小学徒扶起来。
小学徒受宠若惊,连声道:“没事、小的没事,是青草地,不疼。”
其实,这还是轻的,放在平时,余掌柜一个不高兴,不是拿擀面仗抽就是拿开水烫,后厨的学徒们哪个没被他打过?
伍子虚吐槽:“怎么这么倒霉,认了他当师父?”
小学徒扎着脑袋,“不是师父……”
余掌柜为了不让手艺外传,不肯收任何徒弟,这些人跟了他三四年,只能打打下手。
“这就好办了。”
如果是师徒关系,即便他是东家也不好干涉。
伍子虚桃花眼一挑,“以后你就不用跟着余掌柜了,回头开个灶,专门做蒜蓉茄条,小爷我吃过那么多茄子,数你做得好。”
当初他以为是余掌柜做的,夸过一次,后来再吃就变味了。如今瞧见席面上的那盘蒜蓉茄条,伍子虚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学徒又惊又喜,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小东家的意思是……他可以掌勺了?
余掌柜脸色难看,“东家,万万不可!这厮才来楼里一年,最爱偷奸耍滑。我原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没承想……”
“没承想,他比你做得还好。”伍子虚翻了个白眼,“自家的事回去再说,就别在这儿让人瞧热闹了。”
没看见姓司的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吗?
伍子虚拿眼瞪司南。
司南冲他笑笑。
伍子虚立马扭开脸,下巴扬得高高的,每根头发丝都叫嚣着傲娇。
司南瞧着他的后脑勺,玉冠旁的茉莉花颤颤悠悠,怪可爱的。
唐玄垂着眼,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几个属下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怕被冻死。
司南恰好抬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郡王大人的冰山脸瞬间融化。
亲从官们:……
这忽冷忽热的,谁受得了?
既然五水楼的东家都认了,这一局便敲定了。
白夜宣布:“学徒二豆为司氏小火锅赢得两旗。”
小伙伴们欢呼起来。
司南把二豆扛在肩上,绕场一周。
惹得众人一通笑。
二豆红着小脸,兴奋又害羞。
五水楼的小学徒偷眼看着他,一脸羡慕。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