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就绪。
每当这个时候,玉堂巷的百姓们都会走出家门,笑眯眯地围观。
钟疆一身黑色劲装,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十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骑着脚踏车,载着外卖桶,精神奕奕地跟上。
看到可爱的小孩子,小伙子们便按响车前的铁铃,“叮铃铃”一阵脆响,惹得孩童们开心地拍巴掌。
这是他们跟司南学的。
每当有老人或小孩子到店门前歇脚,只要司南看到了,就会塞上一把小果脯,或者送上一串肉丸子。
司南说,这叫人气。
小伙子们日日看着,不知不觉学会了他对老人孩童的善意。
钟声落,正门打开,圆圆的格扇窗也支起来。
开门纳客。
槐树穿着淡青色镌着云霞边的制服,如一棵小青松,直挺挺地站在门口,有客人进便弯着腰鞠上一躬:“欢迎光临!”
不多时,司氏火锅店便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虞美人提前两天订了雅间,说是亲自过来,算是帮司南做宣传。
下车前,虞美人期待地同丫鬟念叨:“真想想看看司郎君把这店收拾成了什么样子。”
丫鬟小娥撇撇嘴,“能有多好?矾楼、凤仪楼那些的地方行首都已去厌了,怎的还比不过这间小小的食肆?”
虞美人笑着白了她一眼,“你呀,白教了你这些年,到现在都看不到司郎君的本事。”
小娥鼓起脸,“每每提到司郎君,行首都会数落我,我倒要看看,这司氏火锅店到底有多好!”
进店前,她是抱着挑刺的想法,进了店一瞅,脚都迈不下去了。
偌大的厅堂,毫无杂乱之感,而是用镂空的小屏风隔成了四个区域,每个区域各有六张大桌、六张小桌,小桌在里圈,大桌在外圈,最中间是小料台。
台上放着三个大桶,分别写着绿豆汤、冰豆浆、温开水,免费畅饮。
将将午时,店内已经坐满了人。
外面日头晒得发晕,进了店反倒凉爽起来,似有阵阵凉风吹来。
小娥好奇地看了一圈,发现店中四脚各放着两个一人高的“木架子”,架子上有个圆乎乎的“大脑袋”,脑袋后面兜着一盆冰块。
有人坐在后面,用脚一踩,木架上的大脑袋便嗡嗡地转了起来,随即刮起阵阵凉风。
小娥惊得脸都白了,除些夺路而逃。
不仅她,虞美人同样惊奇,“这是何物?”
“回姐姐,这是风扇,用来扇风的。”小崽穿着红色的小制服走过来,仰着小脸冲虞美人笑。
“这就是风扇啊,果然神奇!”虞美人嫣然一笑,不知惊艳了多少人的眼。
小崽挡在她前面,做出一副保护的样子,“姐姐,小子带您去雅间吧!”
“劳烦你了。”虞美人摸摸他头上的小揪揪,主动牵住了他的小手。
小崽轻轻地颤了一下,随即扬起小脸,露出甜甜的笑,“姐姐人美心善,小崽喜欢姐姐。”
虞美人不由失笑,“你们这群小鬼头,全被司郎君带坏了!”
小崽歪歪头,乖萌乖萌的。
虞美人心情大好,只觉得不虚此行。
至于小娥,眼睛早就不知道往哪里看了。
店里这边忙着,大街小巷依旧没少了司氏火锅店的影子。
司南把店里的业务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主营铜火锅和各种饮品,在店内吃;另一部分是小火锅和各种冷串,主要是外卖。
铜火锅限量,小火锅却不会。
小火锅面向几十万汴京百姓,看似不起眼,实际薄利多销,长期算下来收入颇丰。
外卖小分队从若水书院回来,不直接回店里,而是各自散开,骑着脚踏车穿行于汴京大街小巷。
起初还需吆喝几声,时日久了,吆喝都不用,街坊四邻只要听到“叮铃铃”的脆响,便知道小火锅来了。
这时候,如果有人想订火锅或串串,就会在巷子里喊上一声,说明地点和份数,不多时,便有人送来了。
司南没要求付订金,百姓们大多自觉。
起初有泼皮无赖为了好玩瞎点,送来了却不掏钱,根本不用唐玄动手,只需他背着弓过来转一圈,就把那帮人吓得三天三夜做噩梦。
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拿司氏火锅店开涮。
“保安队长”,尽职尽责。
过了午时,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司南从后厨跑出来,端着一大盆冰沙。
冰沙里掺着各色水果,凉嗖嗖、甜滋滋,吃上一口,浑身的热意顿时消了。
如今店里工作的这些人,除了崔家寨的,还有牙行介绍来的,起初不熟,看到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都不好意思吃。
如今了解了司南的脾气,一帮小伙子不仅抢着吃,还会嬉皮笑脸地说着:“多谢东家。”
司南笑道:“别谢我,谢谢咱们二老板,这些冰块都是从他府里拉来的。”
大伙敢跟司南开玩笑,对上唐玄,顿时怂了,一个个扎着脑袋不出声。
司南纳闷,小玄玄挺好的呀,脾气都没发过一次,干嘛这么怕他?
槐树暗搓搓吐槽:那是对你!
司南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过了这个月,你们几个就不能在店里了,在家好好练字,写得差不多了,我就去跟徐山长说,让你们进书院。”
此话一出,除了槐树和小崽,所有人都苦了脸。
尤其是二豆。
他天生脑袋木木不爱学习,去什么书院!
煮火锅它不香吗?
然而这话只敢偷偷在心里想,师父想让他们去,那就去吧,哪怕脑袋木木不爱学习……
之后便是大家最爱的环节了——发工钱!
店里的员工有两种,一种是小时工,一种是正式工,工钱都是一旬一结。
司南曾经“隐姓埋名”在自家火锅城打工,和员工们同吃同住,特别了解他们的辛苦和诉求,所以,除了食材之外,他第二个不会吝啬的就是员工的薪水。
哪怕自己少赚一些,让大家开心了,才能有个好的工作面貌,店里也会越来越红火,其实是良性循环。
领工资的时候,大伙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崔实,他根本没想挣钱,纯粹是过来帮忙的,推拒了好半晌,最后还是唐玄发了话,他才老大不好意思地收了。
“这叫什么事啊!”崔实苦着脸,连连摇头,那样子根本不像拿到钱,反倒像丢了钱似的。
司南只管笑。
几个小崽子也有钱拿。
司南一点都没敷衍,像其他员工一样用红色的小包包装上一串串铜钱,一一放到他们手里。
这个过程极有仪式感,小家伙们激动得一直捧着,舍不得放下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赚钱,却是头一回可以踏踏实实放到自己兜里。
在店里吃了饭,需得回家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去若水书院接二郎。
午后的日头正晒,司南骑着小三轮,左拐右拐,直往树荫下钻。
有的路段没有阴凉,他就飞快地骑上两下,一溜烟冲过去,生怕把自个儿晒化了似的。
唐玄骑着马,原本走的是里侧的马行道,见他如此,笑着换到了外面。
一人一马皆身形高大,投下来的阴影一下子把司南罩住了。
司南乐了,把车把一撒,歪着身子往唐玄身边靠。
唐玄点点他脑门,“好好看路。”
司南笑嘻嘻:“路是什么?才不要看它。我要‘靠着郡王好乘凉’。”
唐玄轻叹一声,只得用缰绳卷上车把,帮他扶着。
还能怎么着?
只能宠着。
第37章 礼物
每次闭了店, 沿着街道往家走,都是司南最放松的时候。
更开心的是,今天还有唐玄守在身边, 用自己的身体给他遮阳。
一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孩子们坐在车斗里也唧唧咕咕地商量着什么。
俨然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走到潘楼南街, 司南朝唐玄摆摆手,“你去上班吧, 傍晚见呀!”
唐玄已经习惯了他奇奇怪怪的用词,笑着点点头, 拨转马头,朝东华门而去。
瞧着他帅气的背影,司南又忍不住喊:“傍晚一起去接二郎吗?”
唐玄晃了晃手臂,表示同意。
司南恋恋不舍,“那咱们在南街口见呀!”
“好。”唐玄转身,“回家罢。”
“嗯呐!”司南弯着眼睛, 留给他一个大大的笑。
唐玄的目光变得柔软, 轻夹马腹, 达达而去。
槐树给崽子们使了个眼色。
小崽第一个反应过来,软软地说:“师父, 我们也要去……去州桥玩一会儿。”
司南以为他们要去喂那条小黄狗,笑着点点头,“可以把小呆带回家, 今天做大餐, 把肉骨头留给它。”
“好!”孩子们表现得很兴奋,又有点神神秘秘,跳下车斗手拉手跑走了, 只剩下槐树。
司南问:“你不去?”
槐树一本正经,“我大了。”
其实是要留下来拖住他。
州桥边,崽子们小心翼翼地进了一家成衣铺,名叫“花红柳绿”。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在这里做的,司南说,这家针线活做得好,鞋子也舒服。
他一口气给崽子们买了许多套新衣服,然而,自己的鞋子磨出毛边了却一直没换新的。
崽子们早就商量好了,拿到工钱后先买一双鞋子送给他。
花红柳绿的掌柜看到孩子们进店,不由感慨,他在州桥待了这些年,天天看着这群娃娃卖艺讨钱,可怜见的。
如今被司南收养,娃娃们不仅有了家,还一个个穿着体面的小衣裳,吃得白白嫩嫩,眼里也有了神采,旁人看着都觉欣慰。
掌柜笑容可掬,“娃娃,替你家师父拿衣裳来了?上回订的那批刚好赶出来。”
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看向小崽。
小崽人最小,却是最聪明、最会说话的,面对掌柜半点不怯,“今日不拿,等我师父来了再跟您结钱拿货,我们身上没带这么多银钱。”
“不急不急,”掌柜摆摆手,从柜台后拖出一个大包袱,“衣裳你们先拿走,回头司郎君有了空闲再过来结钱不迟。”
司南的人品整条街的人都信得过,根本不用担心他拿了东西不给钱。
如今火锅店三五不时就要订一批员工服,掌柜这般热情,也是希望留下这个大主顾。
“多谢大叔。”小崽礼貌地躬了躬身。
几个孩子条件反射地排成一排,齐刷刷鞠躬——司南进行员工培训的时候,小家伙们在旁边看着,悄悄学会了。
掌柜一看,不由笑了起来,正正经经地执起手,还了一礼。
不用哪个开口,冬枣就主动上前,提起了那个大大的包袱。除了槐树,他力气最大,性子却沉默,半晌说不了一句话,活倒是抢着干。
小崽主动提起正事,“我们想买双新鞋,我师父穿的,有现成的吗?”
掌柜颔首,“有,不知你家师父多大脚?要夹棉不要?”
“就要现在穿的。”小崽说,“师父的脚是一乍半。”
掌柜笑笑,给他拿了双灰布方口鞋,“这是城东的徐绣娘纳的千层底,针脚密,穿着也舒坦,娃娃,你看成不成?”
小崽抬着小胳膊,把鞋子接过来,似模似样地看了看……也看不出好不好。
“豆子哥你瞅瞅,大小合适吗?”小崽递给二豆。
二豆伸出拇指和中指,摊开了在鞋底比了比,摇摇头,“大了,槐树哥说是一乍半,这个有两乍半了。”
小崽想了下司南平日穿的鞋子,又看看这双,疑惑道:“确定吗?若再小上一乍,恐怕会小。”
“我再比比。”二豆并不确定,谨慎地拿小手比了又比,还让其余孩子比了比。
结果,大家比的都不太一样。
二豆蒙了,“槐树哥嘱咐了好几遍,就是一乍半,崽,你也比比。”
“我没有手呀!”小崽把小胳膊举起来,晃了晃。
“对哦,我傻了,忘记你没有手了。”二豆挠挠头,憨憨地笑了。
孩子们都笑了起来。
小崽也咧开小嘴,跟着笑。
这些天,司南总会有意无意地给他们讲一些身残志坚的名人事迹,所以,他们并不觉得小崽的手有什么特殊的,反而认定小崽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时间不早了,来不及回去重新量,最后小崽做主,就照着二豆说的买了。
小家伙们拿到鞋子,一枚枚数好铜钱交给掌柜,齐声说再见。
掌柜喜欢得不行,抓了一大把果脯塞给他们。
孩子们说什么都不肯要。
师父说过,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乞儿了,他们有家,有师父,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跟师父说就好。
出门的时候,黄狗小呆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孩子们叫着它,蹦蹦跳跳地往家跑。
到了家,司南已经洗了澡,换好衣裳,正给他们刨冰沙。
刚才店里人多,小家伙们没好意思多吃,司南看在眼里,想着回家给他们单独做。
香瓜、荔枝、桃子、李子、黄杏……凡是这个季节有的,唐玄都会买来,并且非常财大气粗,不是一斤一斤地买,而是一筐一筐地买。
司南没必要省着,切了满满一盘子掺到冰沙里。
香甜的水果汁和绵细的冰沙混到一起,凉丝丝,甜蜜蜜,是小家伙们的最爱。
只是,今天他们的心思都没放在冰沙上,而是一个个期待而又忐忑地看着司南。
司南纳闷:“做坏事啦?”
小家伙们连连摇头,集体看向槐树。
槐树清了清嗓子,把鞋子递给司南,“这是我们给师父买的,您试试?”
簇新的布鞋,用粗纸包着,一路上被孩子们小心地护在怀里,纸上滴着汗渍,鞋子却一点没脏,连皱一下都没有。
司南喉头微哽。
前段日子,他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