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的身体这些年也有些不适,趁着还在长安,无事还是得多陪着。”
听起来就跟寻常人家拉家常似的,程处弼笑着点头:“陛下说的是。”他观着太子久坐,不多时就有圣人亲近的侍从端了药碗过来,不由得出声问道:“太子殿下这是……”
圣人看着正在低头吃药的太子殿下,笑骂了一句:“还不是高明当初救母心切。”话说到这,他的脸色渐渐淡下来,“有些贼人便是不死心。”
程处弼知晓圣人会让太子当着他的面吃药,某种程度也是收心信任之举,便敛神听着。
太子咳嗽了两声,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平静地说道:“当初朝廷广发招贤贴寻求医者,刘世昌曾送过来一枚探子。”
程处弼登时心惊,他如何不知道这广发的招贤贴便是为了现在病重在床的长孙皇后……那贼人果真该死!
可是送了探子入宫又是为何?就算真的毒杀了长孙皇后……难道是算准了陛下会为此心伤劳神?就算是这般理由,听起来也总有些不太妥当。
太子看着程处弼面上的困惑,轻笑着说道:“便是现在,刘世昌已经被神兽所杀,就算是那探子也摸不清楚究竟是为何了。”
圣人斜睨一眼老神在在的太子,冷哼一声说道:“就算是有所猜测,何以拿着自己的身子去犯险?现在你阿娘快恢复了,你这汤药,可还得喝足半年有余!”
程处弼听着这老子骂儿子的画面,站得有些不尴不尬。不过这般寻常训斥的话语,倒是显得圣人与太子的关系比往年要融洽得多。
这厢圣人在骂的话,却也是现在后宫里头长孙皇后有些担忧的心事。
孙思邈现下正在给她诊脉。
长孙皇后常年身体虚弱,这本就是胎里的毛病,就算后天调养也终究还是身子空虚。孙思邈所能为,不过是将这有些油尽灯枯的岁数再稍微延长些。于这点,长孙皇后心中有数,故而孙思邈的诊脉结束后,她问起的并非自己的毛病:“敢问神医,太子殿下的身体,可是有碍?”
数月前,太子殿下无故陷入昏迷。
圣人震怒,彻查东宫,这才发现太子在私下总会为长孙皇后尝药。圣人得知此事,心中更急,命人把新进宫的那些揭榜医者悉数排查,竟是从里面抓出了贼寇送进宫来的探子!
正逢此时,南安千里迢迢把解救出来的神医送往京城,对圣人来说如同久旱逢甘霖,皇后与太子的性命悉数托付给了孙思邈。好在孙思邈果不负名望,在其妙手回春之下,皇后与太子都在慢慢康复,只不过太子的身体怕是与药性冲突甚重,反而抱病在床许久。
长孙有此问,也是为了太子着想。
孙思邈收了手,捋着胡子温和说道:“太子的身体劳损,于寿数子嗣确实有碍。”他心知肚明皇后所问为何,眼下这宫内,只有长孙皇后并一个伺候的宫侍,在信得过皇后秉性之下,他便也没有隐瞒。
长孙皇后眉眼一颤,语气却是平静:“可否劳烦神医,若是陛下有此问,能否稍加遮掩,莫要直言?”她并未等待孙思邈的回答,叹了口气,继而幽幽说道,“我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晓得,再熬也不过两年的事。若我还在,有些事情有些余地。可若是我去了……”
皇后的未尽之语,孙思邈清楚得很。
太子殿下子嗣有碍,于国体便是一忌。再有身体孱弱一点,可底下还有两个正蓬勃有力的兄弟……倘若人心稍微那么一偏,那祸事将起。
长孙皇后这意思,便是要保太子了。
孙思邈不语,却是微一点头。
长孙皇后露出笑意,在宫侍的搀扶下对着孙思邈长身一礼,惊得孙思邈连忙站起身来,这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长孙皇后温和一笑:“如此,便谢过神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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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更
第160章
李泰进宫的时候,正巧在花园遇到太子和兕子。晋阳公主李明达现在可是位大姑娘了,搀扶着太子走得有模有样,那兄妹亲密的模样看得李泰有点嫉妒。兕子都没这般搀过他!
不过是扫了一眼太子现下苍白的脸色,李泰心头憋着一口气,却没什么话可说。当初得知太子昏迷的时候,就算是他,也是心惊。而后得知太子大哥是为了阿娘试药方有这次灾祸,李泰再如何喜欢落井下石,在此刻都是说不出话来的。亲哥为了亲娘尝药而出事,他李泰又不是当真狼心狗肺之人,怎会无动于衷?
晋阳亲自扶着太子殿下走完了神医所嘱咐的散步日程,抬眸便看到路过的四哥,眉眼微弯就露出淡淡的笑意来:“四哥可是进宫来探望阿娘和大哥的?”
魏王点头,迈步走了过来,行了礼数后看着太子苍白的脸色:“大哥究竟是有没有服药,怎看起来还是如此体虚?”
太子剑眉微挑,笑着说道:“不如四弟心宽体胖。”
李泰撇了撇嘴,难得没有顶回去,同晋阳说道:“兕子,你最近盯着,大哥恢复得如何了?”要说他也是别扭,分明当事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不肯去和太子说话,偏要和晋阳问话。
晋阳弯了弯大眼睛,笑眯眯地说道:“孙神医说接下来半年要记得时刻吃些调养身体的药膳巩固精元,而后便可无恙。”
李泰听了这话,虽然时间长久了点,却也有个盼头,这才点了点头。
晋阳笑得跟偷吃了米缸的小鼠般,大眼睛都快弯成月牙了。随着她的年岁增长,兄长们之间关系有些紧绷而暧昧,她生于皇宫长于皇宫,如何不知这是为何?近来大哥与四哥的关系不知为何缓和下来,这也算是好事一桩。
不多时,城阳寻来,与晋阳似有话说,两位公主避道一旁去说着悄悄话,亭子中只剩下太子与魏王。
伺候的下人都站在亭外,魏王坐在太子的对面,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茶,“听说这次战役,还亏得是大哥送给虞玓的一头神兽,才有此战果?”
太子推了推魏王递来的茶杯:“此茶性寒,乃需忌口之物。”在魏王的眉头舒展下来后,他才淡声说道,“不过一凶兽尔,既有用,也便用了。”
魏王勾了勾唇角:“能在战场中取敌首级,怎么落在大哥口中,便成了凶兽呢?这可是极为通人性之举。”眼底却没有笑意。
他温吞的质疑让太子轻轻笑起来:“我虽不是直言不讳的脾性,可兄弟姐妹几个,我为何独最喜爱兕子,难道你不知道?”
李泰微愣,回过神来嗤笑道:“岂敢?”
“连九弟都比你畅快些。”太子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在李泰还没来得及回嘴的时候,漫不经心地说道,“就算那真是头神兽又如何,我既给了赤乌,就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若是有旁的心思,也都给我收着。”
他语气轻缓,就像是在说一件普通的小事,可李泰的却猛地眉头紧蹙,有种受刺的瑟缩感。他这个太子大哥惯会用虚情假意蒙人,这兄弟做了二十年,什么时候是在生气,什么时候是在假笑还是看得出来的。
此刻,他就在生气。
李泰心里快速地思考着,为何?刚才那试探也不过是寻常的话语,哪里不合适了?这可还没有以前他十分之一的功底。
李承乾却没给他继续深思的机会,平静地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不是要进宫去看阿娘吗?快些去吧,等到宫中落钥,你就出不去了。”
此时已近暮色,待李泰带着人匆匆离开后,李承乾独自一人坐在亭子内。残红的夕阳拖长了人影,打在台阶上的倒影有些扭曲诡谲。他不知不觉转动着茶杯,冷透的茶水透着暗黄,李承乾把里面的茶渣倒在了地面,看着那些蜿蜒爬转的水渍渗入缝隙。
“殿下。”
侍从欠身,把一卷塞在小筒的信纸递给了太子。
太子接了过来,把捏碎的碎渣随手丢到桌面上,手指的血迹染到了信纸上的边缘。他低头看着信中所写的内容,片刻后意义不明地笑了起来。
两日后,侯君集在行军中突发疾病,暴亡的消息就传回了长安。
…
虞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庭院里挨训。
这个挨训可不是说假话,那可是虞陟特特用他珍贵的休沐时间来对他进行的一系列控诉,包括不限于他不好生养伤,跟着大山公子四处乱逛等不得体之事,顺便还批判了一下虞玓不端正的态度。
虞玓慢吞吞地把膝上的书收起来,双手搭在合十。
好生乖巧!
虞陟差点立刻叛变。
他咳嗽了两声,总算是在虞玓的面前坐下来,无奈地说道:“你就算是想出去,那也行行好听大哥一句劝,不要总是带大山公子出去,最近盯着你的人太招眼了些。”
虞玓懒懒地开口:“但是他们不敢。”
虞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那还不是当初太子殿下亲临探望,又褒扬了此兽此举,让大山公子在旁人面前顺理成章盖了戳而已,不然你以为现下会如此轻松。”
虞家是一贯知道虞玓养了头叫大山公子的狸奴。
不受拘束,来去自由,桀骜不驯。
在这头狸奴不知缘故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太子殿下赠予了一头所谓神兽。样貌身形比起原本的狸奴可不知道大上多少,照旧称为大山公子。虞家内外皆以为是虞玓念旧的缘故,可虞玓院子里的人,包括常来常往之虞玓房夫人等,虽不知缘故,却还是隐隐知道此大山公子就是彼大山公子,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和虞玓在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呢!
“太子殿下都认了此事,大哥缘何会担忧?”虞玓看着虞陟认真忧愁的模样,倒是捋了捋词措,坐正了看他。
虞陟幽幽叹了口气:“若是普天之下真有这般神兽,那也当出现在皇家,如何能落在普通人的手中。如果大山公子所表现出来的智慧当真类人,那虞家或许是保不住。”
虞玓的手指敲在扉页上,慢吞吞地说道:“大郎说笑了。”
他抬眸看虞陟,冷冽的嗓音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给了我的东西,怎能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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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更
第161章
虞陟微愣,这话听起来不单单是在指此事。他蹙眉打量着虞玓,半晌扬声说道:“了书给我滚出来,你家二郎都冻成什么样了,可还在里面躲懒?”回了虞家后,碍着虞玓身旁伺候的人有些变动,房夫人又给了他一个侍从听使唤,命为了书。此人干练异常,做事灵活,今日这般怠慢却是少有。
虞玓摇头:“我让他去给我办了点事。”
虞陟拧眉,不过他刚才的话,已经让院里的人忙不迭去取了厚厚的大氅,虞玓的肩膀骤然一沉,又得了虞陟细心的掩上缝隙,心中有些哭笑不得,眼底却是暖色。
“兄长。”虞玓甚少用这般郑重的口吻称呼他,“此事,当真不必挂心。”从他南安诱敌深入开始,他也不知李承乾究竟知道了多少。除了那次亲临虞府,至今虞玓都不曾和太子殿下打过照面。
更别说他那会正昏迷长睡,压根不知人事。
事已至此,倘若有变,也无济于事。
“此番……”虞玓打断了虞陟将要再起的话语,“您过来,怕还是有别的心思。顾左右而言其他,您就不怕我不听了?”
个中缘由难以解释,虞玓不欲在此话题上打转,索性扯出了虞陟那将起未起的来意。
虞陟听着虞玓凉凉的口吻,不由得摸着鼻子说道:“你也知道那些个人都是看中近来陛下的态度,这赏赐如流水进了府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在南安搞的事情颇得圣人青眼,再加上新近金陵那头牵扯出来的一些事情,越发显得擒贼先擒王的重要性。你拿下了刘世昌,就是朝廷的红人。偏生还是个没有妻妾的郎君,这做媒的心思可不就起来了?”其实不止是虞陟所说的原因,此次虞玓出事,虞家也是担忧万分。
虞玓此般做事竟是丝毫不给自己留下后路,以命搏命之举,实乃疯狂。
虞陟一贯与虞玓亲近,虽说也看不透二郎所思所想,却也有点苗头。思索再三,同焦灼的虞家人说道:“二郎这性格,说是心冷,确实是冷。说他心软,也的确心软。我们同他生活近十年,对他来说早就如同家人。这才通信总是报喜不报忧,不然以他的脾性,连遮阳也是懒得。”
“……可船只行走江海,需碇石才能靠岸停帆。家人对二郎来说,许是不够的。”虞陟想起虞玓赠予他的巨船模具,无奈地摇头:“倘若他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小家,或许还当真能成为那碇石,可偏生他的意中人,又是无法求娶之人。以二郎的顽固,此生我能否再看他有心上人……怕是这念头都是在痴心妄想。”
萧氏与虞陟夫妻一体,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是想给小叔寻一门亲事?”
“最好还是得他无法拒绝的亲事。”
虞陟难得在一件事上那么坚定,“二郎性坚且硬,强按牛头虽然不好,可若是有了子嗣,以他的秉性,绝不会再这般不管不顾。”可这主意虽说是定了下来,这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简单,如何去说服虞玓又是一件难事。
话是虞陟自己说的,做也自该是他来做。
他拦下这活计,来了虞玓的院中,当然也是为了得个答复。
不过这提亲的事情,是他亲口说出,可话罢之后,虞陟自己又摇了摇头,桃花眼眯了眯,盯着虞玓认真说道:“我只问你,前头那些事,往后你还是照做不误?”
虞玓心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必然会让家里人担忧,闻言动作微顿,细细打量虞陟的眉眼,从长兄神情看出疼惜与后悔,心口不由得也软乎了一下,温下声音说道:“大郎,如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