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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孤生 字数:5023 更新:2021-12-24 05:03:34

泡的茶水说话,讹走了两斤茶叶后才挥挥手走了。也说不清楚卢文贺究竟是想说的话说完了,还是被背后那虎视眈眈的视线给瞪走。

  等到虞玓把人亲自送出去后,他复回身慢吞吞踱步到书房里,看着那团依旧盘踞在缝隙里的阴影,忍不住偏头,清冷的嗓音透露着淡淡的困惑:“这么小的缝隙,你究竟是何挤进去的?”

  巨大的猫咪慢吞吞如同流水般从那书柜与桌子的缝隙中溜出来,流畅的动作与矫健的身姿丝毫看不出困难。

  懒洋洋打着哈欠的猫咪完全没有外界疯传的那般恐怖,唯独那双幽绿的猫瞳确实看来有些渗人。

  可这大猫虽然不让人靠近,却也从不无辜伤人。

  至少那毛贼不算是无辜。

  何县令那里已经得出了结果,那毛贼并不是无缘无故盯上虞家的。

  皂役近乎凶狠地从这个满是伤痕的毛贼口中扒出了两起凶杀案,这让何县令心惊的同时却也自得自己的断案能力,亏得是他明眼才没让这毛贼那么轻易出去。

  近两月前发生在乱葬岗的那两具尸体就是这毛贼和他同伴犯下的案子,可惜这毛贼受伤过重,再经过了皂役的严刑拷打,连三天都没挨过去就有些莫名地死在了牢里。

  这让何县令觉得晦气的同时还得费心去思考文书上的攥写。

  未判刑的嫌犯死了终究麻烦些,再加上还没找到同谋,故而大腹便便的何县令还是很忧愁。

  这也或许是虞家那小郎君养着的大猫下手如此狠厉的缘故。

  最初他们还曾怀疑过那只盘踞在乱葬岗的巨猫,还是再三排查后才勉强消除了它的嫌疑。

  或许是猫还依旧留着乱葬岗与贼人搏斗的记忆。

  虞玓叹息了一声。

  手指停在距离大猫半寸的距离,“你可真记仇。”

  “喵呜——”

  彼此彼此。

  …

  日子往复如此,一直都在虞玓认真学习中度过。

  等到了近秋收时节,刘嫂和白霜都在备着些过冬的被褥,也是时候拿出来晒太阳了。

  这日县学,经学博士在课间让大家休息。

  老先生摇头晃脑地说道:“今年县学中有三人要赴京考试,正好平州有一车队要往长安城去,到时候他们都会跟着商队离开。按照何明府的意思,明日县学放假一日,若是有人要相送的,倒是可以便宜行事。过了明日,可莫要来请假。”

  老先生绷着脸说话,可底下却是一片欢腾。

  陈助教在旁边笑着,帮着经学博士维持秩序后,这才慢悠悠跟着经学博士出去了。

  虞玓正在低头默读着《礼记》中的一节,这开头还没读着呢,卢文贺就着急忙慌地从外面扑进来。屋内一年长的郎君笑话他:“这又不是乳燕投林,怎的这般着急?”

  往常还会跟着他们打趣的卢文贺这会却是不说话,径直捉着还在苦读书的虞小郎君就出门去了。

  有年纪小的还有些好奇,欲要跟出去看,却被刚才说话的年长郎君拦住了,“卢文贺那性格,能这般着急定然是有大事,让他们去谈,莫要叨扰了。”

  这说话的人名陆林,是县学内年纪最大的一位,文采渊博。他说起话来,小同窗们都是愿听的。

  陆林、何光远、卢文贺等三人就是石城县此次要赴京赶考的学子。

  袖手在偏屋吃茶的陈助教看着虞玓和卢文贺出去,感慨了声这两小儿的关系不错后,便听到身后老先生的话。

  “听说老县丞那个侄子又来找你了?”经学博士捧着茶盏暖手,笑盈盈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

  陈助教苦笑着说道:“您也清楚,他入了衙门,如何能够再来读书呢?光是县衙吏员这身份他就过不去。”

  这衙门中人在外面普通百姓看来确实威风,可除了衙门那些官吏外,余下的那些胥令可不是如此,一旦入了门,就不可能考科举了。

  唐除工商外,还限制地方吏员,祖上犯死罪者后代,还俗僧侣,倡尤、巫家等都不能参与科举考试。

  李连青想要使劲来县学读书,倒不是陈助教不许,也不是这县学中没有位置——明年有两个恰好结束了九年的学习——是朝廷律令不允许!

  “这是县丞的家事,他寻你,你就一概糊弄过去便是。”经学博士这双眼看的事情多了,他和县衙中那老县丞倒是同出一脉的老狐狸,“别给自己揽事。”

  陈助教摇头:“这话却是说晚了。昨日他来问,我以为他不清楚,这才给他掰碎了解释。结果他反倒是气急败坏般出了门去。可不知道是找谁来撒气。”

  经学博士笑着说道:“随他去,与你何干?那老家伙倒是临到老了,家里有了个这般蠢笨的玩意儿。”

  老明经说起话来却是毒,全然不在意老县丞在这石城县内多年的积累。便是何明府对着这扎根许久的胥吏,也都是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经学博士这般随意是有原因的,陈助教却是知道他老人家有这个能耐。

  他本来就是石城县内的人,经学博士的本姓叫王,王姓是这石城县内的大户。别看他就只是这县学里一个颐养天年的老头子,可他是石城县县学的夫子,整个石城县就须得敬重他,更别说他与那琅琊王氏还有着七拐八弯的远亲。

  在这世家犹有余威的当下,琅琊王氏这姓氏说出去,就与人尊贵三分。

  故而老县丞与经学博士不怎么对付,但这俩老头子也便是无事的时候骂骂彼此,动真格的却是没有。

  经学博士聊着看戏,说着说着,那话题又回到县学上,“王老,您以为这三人中,可有谁能够考中的?”陈助教问着。

  何老先生眯着眼晒太阳,“一个都无。陆林行文拘束,何光远矜傲自持,卢文贺过于跳脱。不过若是卢文贺那小子能耐得住性格,或许两次三次后犹有机会。”这话听来何其残酷,可却是最朴素无华的道理。

  陈助教苦笑:“这、这可真是……”

  “心性不坚,还未行事便踌躇犹豫,怯懦不前。”经学博士嗤笑,睁眼把手里的茶盏放在了桌面上,言辞间稍显薄凉,“凭他们的心性,我还不如希冀三年后出一个虞玓!”

第17章

  屋外,卢文贺正一道把虞玓扯到这学内无人的地盘,口里都有些喘,“你可知道你家的祖籍何处?”

  虞玓道:“年幼时家中一直颠沛流离,若是问原籍何处,某也不清楚。或许家里人比较知道内情。”

  说完后,他又问:“可是某家手实有什么问题?”

  小郎君一语中的。

  卢文贺蹙眉:“此事我也不太清楚,是方才我家奴送来吃食时说了几句。你也知道里正负责诸多村户事务,每三年登记造册一次,重整各乡账时,你家的手实似是有些问题。”他说起来也有几分困惑,大概是那家奴混乱中说不清楚。

  户籍多少事关县令政绩,户籍的登记更是是件大事,倘若虞玓的户籍真的有问题,那牵扯出来的问题可大可小。小则日常生活,大则科举考试,且有何县令在上,也保不准他会利用这事下手。

  虞玓蹙眉,他虽然自幼就有些记忆,可不论是阿娘阿耶,对于家中传承姓氏向来都是少讲,更别说是像旁人那般讲古,这些自然是没有的。他能似有似无地察觉到父母像是在躲避灾难般的搬迁,可他们的口风都贼紧,从来都不曾泄露过。

  可假如卢文贺的说法是真的,难道问题就出在阿娘他们这段隐瞒的过往中?

  卢文贺看起来极为着急,虞玓的小脸却没有神情变化,漆黑如墨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友人:“你不必担忧,等某归家后查查。”

  虞玓相信自家爹娘的能耐,总不至于在这件事上坑害他。问题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是。

  卢文贺紧蹙的浓眉并未松开,只说道:“等我家去,我问问阿耶。”

  不怪乎卢文贺只听了个囫囵就着急起来,毕竟科举考试是要把考生的户籍祖辈扒拉个清楚,要是虞家本身的户籍出了问题,那就麻烦了。

  虞玓微抿唇角,“多谢。”

  卢文贺笑笑去揉虞玓的头发,“你瞧来冰冷冷不爱说话,却是个好性的,既是朋友,自当不愿看你出事。”他看着虞玓那沉默内敛的样子有些叹息,似是想到什么,又忍住了说话的欲.望。

  两人一别,午后的读书照旧。

  等到日头西下后,卢文贺和虞玓各自归家。

  虞玓把刘叔和刘嫂白霜他们都找来了,他们是从他出生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徐娘子他们搬迁的人,要是说起家中的事情,他们比年幼的虞玓更加清楚。

  “刘叔,刘嫂,白霜姐姐,你们可还记得我家原籍是何处吗?”虞玓没有提起卢文贺的提点,而是告诉他们科举的时候要写清楚家中的三代籍贯,故而想来同他们问问这不太清楚的内容。

  阿耶的墓葬在他处,而阿娘的墓照着她的遗愿只写着她的名字,虽不合法度规矩,可东西是她早早准备好了的,虞家又只剩下虞玓一人。

  虞玓愿意,旁人也不能说些什么。

  白霜那时候年纪还小,虽然比虞玓大些,但是许多的记忆还是不清楚。

  刘嫂倒是记得一些,“最初的籍贯是哪里,确实是不记得了。我是在当年娘子上船的时候被买下的,跟着娘子在船上生活。”再往前自然是不知晓了。

  刘叔眯着眼,在刘嫂说话的时候,似是在认真斟酌着,想了很久后他才说:“我隐约记得郎君是前朝人,家中似乎曾经做过官,娘子似乎也是如此。后来战乱,我们一路南下逃到了海上,还是等到朝廷稳定后才回来的。”

  不过到底是多北,到底是多南,他们还是说不出一个准确的地点。

  虞玓认真想了想自己的情况,请白霜在饭后帮忙找一找库房里可否有收藏起来的关于祖籍之类的事务,而虞玓则是自己回到了后院,站在池塘边有些出神。

  他的手里拿着个从书房顺来的鲁班锁。

  那斜阳的余晖散落在池塘上,碎碎的波光看起来有些好看。这池塘应该是通了些暗河,不然这荒芜没有打理的三年里,不可能一直如同旧日的模样。

  虞玓回忆起了一些事情。

  一些同他手上这个圆桶形鲁班锁有关的记忆。

  …

  贞观六年夏。

  虞宅前院,几棵老槐树的树荫下,有神情急切的婢子跟着位矮小的童子往后院去。

  “小郎君且等等——”

  院落不大不小,两进堪堪能让徐芙蓉和虞玓并几个婢子过活,老门房刘河平日也算殷勤做事。因着酒水的生意不错,上下都打点周到,徐芙蓉虽是寡妇,却也无人敢欺辱到她家门前来。三年过去,并未惹出什么麻烦。

  白霜的声音不能阻挡虞玓的脚步,在这正午当空的时候,她更是闷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只见前面这小童沿着屋檐迈开步伐,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小短腿飞快地交替着。

  若不是虞玓打小性情矜持内敛,怕不是要抛开一切跑起来。

  到阿娘的屋门外,穿着窄袖淡蓝翻领长袍的虞玓方停在门边,面无表情的小脸鼓了鼓,是做深呼吸的姿态,两三下后平息了急促的呼吸,身材矮小的虞玓这才费劲地迈过门槛,总算望见那靠着软榻垂眸、柔美的脸庞尽是苍白的娘亲。

  徐芙蓉病了。

  连日里请了好些坐堂医来,都只开了些平和调理的方子,无太大的效果。

  “阿娘。”

  虞玓抿了抿嘴,小脸有些茫然无措。

  徐芙蓉笑了,她难得看到自个儿打小端正严肃的孩子流露出这般鲜活的色彩,就好像刹那间打破了平静湖面,虽失却了雅致,却多了些许灵动的色彩。

  “小勺儿,过来。”

  她抬手让虞玓靠近来,把虞玓搂在怀里,温软的小身子靠着阿娘,娘亲身上带有的淡淡香味让小孩的睫毛颤了颤,耳根红红的。他对这种亲密的接触不太适应,手脚不知如何摆放,只得把两只小拳头缩在怀里。

  徐芙蓉看着虞玓小脸上的犹豫,先是忍不住笑起来,随即又有些叹息。

  若不是长久的颠沛流离,何至于让自家勺儿如此疏离冷淡。徐芙蓉忍住喉咙的瘙痒,让屋里担心她的婢子休息去,这才摸着虞玓圆圆的后脑勺说道:“阿娘有东西要给勺儿。”

  虞玓抿唇,认真看着阿娘,却看到她从床头摸索了半晌,不知按了何处,硬生生从床头方格子里装饰里扭转出来一个格子抽屉,徐芙蓉取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铁铸小圆桶。

  仔细一看,这圆桶纹路分明,是个被完整拼装起来的鲁班锁。

  徐芙蓉把鲁班锁递给虞玓,苍白着脸色笑,眉眼弯弯,温柔地看着他,“可还记得怎么解?”

  鲁班锁这等智趣的东西,徐芙蓉是曾教过虞玓的。

  虞玓接过来,清透的大眼睛看了两眼阿娘,见她还是笑着,这才低头慢慢试探着鲁班锁的各处。在自家孩儿低头的瞬间,徐芙蓉的笑容就淡了些,她的呼吸微妙急促了两下,却还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个鲁班锁是由十二根拼组而成,虞玓按出来第一根后,后面就很快解开了。这都是熟悉的步骤,但是他在最底下的那根呈现“H”形状的铁柱发现了一个分明有着花纹的暗格,很小,却也很明显。

  四瓣花,还有小小的花根。

  虞玓抬头看着阿娘,徐芙蓉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显而易见重点在这最后的花纹暗格里。

  小孩面无表情地想了想,然后把所有的小铁柱都摸了一遍,没有其他的花纹了。小孩有点点发懵。

  徐芙蓉见状,爽朗大笑。

  她很久没这么笑过了,笑得如此明艳,连带眼角都微微发红,“勺儿猜对了。”徐芙蓉的右手松开,掌心里面是如同小小花瓣的铁块。

  花瓣般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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