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洋告退后,盛意摇着头说:“讨好加威胁,老爷你危险了……”
沈是正了正衣冠:“走了,出门。”
盛意抖着说:“这个时候出门,老爷,想我一起陪葬嘛……”
沈是不理会的继续走。
“老爷,不能出去!”盛意手往脖子上一抹道:“你没了,大理寺就要换人,孟洋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说的什么话,天子脚下,也容得他胡作非为!”
盛意拦到他面前:“那老爷为何近日来都不出门!”
沈是叹了口气,两指夹着一封邀函,上盖着宋奉安的印章:“你敢不去吗?”
盛意颤抖着接过,委屈的脸都皱了起来:“那……也带上顺和……老爷,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沈是拿着信函拍他的头:“还闹呢,我这是去拜访,还是去打架……排场摆到内阁首辅的面前去了!”
盛意只好噘着嘴使唤顺和:“你你你,快去把香给老爷找来!”
又苦兮兮的跟上沈是,嘴里叨叨:“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别念了,留着力气跑快点。”沈是笑了笑。
“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宋阁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亲邀你去他府上,我瞧瞧……上面还是私印……老爷你何德何能啊……”
沈是捂住耳朵上了马。
盛意茫然的看着他轻快的背影:“这怎么还挺高兴的……”
日光渐弱,牢房里便更暗了些,但即便是如此,里头的人,仍然是美的夺目,她阖目坐在榻上,身上依旧是很粗鄙的布料,那些锦绣华衣,被丢在一旁,无人问津。
孟洋安静的坐到了虞书远身侧,虞书远也没睁眼。
孟洋伸手去碰她姣好若春花的侧颜,临近之时,她有所感的偏过头去。
孟洋手悬于半空:“你不报仇了吗?还是你以为一辈子不和我说话,就能杀了我?”
虞书远像一尊佛像,不悲不喜,不为所动。
孟洋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宽大粗粝的手掌里,像被蚌包裹着的莹润珍珠,他爱不释手的抚摸:“你若一直这样也挺好,不说话,就不会伤人。这般说来,我应该早些时候就把你毒哑的……”
他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无法反抗的力度,虞书远自知挣脱不得,便松了力,不做无谓抵抗。孟洋笑了起来,自说自话:“你害怕了吗?从来都只有你教我难过,哪里有我伤你的份……”
孟洋微屈食指,勾了下虞书远鼻尖:“你啊,就是看准了我心软。”
“可对别人……那就不一定了……”
虞书远终于眼睫颤动了一下。
第33章 品茶
孟洋一贯俊美的脸绷到了极致,似乎下一秒就会向你展示他青面獠牙的模样。
“你在意他。”
语气平淡的像拿着生死簿勾了一笔的判官。
虞书远克制不住的肩头微动,她怕孟洋,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经过多日悲痛遮掩后,又露出了冰山一角。
“抖什么,天太冷吗?这般娇气,也就我受得了你。”孟洋做出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伸手在一侧华服旁,取下了一个白玉瓶,倒出乳白色的膏体,用指腹推开,细致的抹在虞书远手腕的疤痕上:“再冷也要把药擦了,大夫说了,每日要涂三次,这疤才能消的掉。”
孟洋揉捻的力度大了些,将她手指顺开,沿着白净的指根往上推:“你看,少按了几日,感觉筋骨都有些拉不开了。”
虞书远又恢复冷若冰霜的脸。
孟洋觉得呼吸如钝刀子割肉的疼,不过人找到了就好:“我不怪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我没藏好你,让你被他人觊觎,受他人蒙蔽……”孟洋十指没入她柔嫩的指缝间:“你涉世未深,不知道天底下男人都一样,越是阿是这种看起来高洁的君子,背地里坏心思越多。他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今日还不是一样承了我的情。我知道你故意把自己关在这里折磨我,但这样的人值得你信任吗?他迟早会抛弃你,不再庇护你……”
虞书远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匪夷所思。
孟洋拉起手,吻了一下:“你不要难过,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虞书远蓦的睁开眼,如江心的一轮秋月白般引人心动:“你要做什么!”
孟洋抬起脸来看着虞书远,笑的纯良无害:“夫人好几日没和我说过话了,虽然是为了别人,但我也很欢喜。”
虞书远不由想起了那两年多暗无天日的日子,她身边没有一个人,一开始还有侍女,后来连侍女都不见了,那个院子很大,除了孟洋她谁都见不到,替她梳头,盥洗,打扮,她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物件,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被剥离,她不由从后颈爬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这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孟洋的手搭在了虞书远的后颈,上有薄薄的香汗。
“书远,万物有先来后到,我不怪徐青君捷足先登,现在他死了……”孟洋的脸靠的很近,极尽缠绵:“你会知道,这世上终究只有我是对你最好的。”
提及徐青君,她心中万千恐惧,都被碾成粉末。
在四片唇即将碰上的那一刻,虞书远嘴里吐出最伤人的利箭:“你若敢动他一下,我便死在这里给你看。”
孟洋的手瞬间收紧,尾指的戒纹几乎嵌入她脖颈,但也是片刻,他便松开了:“夫人又说笑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老爷,我怎么敢开罪呢……只是听说他今日有事外出,怕他夜路难行,派人去接接他罢了……”
“你——”
孟洋轻轻碰了下她的眉心,站了起来:“日薄西山,林鸟归巢。夫人想回家了吗?”
虞书远合目:“我不是你夫人,而是仇人。”
孟洋取了大氅给她系上:“我不知道该说夫人凉薄,还是聪明,但他该庆幸,夫人没有为他求情。”
否则,他便是鱼死网破,也不会放过沈是的。
“明日再来看夫人。”
……
宋阁老的府邸多年也没变过,朱红的墙上有几块饱经风霜的残白,屋内是清寒的太师椅,一方黑酸枝的普通方桌,上的茶水是六安瓜片,足以待客,又极其耐泡,直至五六道,亦如清泉甘甜回香。
清风两袖去朝天。沈是感慨,奉安的清骨是他两辈子都望尘莫及的事情。
沈是拱手行礼:“晚辈徽州沈是,久闻宋阁老盛名,一直未能登门拜访,实属惭愧。”
“也是徽州。”宋阁老打量了他两眼:“今日以私印相约,不必拘礼,先坐下吧……”
沈是便真闲适的坐在太师椅上,以杯盖沏茶,叶片晶莹透绿,他抿一口,眯眼长叹,宋奉安的六安瓜片也不知道从何处摘的,硬是比外面买的出香不少,沈是眼睛狡黠一转:“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阁老此处往来鸿儒,明德惟馨,竟连这六安茶也比别处香上许多,晚辈叹服。”
宋阁老有些惊奇,寻常小辈见到他,耳提面命,活像个耗子见到了猫,这人倒是特别,他笑着说:“非也,不过是泡法上讨了巧罢了。”
沈是不明的拨弄了一下。
老管家上前重沏了一次流程,并解释道:“瓜茶求壮不求嫩,所以泡法极为讲究。冲泡时,第一次出汤不完全倒去,要余一指茶汤,而后及时续滚烫泉水,再次出汤。”
宋阁老接过话:“唯有二泡时的茶汤,浓而不苦,香而不涩,才最纯正,浓郁的时候。”
“回甘生津,晚辈受教。”
沈是又猛饮一口,好你个宋奉安,就这么个东西,藏着掖着了十几年!还骗我有家族秘法!
宋阁老见他饮茶时样子,有几分恍惚,像那个讨要不到秘法,耍赖的人一样:“我听闻沈少卿于治水不熟……”
“正是。”
宋阁老话锋一转:“那你是如何得知葫芦口的?”
沈是正想开口,突然意识到不对,通济图是宋阁老交出来的,里面有,他为何问我,必有蹊跷:“葫芦口是何处?”
老管家展开了一幅画卷,宋阁老指了一处:“沈少卿自己提出来地方都忘了吗?”
未有标名……沈是咬唇,竟把这事给忘了……
“此处便是么?倒真有几分像葫芦,晚辈并不知晓,不过那日云赋兄相问,随意指了一处……”
一侧有侍从偷偷离开了宋府。
宋阁老命人收了卷轴:“你即知起运河,又能点关口,可不像是不懂之人。”
沈是就知道糊弄不过这个老狐狸:“回阁老,却非晚辈之劳,晚辈曾听沈太傅闲谈过两句,不过师者之言,必当铭记于心。恰逢兴修一事,晚辈套用了一下,又怕说错,侮了太傅名声。”
宋阁老也听过他是太傅门生一事,当下便不再问了,只是端起茶,问了句:“沈少卿,何时与京城首富交上了朋友?”
沈是斟酌了下说:“不曾为友,他夫人杀人自首,寻我翻案。我告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尊夫人没做过,自会沉冤昭雪。”
“此案何如?”
沈是说:“却有不通之处,并且尸首未觅,恐有内情。”
宋阁老略作思量:“少卿掌大理寺,肩负重任,需知上有国法,下有民情,中有良心。切莫误入歧途,愧对天恩民信。”
“晚辈谢阁老教诲。”沈是躬身。
时近晚膳,宋阁老留沈是用膳,沈是怕夜深变化多,不敢久留,推辞两句便离开了。
宋阁老转着茶盏说:“今日的茶,是第三汤吧……”
老管家说:“是。老奴年老手抖,冲第二汤的速度,已经跟不上了。”
宋阁老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荒诞,又笑了下。
两鬓由绿生花白,没说天凉好秋,倒做起浑梦来了。
盛意一路弦都崩的死死的,忽有一物落在他肩上,他长眉下压,戾气瞬现,反手挥去,只见红色的小点顷刻平移四五里,快的看不清影子。
沈是笑了起来:“真真是辣手摧花。”
“老爷别闹了,你要是出事,我可是要提头来见的。”盛意没心思和他贫。
沈是虽然心情不受影响,但还是听话的紧跟盛意之后,手里以防万一,还捧了颗盛意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夜明珠。
想想提头来见,他也算是沾了把虞书远的光,享受了下,专人保护的滋味。
此时万家灯火,街市也是人声鼎沸,行至半路,连盛意都不由松懈了些,直到,面前的路被两个马车撞翻了,甚至压倒了几个百姓……
人群一下围了上来,此路是断断走不通了。
“老爷,抓好我。”盛意足尖点地,正要飞檐走壁。
沈是说:“不。从城郊绕过去。”
盛意伸手去摸沈是额头:“完了,完了,病糊涂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盛意不听他的,一个跃起,被沈是推开了。
他驾马自行而去。
盛意垂头丧气的跟上:“老爷,我可以打晕你吗?”
“这是个警告。”沈是看了眼郊外的密林,月黑风高,杀人越货的好日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百姓是无辜的。”
盛意仍然摇头:“怨不得算命的说我,没有当官命,这思想觉悟不够……”
“咻”林中一支羽箭飞来。
盛意没好气的等箭都到沈是眼前一寸了,才掌风动起。
沈是神气自若。
“老爷,你这样我很没有成就感。”
沈是笑了笑,指了下他后方。
盛意看到脸都青了。
漫天羽箭如同暴雨梨花针般席卷而来,盛意站在马上两手挪动,真气四溢又聚合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箭拦截于半空,而后他纵然跃起,衣袍猎猎飞扬,羽箭霎时变换反向,他双掌向外一推,如万弓齐发。
此时的盛意,悬于空中,踏箭而飞,如同姑射仙人。
沈是在下方拊掌感叹,恨不得吟诗一首。
然后,在马背上被人揪住了后领,倒着后退。
夜明珠也失手,滚落在地上。
第34章 遇险
屋漏偏逢连夜雨。
沈是对这个不捂嘴的行为表示疑惑。
礼尚往来,所以他也没喊盛意。
打斗的声音似乎又大了些。
沈是突然开口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侯爷这样太不计后果了。”
“老爷,我是顺和。”
沈是皱眉:“那你还不放手。”
顺和朝身后的人看了眼,见无异议,才收了衣领上的手。
沈是两指绕圈正了下领口,拽着缰绳掉了个头,往前走了几步说:“你不去帮忙?”
“顺和奉命保护老爷。”
沈是望着前方笑了下:“你这般敦厚守矩的人,什么时候也会揪人衣领了。”
话是对顺和说的,人看的却是另一个人。
柳长泽不语的看着他,整洁端方的朴素衣袍,衣领有故意立起,显得腰身挺立,发丝一丝不苟,用一支竹簪束在乌纱莲冠里,任尔东西南北风,自岿然不动。
柳长泽对上这双没有焦距,却能洞察人心的眼眸:“沈大人今日君子德芳,赴的是谁家琼林宴?”
沈是了然:“下官只赴过恩科琼林宴,阁老寻我不过是问及旧事罢了。”
柳长泽尾音上扬:“你如何答。”
“本无旧事,从何而谈。”沈是轻声道。
“走吧。”柳长泽夹了下马腹,顺和会意牵起了沈是的缰绳前行。
沈是见他有一路相送之意,躬身说道:“此地不宜久留,烦请侯爷远离危墙之下。”
“那你缘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