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工夫跟他理论，一把将他推开，急冲冲地继续往前走。
他的眼神是空的，也不说话，但力气贼大，曹宁反应过来时，就看到人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外面下着雨，天色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董桉没走稳摔了一跤，他狼狈地坐在泥坑里，手脚软了，元气像是一下子给摔没了，爬了好几次，还是站不起来。
雨水淋了他一身，董桉恐慌的情绪慢慢缓解了，他深喘了几口气，从坑里爬起来，继续茫无目的地赶路。
……
几天过后，董桉再次在外边抛头露面是在水面上。
站在一艘船的船尾，水光粼粼，他眺望着远处。
这是驶向中州的一艘普通商船，深沉的黑色河流上倒映着他。
董桉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影子。他从未好好审视过，也不知道，他在水中的轮廓会是这样，外形模糊，像是在水中画了个圈，圈出了一团黑影，在随着水面上下起伏。
几日的时间过去，董桉已经不怕了，恐惧渐渐随风而去。他明白事既已犯下，无可挽回，但心里还是会时不时地后悔。
他甚至开始思念起孔璞，忍不住想，自己的这位外祖父对他有些地方还是不错的。
……
董桉在中州地界内生活了约有一周，慢慢适应了下来。
这儿人来人往，繁盛极了，比北域热闹。
近来，禁狱秘境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他也有所耳闻。
董桉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闯荡江湖的装扮，脸上也多了许多风霜气息，不说话的时候，跟往日比像变了副模样。
在他出宗门时，身上只有一个储物袋，带了点少得可怜的灵元石，其余的东西，都留在了原来的地方。
这样也好，董桉心想，就当跟从前告个别吧。
从今往后，他谋点事情做，照样能养活自己，还不用看人脸色，逍遥自在。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路边勾栏的一处台子上正在唱戏，他没钱进去，随意隔着围栏，望了一眼。
是一出新排的戏，以前没听过的，路过驻足的一位爱看戏的散修说，是根据春门山秘境的事改的，梨园才人新写的话本。
他夸张地描述道，可不得了，秘境里出了位魔修，以一敌百，不落下风。他还有位同伴，百道禁术伸手就来，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董桉也听说了些传闻，随口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散修回忆，说后来秘境就坍塌了呗，禁狱失守，被底下的魔头给攻陷了。好在那位魔修的身世了不得，血脉更是奇特，竟让那群魔头们俯首称臣，说找到新主了。
董桉消化了些他话里的内容，没怎么相信地撇了撇嘴。
隔了一道墙院的戏台上，扮演着故事其中一位主人公的优伶出来了，浓妆艳抹，却也有模有样。
台下不少看客正在叫好。
下面的人交头换耳的讨论，这本来是位皇城双燕坊有背景的名伶，不知为何会流落到了城外，貌似姓李来着。
董桉随意地看了会儿，抬脚走了。今早下了一场大雨，路上还有些湿滑，有几处积水反着光。
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慢地走在了冷风中。
第192章
孔灵继承屠神宗宗主后的两年，一直在找董桉，始终没找到。
有人说他早就离开了北域，远走高飞了。毕竟身上背了人命债，杀掉的还是自己的亲外公，要是被捉到，指不定被折磨唾骂成什么样。
孔灵听了这些传闻，脸上没什么波动，背地里仍在加派着人手。
她在修真界资历尚浅，好在有孔家在背后撑腰，这两年来，明里暗里使手段，将反对的声音逐渐压了下去。
祝华在他的弟子谢修送药过来后，终于出关了，修为大贬。见到如今物是人非的景象，祝华半句话也没说，在山上长老殿内住了两日后，御剑离开了朔城，宗门上下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孔灵猜测是隐居去了。
作为一宗之主，除去日常闭关修炼，孔灵要忙的事还有很多。有情报传来，近日鸿蒙宗因地界之争，与魔神宗闹得不太平，两大宗门大有大打出手的迹象。
当然，北域的事和遥远的中州正在发生的比起来，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谢修当初送药过来时，稍微透露了下，孔灵也有自己的猜测。
两年前，禁狱动荡，周容一举收获了一批对他忠心耿耿的魔修，顺势坐上了禁狱之主的位置，扬名天下。白阳会见状隐匿了起来。
轩家有两位皇子死在了秘境，大有拿此事做文章的意思，但可惜孤立无援。在禁狱率先宣战后，南边结仇已久的烟家，九煞殿也先后站了出来，紧接着，闻人一族竟也有了造反之势。
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轩家的一位殿下曾挖下了九煞殿少殿主秦羽的眼睛，并将其作为自己的战功，大肆宣扬。他不知道的是，这实际上是九煞殿的不传禁术。
每一位和眼睛有接触的人，一举一动都被记录了下来，成为了秦羽机密情报的来源。
皇室这边，没了邬青卫提供消息，两眼一抹黑，只能硬着头皮迎战，最终溃不成军。
一开始，中州的老百姓还在猜测，轩家下了台，结盟的那几方会如何分割皇城。但最终结果却和他们想象的不同，轩家覆灭，由他们创建的修真学院，各势力部门都保留了下来，以往的学考，选拔制度也都原封不动。
只不过废除了皇城中的各贵族，重新整改了一番牢狱。
以前轩家的位子由谁来做，倒成为了一根刺，原本结盟的几方微妙了起来，不仅是他们，修真界其余的宗门世家们也个个心思活络了。
……
从秘境中出来后，就找不到左沐的人了。李粲然去了趟过剑岛，终于发现了烟如意身中蛊术，这两年，一直在替她解蛊毒，养身子。
小统陷入了永久沉睡，在这之前，两人正式道了别。小统也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这里是一处真实的位面，周容是唯一一个有着成神资格的人，但他心道不正，所以需要另外位面的人过来与他竞争神位。
“我说宿主你是天选之子没有夸张啦。”小统说道。
“我也是有成神资格的人？”
“是的。”小统点头，耸肩道，“但你既然决定不做任务了，那我也得走了。”
李粲然有些遗憾，但他也知道，后面任务的大概内容。
“走之前，本系统再送你一样东西吧。”小统依依不舍道，“这是最开始的存档，魔神宗后山祠堂的，若是你后悔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记得一定不要弄丢哦。”
李粲然的手心中躺着一个瓷娃娃，是小统化成的样子。
“你想回去了，就捏碎它。”
第193章
祝华隐居之前，给了李粲然一样东西，是一张令牌。确切来说，此物名叫御星令，能催使多年来他暗中栽培的高阶影卫。
李粲然明白，是时候该培养自己的人手了。
当初太岳宗内无故受牵连的弟子，他将他们安置在了金凤书院。越山魁院长见到他来很激动，比他更激动的是慕筠，这些年过去，修为精进，出落得也越发好看了。
初春天气，杨柳抽开了枝条，日和暄暖。慕筠带着他在久别的金凤书院内转了圈，李粲然瞧见一个熟人，胖胖的，裹着道士袍的融逸春过来给书院送东西，两人打了一个照面，亲切地说了会儿话。
修真界动荡，活着着实不容易，融逸春感叹一番。
慕筠想起来什么，说道：“在你不见时，有人来找过你几次。他看着怪吓人的，像是来找你麻烦的。”
李粲然知道她说的是周容，笑了笑，“没打扰到你吧。”
慕筠摇摇头，自信道：“我有修为在身，怕什么。诶对，俞子真呢，上次一别，我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他啊……”李粲然道，“闭关了吧。”
他后来打听过，范邈没能将俞子真当场击杀，俞子真逃了，但受了不清的伤。又因为白阳会的事，可能受到了牵连。
“今年的牛奶格外香甜，我还特意留了几罐等他过来，可惜了。”慕筠撇下嘴角，叹道。
李粲然不担心俞子真，故人当中，最令他担心的是董桉。
他后悔自己当初假死，没有将此事告之他，导致董桉真的以为自己死了。更没想到，董桉没考虑过退路，杀了孔璞，然后失踪了。
他们两人因为各种事，恐怕再难见一次面。
*
孔灵也十分遗憾，两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半点董桉的消息。两日前，有情报说，魔神宗没有吸取教训，擅自打开了魔冢，想要借此对付鸿蒙宗。
她暂时将全部的心思收拢，专心对付起魔神宗来。
“要我做点什么？”宗主殿内，李粲然随口问道。
孔灵沉声道，“还不清楚情况如何，你先在宗内多住几天吧，”她话停住，“周容那儿呢，你急着回去吗？”
李粲然脸色一僵，对哦，他出来有一段时日了，要是再不回去，恐怕不好交代。
如今，他们俩住在春门山，周容因为麾下魔修的事，古灵门的人时不时会过来扯皮，正好就住附近，登门十分方便。
倒也不会真动手，毕竟周容在古灵门还有着宗主候选的身份，但两方这么争来争去，也挺烦的。
“没事，他管不了我。”李粲然镇定道，“我想出来多久就出来多久。”
孔灵笑道：“那我让人给你准备住处。”
李粲然临走前，看向殿内摆着的一样巨大的暗金色卦盘，问道：“那是什么？”
孔灵转过去看了眼，不在意的说道：“研究卦术的，你也懂这个？”
李粲然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太懂。”
……
他在屠神宗内小住了几日，期间宗门内气氛肃穆，与魔神宗擅自开启魔冢的事有关，备战氛围浓重。
李粲然觉得那个卦盘眼熟，在金羽令中的哪本古籍中看到过，好像叫什么七星鬼面卦……但金羽令有一整个藏书阁的书量，大海捞针，他翻了两天也找不到那本书。
到了后一日，天色刚亮，周容就派人来了，倒没催他回去，只说春门山有变，情况不太好。
孔灵不好留人，李粲然也担心真出了什么事，坐云舟回去了。
春门山一带冰雪刚化，景色正好。周容翘首以盼，等见到人回来了，才终于高兴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李粲然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忙问道。
事实是，屁事没有。
周容想解释，反被骂了一通，有点没反应过来。
李粲然骂完了以后，才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站着？”
往日的殿阁中，人来人往，鸡飞狗跳。今天却格外安静，被夜明珠照得明晃晃的地上，只有大白落下的几根天鹅羽毛。
周容这才开口，藏不住的兴致地说道：“你母亲同意了。”
“同意什么？”
“我们的婚事。”
李粲然眨巴了下眼睛，“……不是，我们真的要成亲啊？”
轮到周容听不懂了，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不愿意？”
李粲然没好意思说这也太二了，烟如意应该也只是迫于压力，表面应和了下，没想到周容当真了。
看着他的眼睛，李粲然将算了吧这三个字憋了回去。管它呢，反正天大地大，自己开心最大。
他商量着问道：“你想怎么弄，不会要让很多人来围观吧，哎，怎么都行，别让烟家的人来就好，我娘得气死。”
周容将他拉近了一点，“我们两个人就好。当年在床上许诺的终身……总归不太行。”
“……”
夜色落下，山上寂静，盛满了星光。
两人站在一处亭阁内，做完了该有的仪式。李粲然原本还是挺随便的心态，等真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心跳不争气地有点快。
他真的和周容成亲了。
周容握着他的手，在微凉的空气里，两人的手心都在冒着汗。
不需要任何人来见证这一幕，也无需别人的祝福，只要这漫天的星光知道，两人永远属于彼此就够了。
第194章 完
在轩家覆灭之前，庄雀乔装打扮成云乐的模样，偷了身份牌，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去到了翰林院。
在翰林院的内室，放着一把结界锁，能将四面院墙完全封锁，无人能进出。
时辰还早，不少同僚尚在忙碌，不知道结界已经悄然落下。
庄雀放了一把火，雨天火势起初很小，不一会儿就烧大了。火光滚烫灼眼，将雨水吞没。
这场大火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等结界终于从外面破开时，翰林院已经烧没了。烧焦的空气和死人引来了炙凤蝶，在翰林院的上空久久盘旋着。
……
云乐被庄雀从高台推下之后，没有立刻死掉，而是吊着一口气。
他呼吸微弱，手脚不便，就这样被困在了皇城。一开始他指望着皇室能派人来救自己，后来情势骤变，各方讨伐并起，才知轩家自身难保。
云乐在皇城生活十多年，手段自是有的，当轩家不敌外军，被一一诛杀时，他拼命救出了轩诺。
小公主显然从未想过会经历这等遭遇，守在玉蟾殿三天，实在支撑不住了。好在她心理强大，且有修为在身，两人在宫人的协助下躲过了追杀，从皇城逃了出去。
在出了城门后，她无限留恋地回头望了眼，夕阳红似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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