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你而来。”
李粲然心里一惊,按捺住想要夺门就走的脚步,“你认识我?”
“认识很久了。”他幽幽地叹道,仿佛叙旧一般,“我听说了你死掉的事,不愿相信,便只身前来北域,打探你的消息。”
李粲然沉默地听着,心中却越发警惕了起来。
他太大意了,竟然以为假死就能摆脱敌人的注意,轻松个一阵。
四周吵闹的声音像是渐渐小了下去,耳边只剩下那人的说话声。
“在我经过中州的时候,看见了到处遍布的捉拿令,我留意观察了下,发现上面画的正是你……你腰间挂的那枚玉佩我认识。”
李粲然脸色沉了下去,他对此事显然不知情,也分不出这人说的真假。
至于那什么玉佩,指的是魔神宗批发给新人弟子的那块吗?
“你和另外一个男人……”那人说到这儿不自然地停了一下,听不出情绪变化,“并肩坐在了一只成年乌金兽的身上。”
李粲然这才回忆了起来,那个月夜,他和周容在与一名戴着木偶面具的魔修交过手之后,就坐在乌金兽的身上离开了。
没想到会被有心人给画了下来。
“……怎么可能!”
乌金兽的飞行速度极快,哪怕有人瞧见了他们,又怎么会把他们的样貌记得清清楚楚,连块玉佩都不放过?
“怎么不可能。”那人轻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能人巧匠更是数不胜数,幸好,那幅画像上只有你的半张脸。”
升仙图上,阵兵相接,其中一枚阵兵伴随着操控者的懊恼声咣当一声碎掉成了几瓣,另外一枚继续往前走。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这儿?”李粲然问道。
“直觉。”
是么。
李粲然没相信他的话,他知道这人不愿说下去了。
自己能出现在过剑岛,无非是因为烟如意就住在这儿。
所以,莫非是烟如意的行踪被人知道了?
李粲然这时目光已经锁定了一人。
金丹期的修为,没有特别给他压迫感。虽然戴着人皮-面具,但仍可以看得出这人十分年轻,就连他说话的声音,都能听得出年纪还不到二十岁。
或者,可能比自己还要小一点。
李粲然不记得他曾认识这么一号人物,正待开口,便瞧见升仙图上,只剩下了最后一枚阵兵走到终点,成功飞升至上界,获得“无上仙君”的称号,并拿走了最后的奖励——
一方砚台,灵品高阶,用它研磨过的墨水写字,能使写过的书信自动结成阵法。
言不由衷的道贺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李粲然想趁着此人分神,尽快溜走。
而在此时,变故突如其来,头顶四周的雪灯瞬间没了光亮,焚烧的金炭跟着熄灭,夜明珠也一颗颗的崩碎了。
眼前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袁家宴请的宾客们先是骚动了片刻,随即冷静了下来,他们都有着修为在身,没有太过惊慌。
李粲然反应迅速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边,屏息凝神,冷眼观察着动静。
“跟我走。”
刚才的那人悄然来到了他的身边,尽可能的放轻语气道。
小统也在心里提醒他道:【宿主,有好多人正朝这儿靠近!】
趁着众人的心思全放在外面,李粲然跟着那人离开了原地,抹黑走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处暗格之中。
折火之术亮起,这处堆放着杂物的暗格被照亮了。
那人与他面对面站着,靠的有点近,他主动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露出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
“您……还记得我吗?”他轻轻开口道,使用了尊称。
李粲然皱眉。
在小统的提醒下,他才逐渐回忆了起来。
眼前的少年正是他当年在秦家时看到的那名打杂小孩。
“是你。”他慢慢开口道,心中警惕不减反增。
几年未见,面前之人的相貌变化许多,眉眼年轻而英俊,身子骨架也渐渐长开了,变成了一名身材高挑的翩翩少年郎,很难再和从前那个瘦弱而内向的小孩子联系起来。
等等……
他这就金丹期了?!!
想到这儿,李粲然神色古怪了些,当年他离开秦家时,两人的修为明明天壤之别。眼前的人更是连筑基的概念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年,自己是对修炼这件事有多懈怠……
暗格之中,当年的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怔怔说道:“自从那日离别后,我一直都很想你。”他把您又换成了你。
李粲然没有留意到这点不同,点了点头,有些感叹:“你都长这么大了,变了很多,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少年的视线轻落,从他的眼睛看到了嘴唇,又迅速收了回去,在心中暗自道,你却是一点也没变。
从见面的第一眼起,他就认了出来。
李粲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他话中带上了些明显的质问之意,“又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死了,便一路找了过来,直到在过剑岛偶然看到了画像中的那只熟悉的乌金兽。”少年低声问道,“……那个女人是你的谁,母亲?”
李粲然不想回答。
少年看懂脸色后住嘴了,问道:“你受伤了没有?”
李粲然随意摇了摇头,消化了下他的话,又问:“你现在在古灵门修炼?”
“嗯。”
李粲然想到了关键的一个问题,“你说在中州看到的那副画像,上面除了我,另外一人的脸有没有画出来?”
少年表情一滞,旋即道:“没有。”
这就好。李粲然松了一口气。
“他的头埋在了你的颈脖处。”
“……”倒也不用说这么清楚。
李粲然移开了些视线,岔开话题:“你说要来找我,今晚却在见到我之后,进了袁家的大门。”
少年对他态度亲近,有心叙旧一番,但又不想怠慢他的问题,解释道:“我猜到你会跟来,至于这袁家,一来我想来见识一下这‘升仙图’,二来我听说了一件事,和穆无归有关。”
穆无归,是袁家小姐的夫君,当年李粲然来过剑岛上考核高级阵法师的徽章时,正逢二人成亲,但席间,穆无归被人认出了禁狱逃犯的身份,直接逃婚了,过剑岛因此被结界封闭。后来他出面使用太卜筮法,才将这人给找了回来。
少年似乎有点腼腆,将一直看向他的视线移开了,抿了抿唇,开口道:“穆无归曾经是位出名的画师,又从禁狱中逃了出来,所以会被人盯上也不足为奇。”
李粲然立刻联想到了中州捉拿他的画像……
既然有人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这次来找穆无归的人应该正是为了禁狱的地图。
但眼下穆无归身在过剑岛的袁家,那些人还敢来,说明实力也不简单。
李粲然问道:“那你知道,来找他的人是谁吗?”
他随口一问,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却见身边的人点了点头,知无不言的说道:“知道。”
“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皇室的人,要么是白阳会的人。”
李粲然的神色凝住了,“白阳会……”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对其一直都不怎么了解,甚至外界关于它的传言都知之甚少,大长老也从没和他讲过。
所以这会儿的反应显得有些迟钝,心情也慢慢变糟糕起来。
几年前的小孩生活在秦家,对所有的事都一窍不通,还需要他来带入门,教他如何修炼,此刻,两个人却像调换了位置一般。
李粲然怀疑,是不是自己把时间都花在和周容谈恋爱上了,才会落下这么多……
好在少年接下来的话令他稍微好受了一点,“创建禁狱的轩光启虽是皇室的人,但也是古灵门的长老,所以我会知道得多一些。……之所以说有可能是这两方的人,是因为皇室的一名殿下就关在禁狱。”
这一点李粲然也知道,他当即问道:“那么白阳会呢?”
少年声音低沉了些:“……白阳会想得到禁狱。”
第161章
白阳会的野心竟然这么大……
由它来掌控禁狱。
就跟由罪犯书写律法一样可笑。
外面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桌椅倒地,杯盘倾洒,再然后便是元气对碰的打斗声,但持续了短短一段时间后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
李粲然侧耳听了一会儿,发觉到了不对劲,顾不上身后的人,打算从漆黑的走廊原路返回查探情况。
“跟我来。”少年的神色一变,如此说道。
李粲然将信将疑地跟在他的身后,穿过了好几条深不见底的暗道,一直往前走,直到眼前豁然开朗。
这儿是袁家后府,树林丛深,被众多树木环抱着的是一个小水塘。
奇怪,他怎么会对袁家的情况这么熟悉?
李粲然起了疑心,不愿再往前走了,却远远地见到对面的树下模模糊糊地站了几个人。
今夜无月,水塘上却掬着一簇亮光。
四周安静极了,连虫叫声都听不见。
见李粲然面上的疑色越来越重,少年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你中了蛊术。”
“……什么?”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体有进入蛊虫的痕迹,但立刻紧张了起来,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发现确实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少年想靠近一点他,生生的忍住了,声音平静道:“这是心蛊,由至少一名渡劫期的蛊师精心养育的,蛊毒挥发后,能同时控制十到几十人的灵识。”
“是那股花香。”李粲然回忆了下,说道。
花香么?少年点了点头。他从小与蛊毒相伴,早就分辨不出什么香味了。
蛊师手段高明,方才差点把他都蒙蔽了过去。
“那要如何解开?”李粲然一边问,一边用元气检查了番身体各处的经脉,没有任何问题。
少年说道:“那人的施术范围只集中于袁家的正厅和偏厅,只需要离开这两处地方,等时辰到了,身体所受的蛊毒会慢慢消散的。”
【他说得没错】小统的话在脑海中响起。
因为灵识受到了影响,小统的声音显得比平日遥远。
“我们现在位于袁家的后山。”少年低声说,“那边树下站着的正是白阳会的人。”
李粲然在几棵树后隐蔽了自身,屏住气息望过去,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楚了些,蛊毒令他看见的幻象在逐渐消失。
小统的声音也更近了些,【宿主,小心点身边的人】
【嗯】
池塘上的月光消失了,只剩下一潭的寂静。
旁边站着的两个人戴着面具,一人没戴,打扮得也不太一样,但都围着一人。
穆无归此刻有点想死。他不知道自己惹了谁,要在儿子满月的时候被仇家找上门来。
“你们是禁狱的人?”他勉强站立着,语气还算镇定,望着其中没戴面具的那人,问道,“来抓我回去的?”
无人说话。
穆无归的神情压抑着,身上有几条血痕,这是刚才被捉时与他们争斗后留下的,有一条血痕在他的脖子下正下方,差一点就要将他的脖子划破取了性命。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禁狱的来人,故意找话诈他们,却发现他们不吃这一套。
就好像面对着一群恶犬,稍有不慎,就会被撕得粉碎。
终于有人开口了,是个蒙着缀有数片槐叶面具的人,声音粗粝,“我们不会带你走,所以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穆无归:“做什么?”他的头顶冒出了冷汗。
“把你知道的禁狱地图画下来。”
穆无归沉默了一刻,“画完之后,你们会杀了我吗?”
又是一阵令人绝望的静默。
有人告诉他:“会。”
他们不屑欺瞒,直接将穆无归即将到来的命运公布了出来。
“若是你不画,死掉的便是你的妻儿。”
“混蛋!”穆无归厉声骂道,“你们敢动我的妻儿试试!”
万籁俱寂,戴着点缀了槐叶面具的人冷漠地开口:“你当真么。”
数息之内,穆无归面色变幻,像是在做一样艰难的抉择。
“决定好了吗?”一人问道。
“……好,我画。”他点头道。
穆无归的眼神彻底失去了光亮,他大约猜出了些面前这三人的身份,自知反抗无望,只能尽自己的全力来保全妻儿安危。
指尖元气一动,面前的水塘上升起了一根水柱。
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水花溅洒,水柱移动,短短的时间内便勾勒出了一个牢房的模样。
带有槐叶面具的男人将头偏转了下,被他视线给到的那人点了点头,示意他画得没错。姚至那个叛徒没有全然在说谎。
约有一刻钟的时间,穆无归将记忆深处的禁狱粗浅的画了个大概。
就在他打算继续往后画时,袁家正厅的方向传来了异动,几股气息朝这儿探寻了过来。
“师尊被发现了。”戴着槐叶面具的人低声道。才说了能拖延半个时辰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袁家的人果然厉害。
“走。”站在他身侧的人言简意赅地说道。
“那他怎么办?”
“他”指的是穆无归。
穆无归眼见着自己有希望获救,连忙掉头就跑。
在他的身后,一把利剑突破了空气,直朝他背后的致命之处刺过来,险恶至极。
穆无归的心跳声响如擂鼓,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