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最好是有这个觉悟。
他可是在系统百忙之中咨询过了,韩逢的黑化度百分之百,一点没消。
林奇现在对这个黑化值的认知更加深刻,黑化往往是在一念之间,而很多时候,也是一念之间,人的想法和选择就会产生新的变化。
也许要等熬过他的死亡日期,也许再有一个新的契机,韩逢就能回心转意。
林奇不担心这一点,低头又吃了个素三鲜的饺子,发现自己有点饱了,顿时有点为难地望向漂浮着葱花的饺子汤,将勺子放下,将碗轻轻往旁边推了推。
“吃不下了?”韩逢直接拿了他的碗到面前,毫不避讳道,“子非你的胃口真是怎么都撑不大。”
“自小养成了。”林奇翻看着手里的公文,抬手取笔做标记,韩逢瞄了一眼,手指点在一句供词下面,林奇顺着他的指尖看了一眼,点头划下。
韩逢嘴里还在吃着林奇的剩饺子,目光却是凝在林奇所批改的公文上,时不时地轻点一下,林奇抬头看他一眼,眼神交流片刻便重新下笔,两人之间的默契便是任何外人看了都要称奇。
王玄真负手看着,阴沉的脸上目光慢慢变得复杂,他仿佛看到了从前,也曾有一个人不用言语便能知他心中所思所想,亲密无间。
“好,”韩逢吃完最后一个饺子,“吃饱喝足,走,出去消消食。”
“消食?”林奇拧眉,“你吃撑了?”
韩逢原想回答,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奇。
人是贪心的。
他想永不玷污林奇,可也想林奇能多看他一眼,多关心他一点,哪怕林奇只是出于君子之谊,他尽管的自我龌龊,自我甜美,将那视作一种救赎与希望。
林奇在他的笑容中渐渐红了脸,低头翻了一页公文,小声道:“韩兄,别逗我了。”
韩逢笑容加深,他扶着额,笑容又慢慢归为平淡,静静地看了林奇一会儿,才重下低下头,轻摇了摇头,顺势将目光移向院子。
“王国舅。”韩逢起身,面上的神情已恢复成了一种公事公办的神情。
林奇听闻,赶忙也放下卷宗站起身望向院内。
王玄真走近,林奇率先拱手行礼,“国舅爷。”韩逢也行了礼,“国舅爷,不知今日驾临刑部,所为何事?”
王玄真的目光在韩逢身上转了一圈,忽然落到林奇身上,“你就是林奇。”
林奇抬头,对上王玄真审视的目光,点头道:“回国舅爷,我是。”
面容俊秀,目光是天然的柔和,看上去脾气不错,实则也是个倔性子,从他那下颚线的棱角就看得出来,王玄真打量了一圈林奇,忽而温柔一笑,“你长得好俊哪。”
林奇‘咻’地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王玄真在这个小世界的设定大约是类似男女通吃的万人迷一类,林奇其实也是头一次见到王玄真,对小世界设定很服气,王玄真的确是很迷人,算算年龄,也四十多了,还是这样一颦一笑且动人。
“哟,还会脸红啊,好可爱……”王玄真伸手要去摸林奇的脸,林奇还没来得及躲,王玄真的手臂就被韩逢攥住了。
“国舅,”韩逢目光深沉,“自重。”
王玄真微一眯眼,“放手。”
韩逢立刻放了手。
王玄真反手要抽上去,林奇忙拉了韩逢的袖子往后躲,韩逢却是一臂挡在林奇身前,目光冷冷地射向王玄真。
“国舅你……”林奇刚要斥责王玄真,王玄真举着手,眼睛一眨,滚了两颗大泪珠子。
钱不换与韩逢都是不为所动,林奇却是慌了,掏了帕子要递给王玄真,手又被韩逢按住,韩逢拧眉对着他摇了摇头。
“干你娘的,他要给我的帕子你管得着吗!”王玄真对韩逢破口大骂,一手直接从林奇指缝里抢了帕子胡乱擦了下脸,红着眼睛对林奇道:“你过来,我要跟你说话。”
“是。”林奇放了韩逢的袖子,韩逢却是一臂拦着不让他过去。
王玄真恼了,“钱不换,给我打断他的手!”
钱不换看了韩逢一眼,抬手就上,林奇也急了,抱住韩逢的手臂,冷喝道:“你敢!他是朝廷命官!”
钱不换回头看了王玄真一眼。
王玄真却是盯着林奇,声音又软了,“算了。”
林奇对韩逢道:“韩兄,我去去就来。”
韩逢虽是一百个不赞同,却也抵不过林奇一个严厉的眼神。
王玄真与林奇没有走远,只走到了院子的树下,离钱不换与韩逢也不过数米距离。
以钱不换的耳力能清楚地听到王玄真与林奇的对话。
“你是御史大人的儿子?”
“回国舅爷,是。”
“你与韩逢是什么关系?”
“韩逢与我乃是至交好友。”
“至交好友?”王玄真目光古怪地望向林奇,林奇一脸坦荡,自信演技比韩逢要好。
王玄真欲言又止,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刑部好吗?”
“挺好,出去办了趟案子,见识良多。”林奇老老实实道。
王玄真眼珠子浸了泪光,依稀还有当年的天真,他柔和了声音,细声细气道:“刑部太苦了,我送你去户部吧。”
林奇面露吃惊的神色,“我就是从户部调过来的。”
王玄真噎住,回头看了一眼。
韩逢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神情冷峻。
王玄真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对林奇道:“他是不是有病,好好的户部不让你待,让你到刑部受苦,这也是个贱的。”
林奇听得明白,为韩逢辩解道:“户部是舒服,可刑部更能磨炼心志,也离人间公义更近些。”
王玄真定定地看着他,看的林奇都快脸红了,他才幽幽道:“你喜欢他?”
林奇心下一凛,忙否认道:“国舅爷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我与韩大人是君子之交。”
王玄真道:“那你怎么替他说话?”
林奇:“……”
王玄真:“除非你跟我一起骂他贱,否则你就是喜欢他。”
林奇:“……”
王玄真见林奇哑口无言的模样,也没再为难他,“算了,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他,不喜欢是最好的。”
王玄真说完这句,便转身走向韩逢,对韩逢道:“你过来,”又对钱不换道:“你留下。”
很显然,接下去他与韩逢要说的话是不想任何人听到的了。
王玄真走在前头,回头见韩逢正在回望林奇,林奇也再看他,两人四目相对轻一点头。
王玄真心头一颤,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对方对他一点头,他也一点头,便觉得心中安心了。
第100章 高山流水13
林奇与钱不换留在了院中。
对于这个小世界的人物,林奇了解得不算多,钱不换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从钱不换浑身上下散发的冷冽气质,林奇就知道这个人绝对不好惹,也没跟他说话,默默地坐回去整理公文。
钱不换的目光移向林奇,他认识林奇。
韩逢抓住了他的把柄,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可惜他要时刻跟在王玄真身边脱不开身,每月也顶多有两日休息的时间,钱不换抓住了那么一点时间去调查韩逢。
韩逢身家清白,可以说是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韩逢能知道他是王太后的人,那么他就不可能看上去如此简单。
钱不换对韩逢粉饰背景的手段感到悚然不已。
不过很幸运的是,他发现韩逢似乎很在意这位林奇林大人。
“林大人。”钱不换主动上前搭话。
埋头公文的林奇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平平无奇,正因为太平淡了,反而让钱不换感到心头颤动。
林奇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钱不换道:“刑部这个地方好像不怎么适合林大人。”
林奇微笑了一下,“我适合在什么地方?”
钱不换道:“户部。”
林奇笑道:“你与国舅说的一般无二。”说完,他便低头重新埋头于公文之中,似是不怎么将钱不换说的话放在心上。
这是个很矛盾的人,又柔和又坚定,柔中带刚,令钱不换立刻想到了另一个人,他一联想才发觉林奇方才看他的眼神与那人也像极了。
钱不换沉浸在震惊中时,韩逢回来了,对钱不换道:“钱侍卫,国舅在外头。”
“是。”钱不换收敛神情,转身离去。
林奇放下手里的公文,站起身靠近韩逢,低声道:“怎么了?王国舅来做什么?”
“没什么,”韩逢余光落在钱不换的背影上,“时候也差不多了,去审张风喜。”
张风喜入刑部后一直没停过受刑,从起初的震怒到之后的忍耐再到现在的恐惧也不过短短几天而已。
他发现面前的两位刑部官员是真的奔着‘弄死不论’的心态在审他。
“张大人,”那个看上去相对温和的林大人又开口了,“你挪用军饷,伪作证物陷害下属,这两件都是证据确凿,按律例,这可是抄家流放的大罪。”
张风喜嘴里正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沫与唾液的混合体,眼白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由锁链吊着,才不至于跪落在地。
人的承受能力往往要比自己想的更强。
张风喜还保留最后的一丝希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抄家也比杀头强,他本就出身不高,大不了不过是从头再来,他还有希望……
“你是不是觉得你还有希望?”韩逢沉沉地开了口,“有人会帮你?”
张风喜背上一凉,韩逢与林奇却都不再开口,转身一起走出了牢狱中。
出了狱中,林奇绷着的脸色放松了,“张风喜应当撑不过今晚了,明天他这张嘴就该撬开了。”
时间对于张风喜来说格外漫长,尤其是在黑暗阴森的牢狱中,人已经被放了下来,躺在潮湿的地面,接连几日所受的刑罚在暗涌的记忆中悄然浮现,一点休息的时间并未让他感到解脱,而是让他终于有时间来回味那些噬骨的疼痛。
韩逢留下的那一句似是而非意味深长之语更让张风喜沉溺于可怕的幻想中。
他会被放弃吗?
肉体的折磨与心灵的惶恐交织在张风喜脆弱的脑海之中,往事桩桩件件好坏参半地一齐向他涌来。
他目光呆滞地望向顶上那一扇流动着月光的小小窗户。
头悬梁锥刺股,曾小窗借月光。
“咳咳。”张风喜咳出一点血丝,他进了刑部三天,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张风喜目光游移,脑海中浮现无数种可怕的死法,已然混乱无比,甚至都没曾察觉有人暗中潜入了牢房内。
“呜——”一道麻绳锁喉,张风喜眼珠暴突,双手拼命地去往上够,双脚在湿滑粘腻的地上用力磨蹭,连日来的受刑已经让他的体力透支到了极点,他已根本无力挣扎。
面前一阵五彩斑斓,在强烈的眩晕中张风喜昏了过去,而他身后的人也撒开了手。
韩逢从狱中走出,面色寻常地对紧张的林奇道:“他快撑不住下去了,随便勒了几下就昏了过去。”
“此法卑鄙,不过有用,”林奇摩挲了一下掌心的玉佩,天气越来越冷,眼看将要入冬,掌心的暖玉聊作安慰,对韩逢道,“走吧,回去养精蓄锐,明日又不知是场什么样的硬仗要打。”
韩逢轻一点头,却道:“你回去休息,我守在这儿,万一真有人来灭口,我带人防备着。”
“那我也不走了。”林奇轻吸了下鼻子道。
“你看你脸色都不好了,”韩逢忽然伸出手轻握了一下林奇的手,垂眸道,“手这样冰,回去吧,牢狱阴寒,有我就够了。”
韩逢的手倒是的确火热,林奇被他的掌心烫了一下,微笑道:“不碍事,我陪你。”
韩逢又伸了手,握住了林奇拿玉的手,他握住了便不放开,目光凝神望着林奇,“你陪我,我反倒不安心。”
这举动略有些过界,林奇也不由愣住了,韩逢待他一直行为规矩,便连眼神都带着克制,忽然如此,像是一根无形的手指用力捅了下彼此之间的窗户纸,林奇忙抽出手,低声道:“那你留下,我走。”
韩逢收回手,负手背在身后,“路上当心。”
林奇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了头,就像白日一样,韩逢人隐没在阴影中,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接连几日吃住在刑部,林奇也真的是有点累了,浑身酸疼地坐上马车,只想回去舒舒服服地泡个澡。
头撑在额边,手背似乎还残留着韩逢手上的热度,林奇若有似无地微笑了一下,心里既甜也酸,他与韩逢的距离什么时候才能有契机真正地拉近呢?他看得出来韩逢对他是有顾忌的,他真想告诉他,其实根本不需要疏离拉扯,他们早就是两情相悦的人了。
随着马车的摇晃,林奇有点困意半闭着眼睛,脑海里还想着韩逢突然紧握着他手掌的模样,他是终于克制不住了吗……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韩逢从重生以来一直忍耐着,甚至不惜吃药施针,怎么忽然就忍耐不住了?
他的行为与其说是情难自已,倒像是用这样的举动逼走他似的。
林奇猛地睁开眼,“掉头!回刑部!”
黑暗之中,张风喜幽幽醒来,脖间的刺痛犹如烈火般炙烤着他的嗓子,又像一把无形的锉刀正从里向外割着他的咽喉。
死里逃生的滋味令他终生难忘。
大约是那人见他昏了过去才匆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