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都不记得了。
太苍没有说话。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神情冷漠,面无表情,镜片后的双眼中不可说的幽暗旋涡,像深海无垠黑暗处起伏的、不可言说的庞大阴影。
乔安觉得他这样特别像电视剧里反派大Boss预备黑化发大招的样子。
她悄悄抱住弱小的自己,警惕地瞅着他,决定他要是敢对她意图不轨,她就一脚踹他脸上,给他踹得妈都不认识。
太苍有那么一刻的确不太控制得住情绪。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虽然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但他还是很不悦。
某种暴虐又压抑的情绪在心头翻涌。
他深喘了一口气……随即就看见了乔安警惕的小眼神。
他情绪不是很好,以至于都没法摆出温柔小意的漂亮样子哄人。
他单手解开西服外套的扣子,扯松领带,敞开的领口露出白皙的肌理,他往后靠在沙发背上,一条长腿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仰头深吸一口气。
散漫又轻狂,活像个人面兽心的浪荡公子哥。
他仰着头好一会儿,才掀起一点眼皮,斜着眼尾瞥她,冷嘲热讽:“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吗?”
乔安:“……”
乔安目瞪口呆看着他:“董事长,您是学过川剧变脸吗?”
刚才还把她当大宝贝呢,还温文尔雅人模狗样抱着她甜言蜜语,对她耍流氓要亲亲要把她压床上酱酱酿酿呢?这咋一扭头就这个狗德行毒舌怼她了呢?
——这是正经喜欢人的架势吗?!
骗砸,大骗砸!
乔安伤心了,她觉得自己的梦中情人男神滤镜碎掉了,她的砰砰少女心也咔嚓裂开了。
太苍轻哼了一声。
下一秒,乔安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了过去。
乔安警惕,用力想把手收回来:“你干嘛?”
“啪。”
她手背被男人毫不留情拍了一下:“老实点。”
干嘛突然这么凶?!
乔安瞪了瞪眼睛,生气得刚要发火,就看见男人轻巧把自己食指上的那个蓝宝石模样的戒指摘下来,径自推进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男人的手指比较大,戒指环比她的手指大两圈,按理给她戴上,也是松松垮垮的。
可是当他把戒指推进她手指之后,那戒指环就自然地收缩,刚刚好地圈在她手指上,蓝色的宝石泛起幽幽的荧光。
乔安:“…?”
乔安呆了呆,他的动作太快,又太自然了,她一时都不知道该对他擅自往她无名指戴戒指生气,还是为这个一点不科学的戒指震惊。
乔安呆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去抠那个戒指,大声说:“你什么意思?我同意了吗你就给我戴,你拿回去,我不——唔唔。”
太苍按着自己空荡荡的食指骨捏了捏,适应了一下,然后手掌握住她的后颈,拉过来,直接俯身吻住她的嘴唇。
乔安:“…!!”
又亲!一言不合又亲她!
乔安用力推他,他也没有强求,顺势松口。
就在乔安以为他要被推开的时候,他突然侧头,在她脸上重重咬了一下,然后才后退站起来。
乔安捂着被咬出牙印的脸,不敢置信看他:“你咬人?!”
“你也咬了我,还给你而已。”
太苍指了指脖颈上已经结疤的牙印,指腹染上一点殷红的血色,他摸了一下唇角,那点血迹在薄薄的唇瓣上晕染开,被他舌尖漫不经心地舔了去。
他神色散漫,眉目低垂,姿态冷淡又优雅,却生生从这禁欲般的冷漠中,反衬出一股子说不出的魅荡色气。
乔安捂着脸,满肚子要喷的火被生生堵在嗓子眼,跟个看见风情万种大美人的毛头小子一样,呆呆看着他,都看傻了。
“不用摘了,你摘不下来。”
太苍掀着眼皮子瞥了她一眼,像是有点不高兴,有点委屈,又像是被气得没了脾气,都懒得和她生气:“等你把该想的都想起来,我再考虑给你摘,在这之前,你给我看着它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你这也太霸道了!”
乔安本来已经有点垂涎美色了,被他这么说,顿时不高兴:“又不是我想忘记的,我也好委屈的。”
太苍冷笑:“那我不管,谁让你玩弄了我的感情,你就得对我负责。”
乔安:“……”
“玩弄”这个词可以这么理解的吗?
“我生气了,今天不想和你说话。”
太苍把之前扯开的西服外套搭在手臂上,居高临下睨着她,神情英俊矜贵,冷酷无情地对她说:“你不要想留我了,我今天是不会陪你睡的,晚上你自己独守空床,给我认真反省,明天继续回去上班,要是我八点半没有在办公室门口看见你就位,你就等着被我收拾哭吧。”
乔安:“……”
谁想留他了?谁要他陪睡了?明明是他凑不要脸闯进来的好吧!
乔安被他的理直气壮睁眼说瞎话的无耻程度惊呆了,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眼看着太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大步离开了。
乔安坐在空荡荡的沙发上,捂着被咬过的脸,呆呆看着太苍堂而皇之消失的背影,三秒之后,哀嚎一声倒在沙发上。
惹上这么个蛇精病,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太苍走出楼道,天已经黑了。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摘下眼镜,随手碾成碎片,然后靠在椅背上,阖着眼,没有说话。
潘霖小心翼翼从前视镜看他:“老大,您怎么……下来了?”
不是说好的今天留宿吗?说好的干柴烈火甜甜蜜蜜,两天恋爱三天结婚五天计划生小孩儿的吗?
太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潘霖瞬间从头凉到脚。
被轰出来了,果然是被轰出来了吧。
那亲历了老大丢人一面的他会不会被老大恼羞成怒地灭口啊?!
潘霖眼观鼻鼻观心低头装死。
太苍正心烦,根本懒得看他,只一句:“布置好人手,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出现在她眼前。”
潘霖闻言有点惊讶:“老大,乔姑娘还不知道咱们的事吗?”
太苍苍白的指腹叩了叩膝头,冷哼了一声。
“现在她什么都忘了,连我都快忘了,还让她知道什么。”
太苍语气带着森森的怨气,听得潘霖一哆嗦,赶紧说:“天机石的后遗症都这样,没事儿,老大,您和乔姑娘是什么感情啊,过段时间慢慢就想起来了,乔姑娘心里肯定是有您的。”
闻言,太苍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潘霖见他终于不再飙杀气了,才稍松了口气,又有些不解说:“听岚那边禀告,说最近总发现焰山的人在附近转,似乎是奉了卫王的命令,一直在找什么……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您看我们该如何处置?”
卫王向来与他们水火不容,这次虽然不得不合作进了天机石,但是目的已经达成了,按照卫王的高傲性格早应该走得远远了,怎么还会留在周围晃悠?
潘霖搞不明白卫王在想什么,难道是脑子有坑了,想和老大打架了?
太苍听了,却露出戏谑嘲讽的表情。
什么玩意儿,毛都没长齐的鸟崽子,也敢觊觎他家的小傻子。
“不用大动干戈,你们想办法把他轰走。”
太苍往后一靠,长腿翘着,随意摆摆手:“明天起我会留在分部,她来给我当秘书,你们把周围清干净,别来乱七八糟的东西惹我眼烦。”
尤其别冒出来那些闲杂人等打扰他和自家小姑娘谈恋爱。
“好的好的,明白明白,您放心,我们一定办妥当。”
潘霖小鸡啄米点头,忙不迭转过方向盘装作沉迷开车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为乔安默哀两秒。
唉,这姑娘,多倒霉被老大看上,以后普通人太太平平的快乐小日子一去不复返,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后,怕不是三观都要裂了。
太苍透过车窗,看着那扇透出亮光的窗户,仿佛能看见那个小傻子在沙发上崩溃跳脚,转着圈骂他。
呵。
他缓缓磨了磨后牙。
想跑?想不认账?想始乱终弃?
呵呵。
小混蛋,咱们走着瞧。
第126章 和霸道总裁的二三事(四)
乔安自从被戴上那个破戒指, 就开始做梦。
一晚上,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被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搞失眠,结果洗完澡一沾上枕头, 她就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进梦里, 睡得死沉死沉的。
然而她这个觉睡得一点都不香。
她不停地做梦, 脑海最深处那些模糊的斑斑点点的记忆,都被拖出来,重新定格上色成6D高清画面, 再配上声音和丰富的感情色彩,捯饬捯饬之后, 差不多了, 满意地一股脑再塞回她脑子里。
乔安以前上课学习的时候,恨不得有得道高人给她灌顶,一股脑把所有知识点全塞她脑子里, 让她当场天才,不用学习就可以横行考场傲视苍生, 一定爽得不行。
但是她第一次知道, 原来有人强行给你往脑子里塞很多东西, 竟然这么酸爽。
脑子被乱七八糟的复杂画面塞满,那些或跌宕激烈或浪漫多情的记忆和感情汹涌地澎湃而来,原本她这一世按部就班的记忆仿佛被海啸席卷过的沙滩, 所有东西瞬间被冲击得一片狼藉。
但偏偏她连拒收都没办法,人家特别热情地给她塞,满得快要溢出来,不收不行的那种。乔安醒过来,她掀开被子就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鼻涕眼泪就一起下来, 活像个失恋被甩纯情少女,连眼泪都是痛不欲生的形状。
乔安扶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哭得像个傻逼的自己,抹了一把红通通的脸,就恶狠狠去薅戒指。
她要把这鬼玩意儿扔马桶里!
乔安用水泡用油搓用绳子勒,就差把自己的手指掰断了,那破蓝戒指还是稳稳套在那儿
——和它主人一个嚣张的叼样!
乔安脑子嗡嗡作响,气得整个人都快炸了,胡乱洗了把脸,套上件衣服就风风火火往公司跑。
她走进电梯,把身份牌贴一下,顶层原本灰白的按钮自动就亮了,其他层的按钮却全灰了,一步到位给她送到地方,多一分钟都不耽误。
乔安咬牙。
电梯“叮”一声打开,她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冲出来,一把推开门:“你——”
她对上无数双眼睛。
偌大的办公室里站满了……人?
西装革履的,T恤短裤的,算卦看相大长褂的,学生装的,朋克服的,情趣女仆风的……她甚至还看见有人戴着工地搬砖大叔的亮橙色铁盔安全帽,那酷炫的,险些没闪瞎她的眼。
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三道九流,应有尽有,充满着朴实和谐的生活气息,和这个满是资本主义极简奢靡作风的大办公室格格不入。
但乔安震惊的并不是这个。
她震惊的是……她的目光缓缓偏移。
女仆妹妹那鲜活可爱的兔耳朵,白白软软格外逼真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会动?
操盘手精英先生,在上班之前是特意还戴了美瞳是吗?要不然为什么眼睛是黄色,瞳仁还是竖着的?
至于搬砖大叔,身后那个扒着天花板的鳄鱼状鳞甲尾巴,那更是一定是她没睡醒产生的错觉了……
乔安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乔安。
没有人说话,大家的表情都如出一辙的懵逼。
直到潘霖第一个反应过来,重重咳嗽一声。
全场瞬间鸡飞狗跳。
捂脸的捂脸收耳朵的收耳朵,搬砖大叔赶紧把尾巴拽下来,但是太着急了,力道没收住,收尾巴的时候,不小心把天花板一大块雪白的墙皮也薅下来了。
众妖:“……”
乔安:“……”
全场一度非常安静。
乔安抬着脑袋,看着头顶灰灰的水泥顶,表情逐渐凝固,眼神逐渐呆滞。
“叩叩。”
指骨叩在桌面的沉稳声音将所有人的神智唤回。
乔安呆呆看过去,太苍坐在案桌后面,修长的身体陷在厚实的椅背里,屈起的手肘放在桌面上,无框细棱眼镜后一双薄雾似的眼睛看着她,眼眸狭长,目光清冷又淡漠。
他仿佛没看见众妖蠢蠢欲动的狐疑小眼神,没看见乔安三观崩裂的表情,淡淡吩咐:“去隔壁有办公桌,把上面的文件处理了。”
乔安三观猝不及防重组,脑子一片浆糊,听见他冷静的命令,下意识呆呆点头:“哦哦。”
“嗯。”
太苍微微颔首:“关门,出去工作吧。”
“哦哦。”
乔安仿佛被下定指令的机器人,晕晕乎乎就扭头走了,出门后还不忘把门带上。
众妖:“……”
这是几个意思,看一眼就出去工作几个意思?
一个人族,看见他们这么多妖魔鬼怪,这么轻巧就放走了?
潘霖迟疑了一下,低声说:“老大,乔姑娘会不会被吓到?是不是要安排人去解释一下。”
“不用。”
太苍慢条斯理扣上钢笔:“有些家伙,看着像个怂逼,胆子其实大得一匹。”
潘霖:“……”
猝不及防,一口冷冷的狗粮就塞进来。
太苍把钢笔放到旁边,然后看向虬龙。
虬龙就是戴安全帽的搬砖大叔,一不小心把房顶墙皮撕下来的那个。
山海经云:虬龙负熊,龙马神马,河水之精也,是为上古瑞兽。
这位强大的上古瑞兽扯下安全帽,挠了挠秃顶的脑袋,大肚腩晃了晃,操着一口混种东北大碴子口音不满对太苍说:“大哥,那小姑娘咋的回四,秃然跑进来吓一跳,把她抓回来——”
太苍冷静说:“她是你嫂子。”
虬龙:“???”
众妖:“!!!”
“她还只是个人族小姑娘,按照年纪,不过是个幼崽。”
太苍悠然说:“你吓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