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他冷冷嘲讽一笑,也转身大步离开。
阎城懵逼地看着他们都走了,挠了挠头,突然想到,是不是自己这样当场求亲太草率了?李大都督以为他没有诚意,所以根本不理会啊?
阎城一咬牙,站起来,果断去找自家爹。
他要找爹,让爹赶快三媒六聘向李府提亲!
…………
辅国公听见自家儿子说完了话,险些没当场仰过去。
“你让你爹把关内道当聘礼,带着军队给李稷干活,还让我向他俯首称臣……好,真好。”
辅国公慈爱地笑了笑,站起来,抄起旁边的家鞭目眦欲裂:“草泥马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子阎字倒过来写!”
“啊——爹!疼!别打了!”
阎城被辅国公满屋子追着打,边跑边大声叫唤:“爹!不是你说咱家八成干不过李稷的吗,那干啥还将来被他白灭了啊,给您换个漂亮的儿媳妇回来多好啊!”
“滚你家大犊子!”
辅国公气炸:“那你就能把你老子辛苦打下来的地盘换媳妇,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蛋玩应,一把屎一把尿养你这么大你他妈胳膊肘往外拐!”
“不也是你说,咱爷俩大老粗都不是坐江山的料嘛,守着那穷得只剩土嘎嘣的地盘,每天忧心忡忡被人灭了嘛。”
阎城理直气壮:“但我大舅哥是那块料啊!我大舅哥心眼子贼多,多适合当皇帝啊!谁说我胳膊肘往外拐,我聪明着呢,我大舅哥就郡主一个妹妹,疼爱得不得了,我把郡主娶回家,咱们就是一家人,我又有媳妇了,你又有儿媳妇了,还有大舅哥给咱撑腰,日后放心吃香喝辣的——这多美啊!美得冒泡了!”
辅国公:“……”
“谁他妈就是你大舅哥!老子同意了吗?!”
辅国公当场炸裂:“你还美得冒泡?老子先给你打得冒泡——”
辅国公把自家的小兔崽子打得哭爹喊娘,然后洗干净手,认认真真亲自写了一封契书,派人送到李府。
还是再熊,也是自家孩子,长这么大就稀罕上这么一个姑娘,他也的确早就琢磨着与李稷何谈,但是之前总怕李稷那黑心肝的反手捅他一刀,但是如果能结成两姓之好,那的确对两家都有极大裨益的。
阎家往李府送信的消息,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楚王。
楚王坐在书房,看着殷云晏:“你怎么想?”
“不能让李稷与阎家结盟。”
殷云晏站姿挺拔如刀锋,俊美妖异的容貌,神色异常冷漠:“元昭郡主不能嫁给阎家。”
“那如何是好?”楚王说:“那我们也向李家提亲?”
殷云晏漠然的眉目一滞。
他抿了抿唇,在楚王征询看来的时候,微微侧过脸,含糊地低低应了一声:“……可以。”
“阎家那老东西,八成是要把关内道献出去。”
楚王沉吟片刻,咬了咬牙:“罢,李稷本已势大,断不能让阎家再占先,大不了我们便与李稷同盟,消减他戒心,趁机吞了西北……我们便以江南道十年的贡税为聘礼,必定胜过关内道那穷乡僻壤的地方百倍,定可将那李家郡主聘为我殷家妇。”
聘为妇。
那个给了他那么多难堪、粗暴又没有一点女孩子气的女人会成为他的……妻?
殷云晏心头突然一跳,垂下眼,好半响,紧绷的唇角微不可察翘了翘。
…………
乔安一回来,就发现李稷给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罗老太很担心,问她怎么了?
乔安很无奈,她总不能说:是大哥太疼我,重度妹控,想到我要嫁人了揪心,就自闭了?
那也不至于这样啊,乔安琢磨着,这是不是有别的她不知道的原因?比如说阎城要娶她其实有大阴谋?比如说李稷这两年在战场上受了什么刺激,格外地舍不得家人?
乔安也搞不明白,但是眼看到晚上了,李稷还一直不出书房,也没有吃晚饭的意思,乔安就寻思着不行,这再自闭也得吃饭啊
乔安亲自下了厨,做出几道好菜装食盒里,拎着打算去和大哥谈谈心——先唠唠嗑,不想唠也行,那咱也得吃了饭再自闭吧。
但是就在乔安刚出门的时候,方愈从外面回来,沉着脸直直走到书房前。
“我有话和他说,你先回去吧。”
方愈匆匆对她说了一句,直接推开书房门进去,然后把门紧紧关上。
乔安一脸懵逼。
方愈走进书房,书房点着灯,李稷正在案桌前批奏折,面色淡淡,看不出任何异样。
方愈走过去,直接把两封密信放在他桌案前。
“阎家和楚王的契书。”
方愈冷静说:“一个愿意割让出关内道,一个愿意给出江南道十年的贡税,想求娶乔安结两姓之好,你今天同意,明天他们就会带着媒人、三媒六聘风风光光来提亲。”
李稷的手顿住,毛笔上的墨汁递到奏折上,瞬间脏污了一片。
“烧掉。”
一秒的迟疑都没有,李稷重新低下头去,淡淡说:“她不嫁。”
“对,我知道,你不会舍得把乔安当成联姻工具,也不信任那些立场敌对的势力。”
方愈早有预料地点了点头,又拿出厚厚一叠的名帖,“嘭”地摔在他面前:“这是我搜集调查后的,天下青年才俊的名帖,都是家世清白、亲族和乐、为人德行才能出众的英才,其中大半都在京城,即便是嫁出去,也方便回家探亲。”
方愈指着这些名帖,语气故作轻松:“我可是尽心尽力,连性情都是按照她欣赏的青年才俊模板找的,这里面必定就有她喜欢的,李稷,你快给你妹妹好好挑一挑,”
李稷没有说话。
他眼睛盯着那铺了满桌子琳琅满目的名帖,书房里寂静得落针声可闻。
“挑啊。”
方愈笑着说:“给你妹妹选婿,你怎么不挑啊?”
“方愈。”李稷突然开口,嗓音沙哑:“你在找死。”
“我也许是在找死。”方愈说:“但是你一定是疯了。”
李稷手中毛笔猛地被碾化为湮粉。
作者有话要说:李狗子:“心绞痛!”
阿黎:“没事儿,痛着痛着就…”
乔安(开心):“…就不痛了?”
“…就变态了。”阿黎(微笑):“那就不归我管了,那就是女主的事了,你明白的伐?”
乔安:……
第107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二十二)
“方愈!”
掌中价值千金的狼毫毛笔化为湮粉, 李稷放在桌上的手隐忍得攥起,指着门口:“滚出去!”
“乔安已经到了婚配之龄,你这个兄长, 却不让她见适龄的青年才俊, 不为她相看可堪匹配的名门公子, 就连她出席的宴席, 你都要特意下令男女分席而坐。”
方愈一声冷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就是不想让她嫁人了呗?”
李稷猛地站起:“那些风流郎当的富家娇子,怎么配得上我的妹妹?乔安是我的妹妹, 我当然是要为她相看最好的。”
“那最好的在哪儿?阎家和楚王的提亲你看断然拒绝,我挑出来的人、一个个都是天下英杰俊才,你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方愈冷笑:“那你想选谁?你觉得谁能配得上你的妹妹,天下人都不行,是不是只有你李稷李大都督行?!”
李稷蓦然心头一跳,仿佛被人戳破了心底最隐秘卑劣的贪念, 他双目瞬间赤红,一把掐住方愈的衣领,怒不可遏:“你放肆?她是我的妹妹!”
方愈怒声:“我才是拿她当妹妹!”
李稷的手猛地一颤。
“我知道她对我没心思,所以我把她当妹妹,所以我陪她出去胡天海地的玩, 我给她选最好的她喜欢的夫婿, 将来看着她风风光光出嫁, 无忧无虑、肆意快活一辈子……”
方愈像是没看见李稷眼中猩红的杀意, 怒喝:“而你呢?你还知道她是你的妹妹, 你做的这些事哪些像一个兄长该干的!你满脑子的龌龊心思, 你根本就是想把她圈成你自己的禁脔。”
李稷心口骤然窒息般的抽痛。
“我没有!”李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住口。”
方愈毫不退让:“怎么,被我说中了,你是心虚了?!”
李稷目眦欲裂:“你闭——”
方愈厉声:“对最信赖爱戴自己的妹妹有如此肮脏的心思, 你何其寡廉鲜耻?你眼中还有没有纲常法纪?你卑劣得猪狗不如!”
方愈的话像是最锋利的刀刃,狠狠捅在他的心脏,李稷只觉得心口骤然一阵撕裂的剧痛,胸口血气翻涌,他喉口一热,竟然生生喷出一口血来:“噗——”
方愈被吓了一下。
他眼看着李稷拽着他衣领的手脱力般垂下,高大修长的身影摇晃了几下,颓然跌坐回椅子上。
他垂着头,脸色苍白,嘴唇轻轻颤抖,唇角尽是刺眼的血丝。
方愈愤怒之余,也不由地生出几分不忍。
他和李稷是多年的故交、挚友,见证着这个背负血海深仇的男人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荣光,他比谁都知道李稷的苦,但是也正因如此,他不能看着李稷走上歧途。
乔安是李稷的妹妹,却也是他的妹妹,方愈不能看着李稷因为一己私欲愈陷愈深,最后既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乔安。
“我知道,乔安几次三番帮你、全心全意待你,你仅有这么一个妹妹,把她放在心坎里疼。”
方愈语重心长:“但是妹妹就是妹妹,再亲的兄妹也得有根红线拦着,你怕是一个人久了,在那肮脏圈子里待得太寂寞了,她偏又是那样娇丽明媚的姑娘,你便混淆——”
李稷突然沙哑开口:“我不是。”
方愈一顿,看见李稷抬手,缓缓抹去唇角的血痕,他抬起头,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方愈,我不是混淆,我是真心……”
真心把她当妹妹疼,可也是真心把她当……心爱的女人。
“可笑!”
方愈没想他如此执迷不悟,当即面露怒容,讥讽:“那你以前说的那个有救命之恩的姑娘呢?那个你说非她不娶、疯魔了似的曾经满天下找的姑娘呢?难道你还能有两片真心?我竟不知道你还是个风流性子,还想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李稷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该如何与方愈解释,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自己也骗过去。
李稷沉默了很久,突然低低说:“方愈,如果,如果……乔安就是我要找的姑娘……”
“这怎么可能?!”
方愈想都没想:“在你回临丹老家之前,乔安从未见过你,她怎么可能还救过你?我看你是寻人寻得疯魔了,彻底荤素不忌了。”
是啊,李稷满嘴的苦涩,这怎么可能?谁会相信呢?方愈不会信,娘不会信,乔安不会信,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意信。
他不想承认,不想承认在落月湖上看她泛舟而来那惊鸿一瞥的悸动,不想承认那些日日夜夜折磨他神思不属的笃定和绝望。
但是即使是在这样的痛楚中,李稷心里却竟然仍不可抑制地生出妄念。
如果……如果她知道,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姑娘,而不仅仅是他的妹妹,那是不是他就能有资格——
“就算她是你要找的姑娘,可是你别忘了。”
方愈用冷静得几近残酷的语气:“当年老夫人让你娶她为妻,是你亲口断然拒绝的,是你亲口许诺发誓,这辈子只会把她当妹妹的。”
李稷呼吸一窒,猛地弯腰重重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他撕心裂肺地咳着,喉咙泛出腥甜的血气,断断续续的血线咳在掌心,把掌心的命线染地血红,喉口灼烧般地痛,却不及他心中撕裂的剧痛分毫。
他怎么敢忘?他怎么忘得了。
当年,是他亲手拒绝了母亲牵来的姻缘,是他亲自把梦寐以求、近在咫尺的姑娘,按在妹妹的位置上。
老天赐给他的红线,被他生生一刀剪断,还理所当然,自以为甩开了一个无谓的麻烦。
午夜梦回,孤影旁落,他睁着眼睛到天明,甚至不敢回想那一夜,夜色漆黑幽深的悔恨连同绝望几乎将他吞并。
他可以眼都不眨斩杀最穷凶极恶的敌人,可是他甚至不敢回想他跪在母亲面前断然拒绝时,何以那般轻狂而漫不经心。
那是他心底最深最不可言说的悔恨和痛楚,像是烙在他心口的一块溃烂的疤痕,稍稍一触,就会流出猩浓腐朽的脓血来。
李稷疲倦地倚着椅子背:“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方愈抿了抿唇,还想说什么,然而看着李稷倦怠虚弱的模样,也不忍再逼迫他。
方愈转身慢慢走到门口,一手握住门柄,背对着李稷,缓缓沉声说:“你我都知道,乔安是个实诚的傻姑娘,她说把你当大哥,就是一心把你当大哥,只当是亲人,全然的信赖,从未有过任何别的旖旎心思,所以我希望你做任何决定前,都想一想,你忍心辜负她的信任?忍心害她彷徨又伤心?忍心让你们这一场好生生的的兄妹情谊化为飞灰吗?”
李稷没有回答,只是握住椅扶柄的手猛地攥紧,指尖生生叩进坚硬的木头里,飘落的碎屑中,隐约染着殷红的血色。
方愈侧脸看他一眼,叹了口气,终是推门而出。
李稷听着关门的声音,攥出青筋的手终是慢慢地松开,手脱力的垂下,猩红刺目的血线顺着他修长的指骨滑落,滴滴答答坠在地上。
李稷看着紧闭的房门,缓缓阖上眼,低垂的眉目黯然,脸色苍白又倦怠。
他到底怎么做,才能成全所有人?
谁能告诉他,他到底,该怎么做啊?!
…………
乔安一直在院子外边等着,也不知道李稷和方愈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