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刚进屋,就听见一个年迈的声音询问,话音刚落,沧桑地咳了几声。
游弋身形没动,站在外间,中气十足道:“来拿回不属于你的东西。”
“何物?”看起来掌门似乎连起身都很困难,否则不会躲在里间跟游弋对话。
游弋取下放在木头支架上的佩剑,将剑出鞘,剑鸣轻吟。
“这把剑。”
掌门似乎有些惊讶,“修者是……游弋的故人?”
“算是吧。”游弋又觉得心酸,又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是不是很惊讶,他走了这么久,这世上竟然还有愿意为他鸣不平的人。”
“有一些。”掌门哑声笑了笑:“但他的为人我很清楚,有人愿意为他鸣不平,不足为奇。”
游弋胸中一股怒火纵然烧起,他拿着自己的剑,越来越靠近里间。
“所以你们有交情,为何要那样对他?”游弋握紧了手中的剑,“即便他死了,也要陷他于不义?”
“不是这样的……咳咳咳咳……”
游弋有足够的耐心等他解释,他的心情此刻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连一丝仇怨也没了。
里间的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游弋微微垂眸,继续问道:“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要让全天下都认为他是个罪人,要让所有人都觉得蔺溪是妖魔,必须被铲除呢?”
“蔺溪本来就是妖魔,而游弋……他虽然确实没什么错……可那妖魔是他领进无南宗的,他跟这事脱不了关系。”
游弋低头看向自己的佩剑,将上面不属于自己的灵气统统抹除,低语道:“蔺溪不是妖魔,你很清楚,另外,这些东西原本游弋都是打算留给蔺溪的,是你们无耻私吞,还想将蔺溪赶尽杀绝。”
“他是,我很清楚。”掌门似乎强撑着想要起身,游弋心中喟叹一声,转身进了里间,瞬间掩住了口鼻,防止自己吐出来,掌门整个人从脖子往下,都在溃烂,像是被火焰灼伤,又像是受到了某种无法愈合的诅咒。
对方看到他的一瞬间,浑浊的眼珠完全露了出来,游弋晃神片刻才明白那是瞪大眼睛的动作。
“你……”
“游弋!”
掌门扯着嗓子喊出了他的名字,随后像受到了极大震撼一般,缓和片刻,口中溢出鲜血,血腥味混合着某种腐肉的味道,游弋移开了目光。
“很难想象再次见面会见到你这个样子。”游弋轻声开口:“可蔺溪不是妖魔,我们都很清楚。”
“他是。”掌门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到了垂死之际,命不久矣,“消灭他是天道的旨意,若是他不死,死的就会是我们,就像我现在这样……是自食恶果,我们都是自食恶果……”
简直像入了某种扳不过来的邪教。
游弋微微叹气:“什么天道的旨意?你曾说过他或许会是无南宗冲击化神第一人,但也正是你亲自扼杀了这个可能性,你到现在还固执地没有一丝丝悔意吗?”
掌门咧开嘴,突兀地笑了起来:“你身死魂灭,是我亲眼所见,但那妖魔都能将你复活,你竟还说他不是妖魔,问我是否有悔意,哈……哈哈哈……你看看我如今的下场,你也会是这样,你也会是这样……可叹,可笑啊……”
游弋懒得跟他继续纠缠,担心一会儿动静太大,被其他人发现,虽然他不怕正面对抗那些人,但是也会很难脱身。
“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发现自己是错的,消灭蔺溪,只是为了满足你们私欲的借口,就像这把剑,原本不属于你,你却要强行留下。”扔下这句话,不等掌门回应,事实上他还在癫狂地笑着,看起来像疯了一样。
游弋闪身往外走,迎面碰到之前看到的那个小弟子,对方看到他也是吓了一跳,打翻了手里端着的水盆。
第30章
“你你你……你是谁?”
游弋一怔,离得近了才发现对方灵根清净,似乎资质不赖。
那么多人走,竟然留下个最好的。
他咧嘴一笑,“我是个鬼,叫做游弋。”
说完,也没管对方什么反应,撂下他立刻消失在黑夜里。
游弋知道自己在外面逗留的时间是有些久了,但他一肚子疑问,没理清楚之前,不能冒冒失失回去见蔺溪。
蔺溪非常熟悉他的情绪变化,游弋又是个藏不住事的人,蔺溪会发觉的。
真可笑,他脑子里藏了个系统,却藏不好自己的情绪。
游弋坐在高高的树干枝丫上,动作有些不雅,左右没人在意,只有个系统知道他在干嘛。
“宿主你心情很差啊?”
游弋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你说他说的那什么鬼天道是什么意思?蔺溪是我创造出来的,该不该毁灭他,除了我,谁还有绝对的发言权?”
“不知道……”系统学着人类的样子叹了口气:“这个世界跟上一次宿主你来的时候,好像有很大不一样了,我也有些搞不懂。”
游弋支着下巴,“对啊,你说盛飞函怎么就能快结婚了呢?她的红线我是死死绑在蔺溪手上的啊。”
系统小声回应他:“宿主你不是最后只让她出场了一下下么。”
“要你多嘴。”游弋撇了撇嘴:“你看过我的小说吗?”
系统:“……”
游弋深深叹了口气,心烦意乱:“怎么这么复杂啊,我以为我回来说上一两句好话蔺溪就能回头是岸了,现在他回不回正途,是不是好人我都不认为是什么问题了,问题是,你看看这些人,趁我不在的时候,那么欺负他,太可气了!”
“所以宿主你非要回来帮蔺溪报仇是吗?”
“我只是拿回自己应该拿回的东西,我没杀人,也没放火啊。”
游弋又叹了口气:“但是我真的没想到无南宗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破落也就罢了,树倒猢狲散也就算了,掌门还变成了那个样子。”他撑着脸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真有天道,无南宗的下场就是跟主角站在对立面上的下场。”
本来要帮蔺溪找到命定之人,让他把放在自己身上的心思,都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现在看来短时间内是没戏了。
还想着帮蔺溪洗去污名,现在看起来也很难,毕竟人们对蔺溪的偏见根深蒂固,尤其蔺溪在他回到原身这段时间里,确实做了一些不怎么能说是好的事。
游弋对蔺溪做的事没有多少愤怒,更多的是叹息。
他对自己笔下的主角自带滤镜,认为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包括蔺溪对他的执念,他也没觉得蔺溪有什么问题。
反思结果大概是自己上辈子,没忍住,对蔺溪太好了,可能是自己的原因。
“我发现我守在他身边他就会正常一点儿,如果我能一直守在他身边,等他这辈子过完,那是不是也算是任务完成呢?”
“宿主……你这是在修□□,你的任务是排在穿书部的,又不是隔壁快穿部的任务,蔺溪如果意外死亡,你就要重来一次,唯一的结局就只能是蔺溪冲击化神,放下一切心无旁骛。”
游弋一拍脑袋,“那不就是死路一条。”
系统没答话。
“谁在那里?”
游弋伸了脑袋看向树下,有人同时往上看,一袭青衣,看不清面容。
“抱歉,我不知道这地方别人不能待。”
游弋心情不好,懒得跟对方说太多,言语间情不自禁带了些嘲讽的意味。
“不是的。”对方看起来似乎彬彬有礼:“我只是听到你说什么死路一条,在考虑是否有人需要帮忙。”
游弋:“……”
他这么大一把年纪,也是太喜欢跟年轻人斤斤计较了一点,是个缺点,要改。
“我没事,谢谢关心。”
对方还想说什么,游弋不想和对方作过多纠缠,飞身而起,眨眼间就消失了。
树下之人盯着他消失的树桠,蓦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口中喃喃自语:“游弋……终于见到你了。”
再说另一边,当游弋刚刚离开无南宗的时候,蔺溪就醒了。
他下意识去找师兄,但发现周围没人,用灵识搜寻了整个客栈,都不见师兄。
蔺溪在门口呆站了许久,最后面无表情地抬脚离开。
如他所料,师兄回来,只是又一场美梦,如今梦再一次醒了。
于是游弋回到客栈的时候,房内早已空无一人,天刚微微亮,游弋抓住小二问话,小二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蔺溪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游弋整个人立刻严肃起来,让系统寻找蔺溪的踪迹,系统也是六神无主:“宿主,我好像感应不到蔺溪了……”
骂都不想骂,游弋逐渐发现整件事越来越不对,他知道蔺溪处于何种品阶,所以下手很注意,非常有分寸,他也算着蔺溪会醒的时间,他赶回来绝对来得及,可现实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蔺溪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醒了,还走了……
没发疯吗?就那样走了?或者说又疯了吗?疯疯癫癫走的?系统都找不到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游弋都快疯了。
“难道蔺溪快要冲击化神了吗?才有这么多的意外情况?”
系统没出声,游弋站在客栈里不知所措。
蔺溪换回一身黑衣,重回映雪山,把衣冠冢好好打理了一番。
待了三天,下山入世。
过着和往常一样的生活,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只想着把诋毁师兄的人一个个揪出来杀掉。
一场试炼大会上,蔺溪掩身在众多修者之中,闲着无聊,用自己的灵识和本命剑在虚空中打斗。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到了谁提起他的名字,还提到了师兄。
蔺溪正襟危坐,凝神听那些人说话。
“……死得那么干净,又不止一个人看着的,怎么会回来呢,还……还杀了无南宗的掌门,这怎么可能,会不会是蔺溪做的?”
被提到名字的蔺溪神色一凛,垂眸沉默着。
“应该不会,蔺溪那魔头最在乎他师兄的名声,谁说一句不对就要动怒,怎么可能让他师兄背了弑杀掌门的恶名。”
一人支支吾吾着开口:“……我觉得这话有道理,而且无南宗有个小弟子确实看到了那人,他说自己是游弋,再去找掌门,听说掌门弥留之际,确实说了游弋回来了的事。”
“是不是游弋先不说,为什么要杀掉无南宗的掌门呢?”
“我听说事实不是这样的啊,那小弟子不是说无南宗的掌门本来就命不久矣了吗?也不一定是恶徒所为吧?”
“可是听说游弋的剑被人拿走了。”那人神秘兮兮的,继续说道:“那人还拿走了许多原本属于游弋的东西,据说那些东西是要留给蔺溪的,可是被他们私吞,所以我说啊,这世间还有谁如此为蔺溪两肋插刀,就算不是游弋本人,也一定是游弋的鬼魂,难道游弋曾经修了鬼道,并没有死吗?”
蔺溪手指微微发抖,那当然是他师兄,而且还与他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可是他却离开了师兄。
师兄真的回来了?那不是梦?跟以前都不一样吗?
“你们这些人啊,什么时候能改改这嚼舌根子的臭毛病。”
众人之中冒出一个身影来,蔺溪身躯一震,微微抬眸,果然看到了那熟悉的脸。
正带着明显的不耐,盯着那些嚼舌根的人。
第31章
“师兄……”
游弋正在摆poss,脑中突然响起了系统的鸡叫:“是蔺溪!是蔺溪!”
他满脑子都是系统的声音,其实根本还没来得及分辨众人之中传来呓语一般的呼唤,是不是蔺溪。
“我听到了……听到了……”
游弋眉头微蹙,看向蔺溪的方向,对他浅淡一笑,对了下口型:“怎么不在客栈等我?”
蔺溪两步冲过来,站在游弋身边,双手持续颤抖着抚上了游弋的胳膊,“师兄?”
“怎么又是这么不吉利的一身衣服?”
蔺溪一怔,一时间没来及回话。
游弋有些无奈,不再看他,看向那些或战战兢兢或气愤不已的“路人甲乙丙”们,那些人中的大半,看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像是看到两个混世魔头合体一样绝望。
“无南宗于我有恩,虽时至今日,无南宗上下早已视我与蔺溪为狼为狈,但毕竟于我有恩。掌门那些年更是待我恩情似海,他的死,确实与我无关。我今日将话放在此处,在场之人信也可不信也可,你们既然那么爱嚼舌根,不如将这话也传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分辨分辨。”
游弋站直了身子,努力忽视身边人灼热的眼神,继续道:“我修行多年,虽不至于天赋异禀,也总算得堂堂正正,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无南宗之事,未曾想无南宗陷害我至如斯地步。蔺溪是我一手带大,他的品性我最是清楚……”
言语顿了顿,游弋觉察到了蔺溪有些不安的小动作,又道:“……确实,他近日来是做了些妄为正派的事,但毕竟是无南宗逼迫他为先,若是有人寻仇,我随时奉陪,往后我与蔺溪都与无南宗再无瓜葛,我作为蔺溪的师兄,会好好管教他,并承担起他做错事后的一切后果。但若有人想对他不利,我也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下面人多是金丹初期和筑基期,毕竟是个小门派的试炼大会,现在看到游弋蔺溪两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一起出现,即便有人蠢蠢欲动想做些什么,也知道单枪匹马成不了气候。
只好听游弋说完这番自白,话音落下,有人大喊起来。
“你明明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