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是很好,但是那时候傅询总是趁他睡着了,拽他的头发。现在也一样。
卫环又道:“韩二哥,讲个故事嘛。”
韩悯闭上眼睛:“不讲。”
卫环不依不饶:“讲一个嘛。”
他想了想,笑着道:“那就讲一个三只小猪的故事,小黑猪的故事。”
卫环躺回去:“那还是不要讲了。”
闲聊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柳停讲了个鬼怪话本上的故事,红衣孤魂,配合着窗外雨声风声,把另外三个人吓得不轻,都躲在被子里,不住地发抖。
“师兄,你怎么也爱看鬼故事?”
“在学宫里从学生手里收来的,他们躲在被子里看,吓得睡不着,白日里就犯困,我也想见识一下,就看了一些。”
卫环道:“快说点其他的转移一下注意力,要不我们今晚就别想睡了。”
韩悯转头去问小剂子:“你怎么不说话?”
“我……”
韩悯想了想,翻过身,撑着头:“你学写字也学了几个月了,还没有考过你,我问你几个字。”
小剂子认真地点点头,将韩悯问的字,一一在手掌心写出来。
再问了他几个,韩悯就忍不住犯困:“学得不错,继续努力,先睡吧。”
渐渐地就没有人再说话了。
韩悯将傅询给他的长剑放在枕头前,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他再翻了个身,侧躺着,将手伸过枕头,摸着剑柄上的刻字,安心地准备睡觉。
小剂子伸长手,要帮他把被子往上扯一扯。
韩悯道:“不用管我,你睡吧。”
但他还是习惯了这样伺候别人,半夜醒来,下意识要帮韩悯盖被子。
韩悯迷迷糊糊地推开他的手,把叠在里边的另一床被子抱出来给他:“你是不是冷了?”
这日夜里,小剂子盖着两床被子,热得出了汗。
他看着韩悯的后脑勺,心道,韩公子人真好。
他暗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回报公子。
*
江上行船,夏初不时下雨,又延缓了行程。
就这样在船上过了八日,韩悯闲时教小剂子识字念书,偶尔也教卫环看看兵书。
吃完杨公公给他准备的零嘴儿,船只就靠了岸。
这日清晨,抵达桐州北边的一个码头。
下了船,再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便到了桐州。
定了来期之后,韩悯就给家里人写了信,料想家里人此时也都在等他。
那时傅询虽然把城中韩家祖宅的地契还给了韩悯,但是韩悯还没来得及让家里人搬进去,就赶去永安,所以他们仍然住在桐州城外的那做小宅院里。
白墙黛瓦,竹影深深。
韩悯在马车还没停稳时,就跳下地,快走几步上前。
那时正是午后,他的兄长韩识,坐在轮椅上,就在正门里,陪六岁的韩佩玩儿。
而韩佩背对着他,好像是从外边摘了什么花儿草儿的,正拿给韩识看。
“大哥哥,你看这个,这个叫做什么,还有这个……”
韩识一早就看见跳下马车的韩悯,刚要说话,却看见韩悯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还“嘘”了一声。
他了然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低头与韩佩说话。
韩悯小跑上前,站到韩佩身后,双手往前一搂,直接把他抱起来了。
他大喊:“坏人抓小孩啦。”
韩佩忽然发现自己双腿离地,惊叫一声,使劲蹬腿,呼唤韩识:“大哥,快救我啊!”
韩识摸了摸脸,忍住笑,十分配合韩悯,急切道:“这位壮士,有话好说,你想要什么?我们马上就去准备,还请你把我三弟放下。”
而韩悯抱着韩佩,往后退了几步,作势要把他带走。
“我不要别的,我就要这个小孩。我已经有一个哥哥了,正好还缺一个弟弟,他以后就给我做弟弟吧。”
“我不要,我不要!大哥,救我啊!”
韩悯清了清嗓子,笑着对他说:“小朋友,你不要担心,我是桐州城黑风寨的老大,你跟着我,每天都可以吃糖,吃多多的糖。你看你们家这么穷,你肯定不能天天吃糖。”
他自然不肯,急得皱起小脸,快要哭了,喊道:“我不要吃糖!二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我都要被别人抓走了!二哥!”
韩悯低头,用脸颊碰碰他的脸,问道:“我是谁?”
“你是黑风寨……”
韩佩一愣,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他扭头看去,韩悯朝他笑了笑,看清是谁之后,忍住眼泪,板起一张小脸,抱怨道:“二哥,你怎么能这样?”
韩悯抱着他:“你变重了,抱不回黑风寨了,走到一半就得把你放下来歇一会儿。”
“才没有嘞。”
“就有。”
争论了一会儿,韩佩反手搂着他的脖子,小声道:“那就变重了一点点吧。”
此时小剂子与卫环去安置马车与行李,只有柳停和韩悯站在一块儿。
他看见柳停,凝眸看了看他。
两年之后,头一回看见自己这个小外甥,柳停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他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韩佩就收回目光,对韩悯道:“二哥哥,又有个男的来了。”
柳停表情凝固,韩佩浑然不觉,只黏着韩悯,跟他讲家里的事情。
“二哥哥,族兄过来照顾我们了,不过我觉得他不如你好,他不陪我玩儿。爷爷闲着没事,又教我念书,我已经念完三本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声道:“对了,二哥,你的床铺和书里会长钱!我们帮你整理房间的时候,在你的床上发现了好多好多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黑风寨老大悯悯,千秋万代,一统河山!(悯悯叉腰)
韩佩瞧了瞧那人(傅询),连忙提醒韩悯:“二哥哥,有个男的。”(第11章 )
心情不好,傅询从叠放在榻前的衣裳里摸出一卷银票,一张一张夹在韩悯放在榻前的书里,塞在他的床缝里。(第12章 )
第59章 危险警告
床铺和书里会长钱?
这是什么话?韩悯怎么忽然听不懂了?
他还以为是小孩子一时说错话, 便将目光投向兄长韩识。
“哥,他在说什么?”
韩识板起脸:“我还想问你呢。”
韩悯指了指自己:“我?”
“东西爷爷帮你收起来了,等会儿再问你, 先进来吧。”
说着,韩识就推着轮椅向回。
韩悯又问:“爷爷呢?”
“在午睡。”
“好。”
韩悯朝韩佩“嘘”了一声, 韩佩捂着嘴, 点了点头。
而韩识转头看向柳停, 打了声招呼:“你也来了。”
柳停温笑着颔首:“是。”
他看向韩悯怀里的小外甥, 目光哀怨, 想要说话。
韩识见了,便对韩佩道:“从你二哥身上下来,见过你舅舅。”
韩佩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抱着韩悯的手,站在地上,向柳停作揖,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舅舅。”
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一瞬间, 柳停目光如水。
他使劲点点头,应了一声,又问:“我能不能像你二哥那样抱你?”
韩佩抿着唇角,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还看向韩悯,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韩悯只道:“你自己决定吧。”
最后他道:“那好吧。”
得了允准,柳停这才弯腰把他抱起来。
“你娘呢?带舅舅去看看你娘好不好?”
那时韩佩被他眉心的朱砂痣吸引去了目光,觉着奇怪, 正想要伸手摸一摸,也没听见柳停问他的话。
韩悯拍拍他的手,佯怒道:“嗯?你在做什么?”
想做坏事被抓包, 他傻笑两声,解释道:“我看舅舅,好像观音菩萨。”
这话引得他们都看过来,柳停咳了两声:“小孩子说着玩的,不要当真。”
他原本有些男生女相的意思,再加上那一点朱砂。
韩悯笑道:“好像真是有些像。”他转向韩佩:“不过你可不能这么说,他要是观音,你不就是观音座下的小童子了?”
他推着兄长的轮椅向前:“快跑,我不要做小仙童。”
庭院内的梅树生了新叶,这时到了堂前,韩悯就推着轮椅,与从对面走廊上匆匆走来的元娘子碰上了面。韩爷爷在午睡,他们不敢吵闹,元娘子也没有听见动静,只是提着篮子要去厨房。
忽然碰上韩悯,韩悯也有些发愣,小小地唤了一声:“娘。”
她在门廊处顿了顿脚步,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快步上前,佯怒道:“你还知道回来?”
韩悯双手交叠,搭在身前,乖乖地挪到娘亲那边:“娘,您的亲亲儿子悯悯回来了。”
一时间,元娘子又气又笑,这时看见柳停也在,便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还当着你柳师兄的面呢,就这样撒娇。”
她看向柳停:“我去喊韫娘出来。”
柳停笑了笑:“有劳夫人。”
韩悯委屈地揉着脑袋,看向兄长:“哥哥?”
元娘子“啧”了一声:“这几个月没跟家里人撒娇,把你憋坏了是不是?好好说话,去沏茶。”
“是。”
说完,元娘子就转去内宅,韩悯则甩着衣袖,去厨房沏茶。
韩识看着他一回到家、就跟放飞的小鸟似的,连走路也不好好走、一蹦一跳的傻弟弟,用饱含歉意与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柳停。
“坐吧。他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会,悯哥儿很好,就是到了家里才这样。”
“爷爷习惯午间小睡,等他醒了,再来招待你。”
“都是自家人,不用麻烦。”
韩识顿了顿,英俊的眉眼微皱,却道:“好久不见。”
柳停一怔,随后仍是那样温和地笑:“是啊,好久不见。”
厨房里,韩悯将水壶架在炉子上。等着水开的时候,他留心看了一下家里的米缸和菜篮子。
米缸五分满,篮子里的东西也算多。
他放下心来,又想起什么事情,打开橱柜,从里边拿出一个小纸包。
里边装的是他从药铺里买来的参须,给韩爷爷熬汤喝的。
一包参须还剩下一大半,他一看就知道,爷爷没怎么吃。
他把参须放回去,将茶叶罐子抱出来时,正好水也烧开了。
这时元娘子也进来了:“你出去和他们说话吧,娘亲来弄。”
“不用,就快好了。”
元娘子提起水壶,随口问道:“一切都好?”
“嗯,一切都好。”
“你吃了饭没有?娘给你煎一个鸡蛋吃?”
“吃过了。”
天下所有的娘亲问的话,总是这两句。
韩悯一一答了,然后端着木托盘,跟在娘亲身后出去。
厅堂里,正中的位置空着,韩爷爷还没起。柳停抱着韩佩,正与韫娘说话,大约是说到家里的事情,韫娘眼眶微红。
他将茶盏摆在各人面前,然后推着兄长的轮椅,走到走廊下。
韩识看了他一眼,道:“起居郎不算清闲。”
韩悯在阑干上坐下,懒洋洋地靠着柱子:“是呀。”
“总跟在圣上身边,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他挺好的,这回能这么快过来,也是向他借了两条船。”
“那等回去之后,爷爷和我给他道谢,给钱了吗?”
“给了,从我的俸禄里扣。”
“那就好。”
韩识抬起手,捏了一下他的脸,又摸摸他的下巴。
“脸都瘦了。”
韩悯搓了搓脸:“哪有?我明明胖了一些。”
这时,将马车安置好的卫环与小剂子也进来了。
韩悯朝他们招招手:“这里。”
卫环一看见韩识,眼睛都亮了,快步跑上前:“韩大哥。”
他自小习武,韩识的双腿没出事之前,也曾指点过他,所以卫环十分崇拜他。
韩识微微颔首:“好久不见,你怎么也过来了?”
卫环如实答道:“圣上派我护送韩二哥来桐州。”
“圣上还派了人?”
“是啊。”
韩识一眼就看出小剂子是个太监,又道:“你也是圣上派来的?”
小剂子弯腰行礼:“是。”
“有劳你们了。”
韩识点头,看了看傻了吧唧的韩悯,他正扮着鬼脸,逗离得有些远的韩佩笑。
韩识皱起眉头,抬手拍拍他:“爷爷睡了半个时辰了,你过去喊他起来吧。”
“好。”
韩悯再同卫环和小剂子说了两句话,让他们不用拘束,随意些就行。
他步子轻快,走过走廊。
卫环在韩识身边坐下:“韩大哥,我前段时间练枪的时候,有一个动作总是……”
韩识却问:“圣上对悯哥儿如何?”
“挺好的,圣上对韩二哥可好了。”
韩识看向小剂子:“你说呢?”
小剂子也道:“圣上对韩公子很好。”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韩识按了按轮椅的扶手。
上回傅询还是定王的时候,一来他们家,韩悯还在挂对联,他就对韩悯动手动脚的,被韩识看见了。
这几个月,韩悯时常给家里写信。
他回信,也时常提点韩悯,让他离傅询远一点,保持君臣之交就好。
而今看来,傅询果然是别有用意,千防万防,也防不住。
韩识握紧了轮椅的扶手。
*
那头儿,韩悯走过回廊,轻轻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