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辞笑着端起茶杯轻嗅,转头瞧了萧渊一眼,随后笑道:“我觉得他做的出来,临阵脱逃,又不是没做过。”
顾君辞话中所指,无非就是当初让他据守兰陵,却不想萧衍却携带家眷逃跑,还是靠着萧舜华替他们断后,以至于丢了性命,就连腹中骨肉都没有保住。
为此,琅琊王氏虽然与萧家还有往来,但因萧衍一事,加上王氏的当家主母与太老夫人乃是前朝皇室中人,故而也就不怎么往来了,甚至在萧渊推行新的科考制度时,原本想邀请王弗年入仕为官,也都被婉拒了。
不单如此,就连皇后的身体,也是从兰陵逃亡长安这一路落下了病根,常年用药,就是不见好转。
一群人在顾君辞府上用过晚饭之后,这该离去的才算离去。
在送道长去他住的厢房时,一下午都沉默不语的道长这才留住了萧渊及顾君辞。
回廊下,青灯摇曳着,晚风吹动着院中的树叶飒飒作响,道长站在回廊下,与萧渊揖礼拜道:
“二殿下,贫道有一言不吐不快。”
萧渊:“道长请说。”
“置之死地而后生,眼下的时局就是如此,二殿下若能舍弃一切,便能获得转机。”道长神色凝重,语气也十分认真。
萧渊想了想,随后才点头应着:“我知道了,多谢道长。”
辞了道长以后,这顾君辞才与萧渊往回走,一路上听着鸟鸣风声,顾君辞又四下看了看,随后才道:
“天都黑了,大家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萧渊负手走在顾君辞前头,语调轻松欢快:“我的心上人在这儿,不走了。”
顾君辞被吓了一跳,忙上前想要去捂他的嘴,却被萧渊一把握住了手腕,顺势抵在了回廊的柱子上,正巧被廊下的一棵树挡住。
近在咫尺的呼吸,灼的顾君辞脸颊发烫,他也不去看萧渊:“你放手,这是在我家,小心被人看见。”
“那有何妨。”萧渊说,“我心上是你,何必躲躲藏藏,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也好,如此我也就不用小心翼翼的看你了。”
顾君辞低下头,凝思许久才道:“我始终记得太子妃当日那句话,他说我恶心……我只是因为说了一句喜欢你,她便不能接受,甚至觉得恶心,更何况其他人呢。”
“别想那么多。”萧渊安抚道。
顾君辞尝试着大胆的将双手放在他的腰上,可始终都不能放下去:“在这里,我始终无法放下戒备,我知道这里还有其他人,我没办法与你亲昵。”
忽的,他唇上一热,萧渊轻吻他的双唇后便立即撤离。
顾君辞神色惊讶,还未开口便听得萧渊道:
“我心悦你,与他人何干,哪怕我明日用大红花轿娶你,又与他人何干!我心悦你,却不能护你,那我还做什么庆王,还统领什么天下兵马,不过是懦夫而已。”
顾君辞眼眶微热:“不要,那样会连累你,会……”
“若我将来得了大位,你愿意我娶别人为妻么?”萧渊直视着他问。
顾君辞心口一紧,脱口而出:“不愿意。”
萧渊笑道:“是啊,你不愿意,所以你为什么不尝试坦然一些,就算被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又又何妨,他们是自己人,不是敌人,他们信得过,知道嘛?”
顾君辞直视着萧渊的笑眸,心中便逐渐豁然开朗起来。
是啊,他顾君辞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怕流言蜚语,萧渊都为了他义无返顾了,若他再后退半步,便是置萧渊于万劫不复发深渊,他做不到,所以他必须得与萧渊站在一处,与他携手面对将来的风雨。
“嗯,我明白。”顾君辞回答。
忽然,这廊下突然传来异样,余世爻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就想走。
萧渊低声道:“回来。”
余世爻连忙驻足回去,却不想却反手将吴尧钦与严怀还有许雁卿他们都拽了出来。
眼下四个人皆是憋着笑意站在廊上,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萧渊,又看了看顾君辞。
萧渊眉头微蹙:“你们听见什么了?”
吴尧钦与许雁卿纷纷摇头,严怀掩唇轻咳,唯有余世爻有些不明所以,正色道:“啥都听见了。”
顾君辞脸上的温度瞬间便拔高了,他眼下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只是萧渊还未开口介绍,就听见余世爻喃喃自语道:“难怪呢,旁人都唤二殿下,或者庆王,唯有顾兄唤你名字,北榆山那次还与二殿下你开玩笑,原来,原来你们之间还有这层关系,早知道我就不瞒着了。”
顾君辞轻咳,连忙解释:“其实唤名字这件事,也不是因为这个。”
许雁卿连忙伸手道:“这个我作证,当年琅琊听学还一口一个萧二公子,后来嘛也就是萧兄,至于这唤名字嘛,估计也有些年头了吧。”
吴尧钦连忙道:“顾兄,其实兄弟们呢并不是不开明,有些事我们也很乐意接受嘛,尤其是你跟二殿下平日里那亲密的样子,让人不多想都难啊。”
严怀也附和道:“嗯,这个我作证。”
顾君辞看着他们,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岂料许雁卿朝着萧渊揖礼一拜,笑着道:
“既然二殿下说要用大红花轿来娶顾兄,那我们虽然是下属,但是算不算顾兄的娘家人呢。”
吴尧钦也连忙的:“是啊二殿下,这六礼可一样都不能少。”严怀也道:“托个大,君辞,我是你兄长,若是二殿下欺负你,我们也欺负他?放心!”
余世爻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萧渊跟顾君辞,突然笑道:“我瞧着二殿下的拳脚好像不及顾兄,欺负他应该不至于。”
此言一出,许雁卿瞬间就觉得周身有些冷,连忙招呼着严怀他们赶紧开溜。
余世爻左右看了看,瞧见萧渊变了脸色,连忙朝着揖礼,拔腿就朝着许雁卿他们追了过去。
萧渊捏紧了拳头,眼神不善:“他竟然说我拳脚不及你,敢这般小瞧我,我非要他好看不可。”
“别别别,走都走了,咱们赶紧回去休息吧。”顾君辞赶忙出手拦住萧渊,连拖带拽的将他带去了自己的院落,总不叫他再遇见他们就是了。
第108章 110
在得知了顾君辞与萧渊的关系后,严怀他们也并没有表现出与从前有多不一样的地方, 这让顾君辞十分受用。
唯有这余世爻, 始终都愁眉不展的, 尤其是看到顾君辞后,就愈发的眉头紧锁了。
只是这两日萧渊称病不出,亦不带兵前往前线, 这萧伯绪的圣旨便下到了顾君辞的面前,毕竟他曾经也带过兵,领兵能力不弱,眼下太子他们在前线有难, 自然也是要前去营救的。
接到圣旨的顾君辞满面愁容, 按照道理来说,君命不可违。
可若是他带着这群兄弟们出征了,便是陷萧渊于不义, 将来指不定这太子一脉的人会怎么挤兑萧渊。
这样的事儿顾君辞是断然不会干的, 故而在接过圣旨之后,顾君辞也只是说他稍后会进宫面圣,会亲自向陛下说明,这传旨的官员见着顾君辞态度强硬, 便也不好拒绝, 转身便离开了。
余世爻眉头紧蹙,从后堂走出来道:“顾兄,这事儿咱们不能干。”
紧跟着出来的严怀他们也走了过来道:“我们若是去了武牢关,二殿下就会孤立无援。”
许雁卿:“陛下这是不打算为之前错误的决定收场了, 如此一来,二殿下将来势必会举步维艰。”
吴尧钦拐了拐常善一道长:“你这牛鼻子老道不是鬼主意最多了嘛,赶快出两招,让二殿下度过这个危机啊。”
道长轻捋着胡须,正经道:“贫道跟二殿下说过了,须得置之死地而后生,顾将军,若你舍得下一身荣华富贵,这个头恐怕得你去开。”
顾君辞愣了愣:“我?为了阿渊我自然是舍得下的,只不过,要如何舍?”
道长扬唇一笑,遂让他们凑近,嘱咐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午后不久,换上戎装的几位将军在顾君辞的带领下去了皇宫,面见萧伯绪。得知他们是来说明会领命去往武牢关,这萧伯绪便特地宣他们进宫,甚至还让人在紫宸殿摆下筵席,为他们践行。
只是几个人往文德殿一站,面对着萧伯绪的嘱托时,顾君辞却是神色严肃的朝着萧伯绪揖礼道:
“陛下,陛下的圣旨上说,让臣暂代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前去武牢关接应太子殿下,臣本该领命前往,只是有一事不明,故而才带着几位将军前来向陛下讨要个明旨。”
萧伯绪不解:“顾大将军想要什么明旨?”
顾君辞抬首望着萧伯绪道:“臣是暂代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是否将来要归还给他人,这归还之人是太子,还是庆王殿下?”
萧伯绪宽和的笑了笑:“眼下庆王身体未愈,故而才请顾大将军暂代,等将来庆王身体痊愈,自然是归还给庆王,顾卿放心,你是朕下旨封赏的人,庆王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顾君辞神色认真,继续道:“陛下,那臣是否以为,在这段时间军中所有的事都由臣说了算,而不受他人钳制。”
萧伯绪听了不由发笑,道:“这是自然了。”
顾君辞朝着他深深揖礼一拜,神情肃穆:“陛下,太子殿下连连败退,以至于最后只能退守武牢关,士气大跌,我们去了前线势必要先调度士气,这太子殿下的罪,该如何定?”
“什么?”萧伯绪有些不可置信。
顾君辞抬首望着萧伯绪,一字一句道:“前线连连败阵,领兵的将军自然要受处罚,这指挥他们作战的元帅也理应受罚,此是军规!陛下,前线战事原本一帆风顺,然而却在太子殿下去了之后,便是一败再败,将已经属于我大梁的国土都丢给了他人,导致前线士气低迷,臣若是接手这样的军队,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鼓舞士气,这鼓舞士气就必须是要将曾经错误领兵的人加以惩处,如此才能振奋人心,还请陛下下旨,对太子殿下该如何处罚!”
此言一出,整个文德殿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萧伯绪更是错愕的看着顾君辞,指着他半晌,随后才道:
“你,你是为了鼓舞士气来要朕处罚太子,还是为了萧渊!”
顾君辞身形站的笔直:“为了鼓舞士气,毕竟陛下下了旨,臣是领兵的大元帅,那么臣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鼓舞士气,惩处丢失我大梁国土的无能之辈。”
“顾君辞!本宫就知道你与萧渊是一丘之貉,萧渊想看本宫的笑话,不去支援,你也想借机来落井下石,陷害本宫!”
突然。
萧衍气急败坏的身形从萧伯绪书案后的帷帐出走了出来,他指着顾君辞,满眼都是怒意,跨步走到顾君辞的面前,指尖离他的眉心也不过一指的距离。
萧衍怒容满面,直视着顾君辞道:“本宫是储君,你不过是个臣子,竟然敢挑衅本宫,还敢让我父皇惩处我,别以为我大梁除了你跟萧渊就没人会打仗了!”
萧伯绪原是想阻止萧衍的,然而等他走出来的时候便知道为时已晚,眼下神色已经是十分难看。
顾君辞拍开萧衍的手,眸中怒意渐现,抬手过后响亮的巴掌声便在文德殿中响起,萧衍还在错愕之中,顾君辞便又挥手,另一巴掌也稳稳的落在了萧衍的脸上。
莫说萧伯绪,就连他身后的几位将军都懵了。
“顾君辞你疯了!你可知道你打的是谁!”萧衍怒吼。
顾君辞步步紧逼,厉声道:“我打的就是你,心中无大义,一心只为私欲,临阵易帅导致军心涣散,不思整顿军备,急于进攻,导致我国土流失,你算哪门子的储君!算什么太子!”
萧衍刚要反驳,却见顾君辞再次回首,他本能去拦,却被顾君辞拍开手臂,反手便又是一巴掌打在了脸上,当即萧衍的脸便红肿了起来。
顾君辞更是怒不可遏,将萧衍逼到墙边,眼中怒火似要将萧衍烧成灰烬一般:“扰乱军心,临阵脱逃,不过将士死活,不顾武牢关将士安危,你萧衍,该死!”
最后两个字,顾君辞本能的怒吼出口,怒意使得他脸与脖颈涨到绯红,青筋暴起。
严怀连忙唤了一声拦住他,这其他几个人才慌忙冲上去,将已经握拳快要挥出去的顾君辞牢牢地抱住。
“父皇,父皇,顾君辞你要杀我,父皇,你也看见了,他要杀我。”萧衍见到顾君辞被人钳制,连忙脱身出来跪在殿中,冲着萧伯绪求饶道。
顾君辞挣扎道:“你不配为一国储君,不顾将士死活,临阵脱逃,若王建章与袁仁德联手,只怕眼下武牢关已破,我大梁江山也会被他们蚕食,此刻还妄想什么江山一统,天下太平!”
萧衍忙道:“父皇,父皇,咱们未必非要江山一统,都是顾君辞与萧渊他们自己想将兵马掌握在自己手上才如此说的,父皇,父皇,咱们和袁仁德与王建章签署协议,咱们三国之间互不干涉国政不是很好嘛,父皇。”
“够了!”萧伯绪也怒吼出声,将萧衍唬住在了当场,眼眶微红,惊吓的眼泪也滚落出了眼眶。
“陛下,庆王殿下求见。”
静默的文德殿中,传话内侍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宣。”萧伯绪说。
不过片刻,身着素衣的萧渊这才缓步走上殿中,他冷眸瞧了一眼殿中的其他将士,然后朝着萧伯绪行礼。
萧伯绪见到萧渊出现,脸色也缓和了不少:“阿渊的身体可大好了?”
萧渊道:“好了,已经大好了,如今来是向父皇请罪的。”
萧伯绪故作惊讶:“请什么罪,阿渊哪里的话。”
萧渊一撩裳摆跪在了萧衍的身边,他身姿笔挺,朝着萧伯绪揖礼叩首后才道:
“父皇,近来朝中大臣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