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能看到。”
徐伊甸听不懂:“为什么?”
女人的声音变得冷酷:“那个骗子虽然死了,可他那双骗人的眼睛和那张骗人的嘴巴,却还长在你脸上。”
“如果没有你,”女人似乎很冷,在雨中颤抖着,“如果没有你们,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那天,他又被独自留在了雨里。
后来女人带着他去见了一个男人,什么也不解释,只是笑着跟他说:“伊甸,这是新爸爸。”
大概是“爸爸”这俩字太随意了,徐伊甸懵懵懂懂地就叫了。
一直叫到女人从他和“新爸爸”的世界里消失。
自从徐伊甸的妈妈跟人跑了,继父就从老实憨厚变成了沉默寡言,又恶化成了喜怒无常。
除了要上高速拉货的日子,他经常一瓶酒喝一宿睡一天。
有时候送完货下高速,继父搂着浓妆艳抹的女人直接进了卧室。
出租屋的门板薄得好似一张纸,隔不住那些不堪入耳的动静。
徐伊甸就趴在客厅的茶几上,把耳机的声音调到最大。
做作业。
很多事情想起来不可思议,但人总是能适应的。
他对这些不疼不痒的不幸都坦然接受。
徐伊甸从来不奢求同龄人拥有的快乐生活,他只要能够无灾无难地活着,就已经特别知足了。
但是他连这点运气也没有。
又是一个缠缠绵绵的雨天,明明是个睡懒觉的好天气。
警察局一个电话打过来:“你是陈雄家属吗?”
徐伊甸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陈雄是继父的名字。
在太平间里,徐伊甸看着那一摊松散的臭肉,艰难地分辨出一个熟悉的人形来。
“DNA取样和齿形分析都确认过了,”值班的警察似乎想赶紧结束这让人不快的对话,敷衍道:“没什么问题就出去签个字吧。”
徐伊甸浑浑噩噩地在认尸报告单上签了字,警察把他的名字读出来:“徐……伊甸?你不是他儿子啊?”
徐伊甸沉默。
警察有点同情地看着他:“他是酒后驾驶加肇事逃逸,自己翻到江里去了。被撞的人已经没了,家属确定上诉,可能这两天法院就会传讯。他家里只有你一个亲属的话,赔偿逃不掉的……你早点联系事务所吧。”
徐伊甸漫无目的地在雨里游荡,看着自己最后一点安稳在奔流的积水中化为泡影。
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事?而且画面为什么都如此生动?
徐伊甸皱着眉,有些透不过气来。
系统。
几乎是愤怒的,徐伊甸想把这些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你在干什么?
系统打字的声音委委屈屈的:【你不喜欢你原来的生活。】
徐伊甸愤怒地质问:那你怎么能这样?你凭什么折磨我?
系统似乎也认识到自己错了,嗡嗡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打下几个字:【对不起,其实我有尽量美化过的。】
徐伊甸被那几个破梦折腾累了,没力气搭理系统,皱着眉强迫自己睡着。
蔺珣回到卧室的时候,看见床上的徐伊甸紧紧揪着他的枕巾,身体又自我保护似的蜷了起来,团在整张床的正中间。
蔺珣走到床边坐下,低头仔细查看徐伊甸。
只见他有些不高兴地皱着眉,眼角还有未干的湿意,攥着枕巾一角的手指因为过分用力而有些苍白,显出淡青色的血管来。
蔺珣伸手想把徐伊甸往他自己那半床上挪一挪,就听见他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似的呜咽了一声。
反正床够大,蔺珣掀开被子,像平常一样贴着边躺好了。
他只需要极少的睡眠,也只是因为需要抑制头疼才每晚上床躺一躺。
那天想要伤害陈曲的人他已经找到了,但事情似乎没有表面上这样简单粗暴,幕后之人也似乎不止一个头脑空空的黄微。
与其说背后之人想要伤害什么人,不如说是想要试探什么人。
虽然那几个打手已经再没有说话的机会了,但是对方应该也不会就此罢手。
蔺珣平静地闭上眼,脑海中浮出几个面孔。
他在其中一个上面画了红圈。
徐伊甸呢?
所有的人在这场闹剧中都各司其职,只有徐伊甸的存在有些莫名其妙。
那个皮包公司,有为什么挂着“徐**”的名字?
蔺珣刚想到这里,原本蜷在床中间的徐伊甸又朝着他的方向拱了拱。
再任由他拱下去,蔺珣都快被他拱到地上去了。
蔺珣正准备起身换个地方,就听见徐伊甸带着鼻音告状:“……统很坏……欺负……呜…还冷…”说完就上手抱蔺珣的腰。
蔺珣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却被他抱得动不了地方,想要掰开他松松挎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我没做过坏事,”徐伊甸明显没睡醒,喃喃地也不知道在问谁,“为什么却总是过得很难呢?”
沉默了很久,蔺珣躺回了床上,用手护住了徐伊甸的后背,轻声说:“都是梦。”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一句,徐伊甸很熟练地把脸埋进蔺珣怀里,时间不长,呼吸就渐渐绵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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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徐伊甸刚接了个养猪场那边的电话,陈伯就带着些歉意问他:“小先生,今天先生不在家,能不能麻烦你……代我照顾一下陈曲?”
“能啊,当然能啊。”徐伊甸关心道:“您是有什么事情吗?”
“嗐,老家那边有些急事,让我回去一趟。”陈伯听见他同意,稍稍松了口气,“汽车来回也只要几小时,我今天就能回来的。”
“哦好,”徐伊甸点点头,“要不让家里司机送您去吧?我要去的地方就在市里,我带着陈曲坐地铁就行了。”
陈伯连连摆手,“那可使不得,家里另一部车子送先生去了,现在就一部车子闲着,小先生要出门,还是送您吧。我去车站方便得很,不要很多麻烦的。”
养猪场就在市郊,说不上多远,只是要倒一班地铁。
徐伊甸不愿意让老人家去挤公共交通,最后还是让司机送陈伯去了,自己领着陈曲到了地铁站。
陈曲虽然智力上有些不足,但是一出门却很乖很安静,看上去只是个比较内向的正常人。
工作日,到市郊方向的地铁说不上多挤,俩人舒舒服服地坐到了换乘中心。
这个换乘中心位置比较偏,紧挨的小市场缺乏足够的管理修剪,已经旁若无人地发展出生机盎然的枝杈。
从二号线换到五号线的路上,就能听见卖鲜鸡蛋和自种农家菜的叫卖声。
速写画人像紧挨着签名设计,上发条的青蛙和小鸡满地乱走。
陈曲看见什么都感兴趣,但是他又不开口要,也没有舍不得走,只是频频扭头看那些烟火气息十足的小玩意儿。
徐伊甸倒是不赶时间,又心疼陈曲可能一直没什么机会来这种地方玩,就陪着他四处转了转。
不大一会儿,陈曲手里就抱了一包大米爆米花和一只绵羊形状的粉色棉花糖。
陈曲不瞎要,手里有了两样就不要别的了,喜欢也不要。
徐伊甸看他差不多逛够了,就最后打算排队给他买个糖画。
刚站在队尾,两个年轻女子手挽着手走过来,排在了他们后面。
“这个大师真的灵吗?”其中一个面带担忧,“我这个毛病时间这么长了都治不好,他就问我几个问题,都不收钱,能有用吗?”
另一个短头发的颇有自信地点点头,“当然了,这个大师可是连我哥的秃顶都治好了呢!”
“可是我这……心里就是不踏实。”先说话的女子按着胸口频频回头。
“欸,”短头发说,“他收你东西了吗?”
女子犹豫着点点头,声音压低了,“他让我三年内怀上一个孩子,但是不要留,这要求……感觉阴森森的。”
“这就对了,”短头发跟她咬着耳朵,“他给我表哥提的要求更古怪呢,让他那一周每天晚上找两条刚出生的小蛇,送给他一条自己吃一条,吃的时候还不能嚼。我表哥那几天到处找小蛇,现在头发真的长得快了。”
徐伊甸在一边听得毛骨悚然,心说这是什么大师,听上去就有毒。
拿到了糖画,徐伊甸小心地贴好糯米纸给陈曲装起来,领着他往五号线方向走。
不出多远,他们就看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临时屋棚,应该是窗户的位置上糊着一层塑料薄膜,门口竖着一个简易三合木板,用黑漆写着大字:算命、易物。
听起来就像刚才那两个女孩口中的“大师”。
徐伊甸正弓下腰准备从塑料“窗户”里见识一下里面究竟是何方神圣,陈曲就揪住了他的袖子,“公主,我们走吧……我害怕了……”
“不怕不怕,”徐伊甸立刻顺了顺陈曲的后背,“是人太多了吗?”
“不是,”陈曲慌张地抓着他往后退,“有蛇……有蛇……”
徐伊甸赶紧往地上看,这种地方卖什么的都有,还真保不准有些蛇虫。
但是这片地面干净地出奇,别说蛇,连蚂蚁都没有。
但是陈曲是真害怕,徐伊甸只能一边牵着他的手离开一边扭头看那个破屋棚。
一个枯瘦的黑色身影出现在窗后,眼看就要把那层薄透的塑料膜掀起来。
“走吧,求你了,走吧!”陈曲都快哭了,拽着徐伊甸的手使劲走,引得四周的人纷纷侧目。
“走走走。”徐伊甸跟着陈曲朝换乘口小跑。
一路上陈曲都很焦虑,把一包爆米花都捏得稀碎稀碎的,还把棉花糖掉到了地上。
徐伊甸很后悔,当时陈曲要走的时候就应该赶紧走,不应该非要多看那两眼的。
“怎么了呀?”徐伊甸耐心地哄陈曲,“为什么害怕啊?”
陈曲只是揉着眼睛摇头,“有蛇,不能让公主被蛇咬到……”
徐伊甸不明所以,“你在哪里看见蛇了?”
“在房子里。”陈曲小声说,“蛇、蛇……”
徐伊甸想了想,应该是他们排队买糖画的时候,陈曲也听见那两个女孩子说的话了。
他轻轻拍着陈曲的手背,“别怕,我们以后都不去那里了,没有蛇。”
陈曲无措地点头,又捏着手里的爆米花,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等到了养猪场,陈曲还紧紧黏在徐伊甸身边,那个怯生生的姿势里,莫名有些保护的意味。
“诶呦,小曲也来了?”老单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把胶手套往身上抹了抹,“没坐车来?”
陈曲明显是认识老单的,连比划带说地跟他抱怨:“我们在来的路上看见蛇了,那——么大一条,要把公主吃了。”
“公主?”老单带着笑,拍了拍陈曲的肩膀,“谁是公主?”
陈曲看了看徐伊甸,“公主就是公主。”
老单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有蛇要咬公主吗?”
陈曲笃定地点头,“特别坏的大蛇。”
“走,”老单拍了拍身上的泥巴,摘了手套扔到一边,“先带着你们看看新生的小猪,然后我那还私藏了几个大猪蹄儿,已经收拾干净剁好了,你们拿回去炖炖吃。”
徐伊甸有些哭笑不得,“您喊我过来有重要的事就是这些啊?”
“这怎么不重要了,你现在负责这个项目,场子里生了新的小猪,那就是你的劳动果实,你还能不过来看看吗?”老单在前面走着,把新生的小猪指给他们看,“要不给你们抱回去玩两天?”
想起蔺珣那个爱干净劲儿,徐伊甸赶紧摇头,“这可不不能带回去,不然今天晚上就下锅了。”
老单哈哈笑了起来,领着徐伊甸在猪场里转了两圈,“你们先去办公室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冲个澡再过来找你们。”
老单的办公室里乱七八糟的,很多大部头的旧书毫无章法地摊在地上。
徐伊甸把陈曲安置在沙发上,好奇地打量着地上的书。
《猪病诊治》、《高效养猪技术大全》、《现代养猪生产技术》……除了这些实用的工具书,还有一些布满了鬼画符的笔记本,内容看上去像是手写的拉丁文,又像是西医开的处方单子。
那些本子很老旧了,材质看着都不像是普通的木造纸。
别人的本子徐伊甸总不好细看,又抬头看室内的摆设。
老单好像一个石头子儿收藏家,屋子里到处散落着五颜六色的石头子儿,有的只有豌豆粒儿大,有的却有成人拳头那么大。
徐伊甸凑近了一细看,那些石头子大多晶莹剔透的,有点像是浮了絮的水晶。
“来来来,”老单回来得挺快,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回家就炖上,别冻,冻了就不好吃了。”
徐伊甸打开袋子一看,果然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猪蹄,“谢谢您。”
“我那还有好几副大肠呢,红烧一下就美极了!”老单似乎发现徐伊甸动心了,“可简单了,我也都收拾好了,你拿回家就能下锅了!”
徐伊甸咽了咽口水,想起来蔺珣那张冷脸,遗憾地摇摇头,“还是算了,谢谢您。”
陈曲好奇地抓着茶几上的石头子儿玩,老单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对了,我有个东西估计你有用,给你拿上吧。”
徐伊甸这来一趟养猪场,东拿西拿的怪不好意思。
老单从层层叠叠的纸箱子里翻出来一个积灰的木头盒子。
他用袖子把盒盖上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