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陈伯看他脸色突然变了,宽慰他,“只是去路口送把伞,估摸着一会儿就一起回来了。”
“我出去找找他,和他一起等蔺珣。”徐伊甸一把扯下餐巾往门口跑。
“哎,小先生,”陈伯还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也不敢拦,拿了把伞追他,“外头雨大,拿把伞。”
徐伊甸根本顾不上,踩着拖鞋就跑进了雨里。
在书里,就是一个大雨天,陈曲跑去给蔺珣送伞,结果被人拖进了巷子里活活打死,还被装进编织袋里藏进了医务回收箱,被发现的时候几乎连模样都看不出来了。
看书的时候,徐伊甸最初怀疑过原主,毕竟原主似乎为了伤害蔺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因为他注意到原主在和蔺珣争执的过程中说过几句语焉不详的话,比如“你看重的东西终将失去”之类的。
但作者在这里挖了个坑没填,到最后也没说陈曲到底是谁杀的。所以徐伊甸刚穿过来的时候还是防备着凶手另有其人,一直惦记着要保护陈曲。
可能是最近过得□□逸了,以至于他默认了杀陈曲的人就是原主。
可是如果真的是原主,送伞的情节怎么还是发生了呢?
难道只是单纯的送伞?
徐伊甸在心里默默地期望着,却又隐隐觉得十分不安。
瓢泼大雨织成帘,湿度大,空气里弥漫着白茫茫的水汽,能见度很低。
徐伊甸顺着别墅区的街道朝着大路一直跑,每一个分支的小巷都不放过,一边跑一边喊:“陈曲!陈曲!”
雨落得很急,没多久就把他淋成了落汤鸡,水流一股一股地顺着他的肩背往下流,他却也觉不出冷。
大约是因为天气不好,路上的行人也很少。
有个大妈看见徐伊甸没伞,还关心地迎上来问:“小伙子,这么大雨是没带伞吗?我这儿还有把多的,这雨能把人凉病的!”
“不用了谢谢您!”徐伊甸顾不上,急匆匆地在自己头顶上方比划,“您有看见一个这么高的男孩子吗?他走路有点晃,应该打着一把伞,拿着一把伞的。”
大妈回想了一下,“哦又看见的,挺高的一个小伙子嘛,刚刚看见在前面路口等人呢,不大这一会儿,应该没走的。”
“谢谢您谢谢您!”徐伊甸飞快地鞠了两躬,朝着大妈指的方向跑过去。
“诶呀这么漂亮的小伙子怎么不爱惜身体的呀……”大妈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主的身体是真的很差,跑了没多远的路,徐伊甸就已经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但是他不敢停,他怕自己一歇,陈曲的命就没了。
陈曲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但是事事都想着徐伊甸,对他比对蔺珣还好。
现在他对于徐伊甸来说,早就不再是书里的一个名字了。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会爱会在意的陈曲。
徐伊甸急得鼻子一阵阵地发酸。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头淌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徐伊甸一把一把地揩着脸上的雨水,拖鞋也跑丢了一只,只能一瘸一拐地在水里跑着。
好不容易快跑到了路口,徐伊甸看见路边似乎站着几个人影。
一个打伞的人被围着,显然有些抗拒地躲开另外几个人的触碰。
坏了。
“大副!”徐伊甸把头发从额头上抹开,一边跑一边喊,“你怎么这么贪玩!几点了还不回家!我都已经报警了你知不知道!”
看见徐伊甸,陈曲把伞移到他头顶,委屈地瘪瘪嘴,“他们缠着我不让我走,我要给船长送伞的……”
虽然喘得厉害,徐伊甸还是疾言厉色地盯住那几个人,“你们是什么人?找他有事吗?”
为首的人有些尖嘴猴腮的,镶着两颗金龅牙,上下把徐伊甸一打量,“我们看这个小伙子迷路了,好心给他指个路,怎么,你也认识他?”
“这是我哥哥,”徐伊甸把陈曲拽到身后,“我俩亲弟兄!”
一个人附上金龅牙的耳朵,“别是找错人了?雇主可没说那傻子有兄弟。”
金龅牙摸了摸下巴,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眼徐伊甸。只见他满脸都是水,头发也乱七八糟的,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还少了一只鞋,倒的确不像是规矩人家出来的。
但是模样是真标致,值个好价钱。
“嗐,小兄弟你误会了,”金龅牙眼睛转了转,猛地拽住徐伊甸的胳膊,“我看你这打扮,倒不像是住在这附近的,正好我们回市中心,捎你们一段路吧。”
徐伊甸心中暗暗一惊,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让这些人起疑了,故作镇定地说,“我们家就在附近的老房区,而且我还叫了警察的,要在这里等他们出警,应该快到了。”
金龅牙却不松手,“我们都是好人,不怕警察的。现在外面雨这么大,你们跟着我们去车里等吧。”
陈曲别两个人扭住,哭喊着挣扎起来,“别碰我别碰我!”
“你们别动他!”徐伊甸身子板瘦,但现下被逼急了,居然把陈曲从他们手里抢了下来,“我跟你们上车等警察。”
金龅牙满意地一笑,“那就行。”
现在可不是能闹着玩的时候,徐伊甸在心里猛戳系统:欧皇属性究竟有什么用?再不触发就等着给我和陈曲收尸吧!
他刚刚想完,对面的街道就隐隐有警笛传来,远远地能看见闪烁的双色警灯。
“不用去车里了,”徐伊甸故作轻松地抬起头,“警车已经过来了。”
金龅牙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咬了咬牙,“那我们的确帮不上忙了。”
他一甩头,带着几个人跳上一辆小轿车,急速开走了,溅起一路的水花。
“他们弄疼你没有?”徐伊甸看着他们走了,立刻转身检查陈曲。
“没、没有,”陈曲抽抽搭搭的,“公主都淋湿了。”
“不哭不哭,”徐伊甸伸手给陈曲擦眼泪,“我没事儿。”
警车从他们身后呼啸而过,徐伊甸拉住陈曲的手:“船长自己有伞的。家里有芒果慕斯呢,我们先回家等他,好不好?”
可能是淋了雨又跑了很远,他现在有些不舒服,看东西都发飘。
他对原主这个身体实在是没什么自信,得赶紧回家。要是他昏在路边,肯定会把陈曲吓坏的。
陈曲抓着伞,怯怯地点点头。
徐伊甸牵着陈曲的手走了两步,一辆梅赛德斯停在路中间,蔺珣推开了后排的车门。
看见蔺珣,徐伊甸的心里就微微松了松,还冲着他笑了一下,“回来了?”
蔺珣一边大步走过来,一边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
“怎么会在外面?”蔺珣快速把徐伊甸裹进风衣里,声音里有一丝细微的慌乱,“什么淋成这样?”
“阳A780303,”徐伊甸有些涣散了,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那个车,刚才要害陈曲。”
蔺珣没细问,低头看见徐伊甸的光脚,立刻弯腰把他横抱了起来,扭头跟陈曲说:“走了,回家了。”
车里很温暖,徐伊甸的呼吸却慢不下来。
他低声跟蔺珣说:“陈曲没事儿,没受伤。我会保护他,你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就没了声息。
蔺珣手掌压上了徐伊甸的额头,神情一肃,抬头对司机说:“直接去医院。”
第18章
在原来的世界里,徐伊甸他妈平常根本就懒得管他。哪怕是跟着大款奔赴诗和远方之前,都没给他做过几顿好饭。
但是他生病的时候还是会有点特殊待遇的。
尤其他小时候身体也挺差,一感冒就发烧,扁桃体肿得张不开嘴,最后炎症一路下行到支气管,每天晚上都咳嗽得躺不下。
但是哪怕烧糊涂了,徐伊甸也知道他妈在他身边照顾他。
他妈特别会做芝麻油炒鸡蛋,又香又软,说是能压咳嗽。
所以徐伊甸特别盼着生病。
他倒不至于傻得要去故意把自己弄病,但是每次从生病一开始他就盼着吃芝麻油炒鸡蛋。
病得越严重,他越是喜滋滋。
后来他妈跟他继父大吵了一架,摔门而出。
那时候徐伊甸还不懂什么叫绿帽子,还以为他妈要出门给他继父买帽子。
这帽子一买就是十几年。
从那以后徐伊甸生病再也没有芝麻油炒鸡蛋了。
可能毛病真的都是惯出来的。
自从没了妈,徐伊甸大病了一场,差点一声不响地死在医院里面。
后来他就不爱生病了。
大概是觉得没人管了。
后来他继父肇事逃逸给他留了一屁股债。
除了上学,他每天晚上都推着摊煎饼的小车和城管打游击战,从气喘吁吁到身形矫健。有时候为了争摊位,难免还会动动手松松筋骨。
他就越发健康了。
大概是觉得没资格生病。
所以这一次来势汹汹的高烧让他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脑子里的逻辑就像是被猫抓过的毛线团,混乱到打结。
他觉着自己能生病,那就是一种特许。
他可以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不起来,可以抱着被子装哭。
这样他妈妈就能给他做芝麻油炒鸡蛋了。
徐伊甸很清楚自己生病的流程。
比如现在,眼睛滚烫滚烫的胀着疼,眼皮都没力气张开。
他一咽口水,喉咙就想被撕裂一样,疼得他想哭。
肯定化脓了。
“嗓子疼……”他蜷着身子小声哼哼,“妈,我嗓子疼……”
他妈没搭理他。
这其实也是正常的,他妈整天抱着手机跟别人发短信,不看他病得厉害,顾不上他的。
所以他再接再厉地哼哼:“妈,我难受……”
床前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徐伊甸知道自己得逞了一部分。
高兴得鼻子酸。
眼皮子虽然张不开,却兜不住那点热泪。
水从眼角滑出去,先热后凉。
他心里挺埋怨他妈,但是他又不敢跟他妈使劲抱怨,怕她一生气就走了。
所以他小声问:“这么多年,你不想我吗?”
一只微凉的手掌贴在了他额头上,把灼热压退了一部分,很舒服。
徐伊甸在那只手心里餍足地蹭,“我很想你。”
那只手本来都要撤走了,听见这句话,又多压了一会儿。
怕那手拿开,徐伊甸心里着急,嘴巴却不听使唤,他只能一遍遍笨拙地重复:“很想……很想很想……”
那手还是离开了。
脑门上一冰。
肯定是他妈给他拧了凉毛巾。
徐伊甸被凉得咧嘴,但是心里高兴。
他盼着自己病得重一点,最好能到吃芝麻油炒鸡蛋那一步。
所以他悄悄把自己的腿从被子里伸出去了一截。
可惜房间里面好像很暖和,身上又忽冷忽热的,小腿露在外面也没觉得比被子里冷。
徐伊甸吃力地挪动自己的大腿,浑身的肌肉全都在叫嚣。
他实在是没力气,腿还没挪动,就被他妈发现了。
他感觉到有人托着他的小腿肚,轻轻放回了被子里,还把被子也掖好了。
他妈妈的手有点凉,还有点硬。
徐伊甸担心她是不是挨了大款欺负,含含糊糊地劝她:“你回来嘛……我现在能赚钱了,可以摆摊儿养你的……你别跟着别人吃苦了……”
他妈又不理他了。
徐伊甸又着急又睁不开眼,只能故技重施往外伸腿。
这次他妈动作很快,攥着他的脚腕把他的腿结结实实地裹好了。
徐伊甸说了会儿话,嗓子就不行了,吭叽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可是他有好多话想跟他妈说。
不说那些埋怨的话或者不开心的事,他就想问问她走了以后过得好不好。
越是说不出来他越着急,呼哧呼哧地哼哼,很快就喘不上气来来了。
他妈把他搂住了。
徐伊甸惊呆了。除了吃力的呼吸,他一动不敢动。
因为他越发地确定这是一场梦。
万一他一动,把梦动醒了呢?
他妈不会抱他。
他特别确定。
哪怕他妈离家出走这么多年,转性成了一个温柔顾家的女人,也不会抱他的。
他就是知道。
那个怀抱很温暖很宽大,不会是一个成年男人被女人抱着的感觉。
而只能是一个孩子的幻想。
眼泪出溜出溜地往外掉,呼吸都被泪水淹没了。
徐伊甸不住地吞咽,才能稍微有个喘息的缝隙。
有人给他擦眼泪。
徐伊甸却哭得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张原本没有血色的脸越憋越红。
蔺珣皱着眉看着怀里哭个不停的人,把他上身稍微扶起来一点保持他呼吸顺畅,抬头看医生,“他怎么难受得这么厉害?不是用了特效药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他对药物的敏感性不高,而且他现在可能很大程度上是身体不适和恶劣情绪的恶性循环。”
蔺珣自己除了常年为伴的头疼,也不曾生过什么大病,很难体会这种感受,口气却恶劣了两分,“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熬着吗?”
“这……”医生有些为难,“身体上的不适我们已经尽力缓解了,您可以试着开导开导他。”
“开导?”蔺珣的眉毛锁得更紧了,“怎么开导。”
“哄哄,”旁边坐立不安的陈曲结结巴巴地开口了,“船、船长哄哄公主吧……”
蔺珣在这方面一窍不通,反过来问陈曲,“这怎么哄,他都没醒。”
“你给他拍拍,给他唱、唱个儿歌,然后问他,嗯,想要什么。”陈曲掰着手指头,“就是……要对他好。”
蔺珣让徐伊甸哭得心烦,抱着拍了拍背,把人拍咳嗽了。
“慢一点慢一点!”陈曲不满意地说,“你把他弄疼了!”
蔺珣从床头抽了张面巾擦了擦脸,才扶着他趴在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