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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时推辞了,只留下几篮子鸡蛋,喂小白。
法船在仙兽的引领下,缓缓腾空,宋清时站在窗边,看着城镇乡村,处处炊烟,山川江河,风景依旧,却又和记忆里有些细微的不同……他想了很久,终于发现,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了奴隶。
他的记忆里,绝大部分的凡人都是修士的奴隶,被当做猪狗对待,不懂反抗,麻木地活着。如今,他看见不少店铺和饭馆都是凡人经营的,作坊里面也有不少凡人工匠,医馆药房里也有凡人学徒,绝大部分都很有精神气,对生活充满希望。
曾经,凡人如果不小心碰到修士的衣角,都有可能会被杀死,如今,他经常看到修士和凡人在喝酒闲聊,大家说说笑笑,相处得似乎挺融洽。
这一切是怎么改变的?
“是青鸾夫人,她研究出很多便宜的药物,”宋锦城知道了他的疑惑,再次炫耀起自家祖先,“药物普及后,凡人存活率变高了,青鸾夫人在药王谷大量招收凡人做医师,在修仙界各个地方开医馆……那段时间是黑暗时期,修仙界死伤惨重,严重缺乏人手,大家看药王谷养出的医师挺不错的,便把很多工作都交给了凡人,工匠、医师、农夫……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凡人越来越多,大家也习惯了,部分灵根不错又聪明的凡人得了修仙界的机缘,变成修士,他们摸索出应对经脉缺陷的修炼方法,不少人突破了金丹,北洲的白鹭书院,便是凡人开创的门派,只收凡人徒弟,规模挺大的。”
宋清时赞叹:“青鸾夫人真是了不起的女人。”
宋锦城得意:“她就是写的医书和学习资料太多,把我们折磨得死去活来,其他都挺好的。”
“青鸾没那么厉害,她只是把你……师尊的资料做了整理,然后简化,”凤君见宋清时被这熊孩子带歪,忍不住笑了,“师尊留下的东西太多太难了,青鸾自己都没学全,差远了。她放弃了那些罕见和困难的医术和丹方,把学习重点放在常见病和普通的治疗手法上,然后总结出一套普通人都能学会的教材,大量培养医师。”
宋清时天赋出众,痴迷医学。他得了药王传承,研究千年,留下的药方、医书和实验资料堆积如山,比如骨伤,他有八十四种治疗方法。青鸾只选了最常用的八种,简化药方,然后录入教材。
区别大概是……
宋清时的手法能治好一百人,每个都完美恢复,没后遗症,但价格昂贵,学习困难,只培养出越无欢一个徒弟。
青鸾简化后的手法只能治好九十人,有后遗症的几率,但她可以快速培养出成千上万个医师,遍布世界,凭借低廉的价格,治好几十万几百万同样的患者。
两种方法,孰优孰劣不好争论。
但是,宋清时的研究是这一切的基石。
凤君靠在宋清时的肩膀上,小声道:“你吩咐我的事情,我都做到了。”
不管是保护药王谷,遵循先师的意志,帮助青鸾成为好医师,推广她的理念,还是复仇时留下宽容,不让世界毁灭,他都尽力做到了……甚至是那个讨厌的正确答案,他也照顾好了……
每句话他都听了。
宋清时以为他在说法船的事,紧紧握住他的手:“谢谢。”
凤君看了宽袍下露出的白皙指尖,渴望地问:“我可以获得奖励吗?”
宋清时爽快:“给,你要什么我都给。”
凤君舔了舔唇,暧昧道:“今夜,我来找你,我们在床上好好……念书?”
宋清时更开心了:“好,我整晚都陪你,你想念多少书都可以。”
……
宋锦城躲在旁边,感觉宋清时已经深深地被凤君迷惑住了,不管眼里还是声音里,满满都是情意……
孤男寡“女”晚上约念书?他虽然是个雏也懂这套流程,先在身上念种植书,种够了水果,再念农业书,研究春耕开犁,灌溉播种……
看宋清时美滋滋的样子,想必还不知道自己不是犁,是块等开犁的地吧?
真是太可怜了……
他能理解宋清时的心情,凤君这样的绝色美人投怀送抱,是个男人都顶不住。然而……凤君不是女的,是不灭之巅的恐怖魔王,即将飞升的存在,力量该有多强?还有哪些恐怖的藤蔓,宋清时这块地被耕完,怕是要废了吧?
眼睁睁看着朋友有难,却不敢相救,算什么英雄好汉?
宋锦城躲去角落,面对墙壁,闭上眼睛,不看了……
宋清时和凤君讨论了一会污秽之魔的问题,然后发现宋锦城闷闷不乐地蹲在角落画圈圈,嘴巴里还念念叨叨不知道说什么朋友义气之类,以为他心里忧虑天武门的朋友,便走过去安慰:“你朋友没事的,别太担心,回去我帮你向越先生求情,让他罚得轻一些。”
宋锦城回头,看了看他真诚善良的眼睛,再想了想他未来的遭遇,越发觉得对不起朋友,愧疚自责,最终狠狠心,掏出芥子袋里的一个小瓷盒,塞到了宋清时手里,沉重道:“我在药房给你买的,兄弟只能帮到这里了。”
宋清时茫然地打开瓷盒,发现是盒滑腻腻的香脂,桂花味,里面添加了消炎镇痛的药物,感觉不太像普通伤药。他谨慎地思考了一下,问:“这个药是用在哪里的?”
宋锦城拍了拍他的肩膀,伤感道:“你到时候送给凤君,他会喜欢的。”
宋清时虽然没用过这种药,但医药知识丰富,什么类型都研究过,想了一会便懂了,他悄悄看了眼温柔又漂亮的凤君,感觉宋锦城把自己当好色之徒了,但又不太好辩解自己不粗鲁。
凤君已经是男朋友了,两人以结道侣为目的交往,有些东西,准备好就会自然发生的。
他学医多年,研究过各种生理结构和生理现象,不会谈性色变,想了想,便大大方方地把瓷盒收起来,告诉宋锦城:“你不需要给我买这些,我要用的时候会自己调配。”
宋锦城目瞪口呆。
凤君什么都听到了。
他思考片刻,装作没听到。
……
傍晚时分,法船降临天武门附近。
宋清时看看宋锦城,想问他怎么通报,结果那小子神秘兮兮地带着大家绕了两圈,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检查了一下草丛里没有狗洞,便卷起袖子,开始爬墙。
他脸都黑了,拉住问:“你在干什么?”
“阿钰的爹说过,见我一次便打一次,”宋锦城严肃道,“你们放心,我有天武门的地图,知道弟子房间在哪里。待我摸进去,找个角落藏好,学三声乌鸦叫,阿钰便会知道我来了。”
宇文钰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剑修,十八岁便结了金丹,天武门视他为希望,倾尽全力培养,他也不负众望,恪守规矩,勤修苦练,从来不用长辈操心。
然而,药王谷养了半年病,宋锦城便把他带坏了!不但教他翻墙逃学,调戏少女,打架闹事,胡作非为,还带着他偷偷喝酒,酒后荒唐,场面难堪……最后天武门门主来了,俩人一起挨鞭子,每人五十,宇文钰护着宋锦城,试图替他揽过罪行,俩人又因为顶嘴多挨了三十鞭。
宋清时真心诚意道:“我也想打你。”
“阿钰很可怜的,”宋锦城嘴硬道,“他爹把整个门派的未来都压在他身上了,阿钰没有童年,也没有好朋友,他从三岁起,每天都在修炼,犯错便会挨鞭子。明明是同龄人,说话老气横秋,事事都要讲规矩,没人愿意靠近他。我受不了他那身学究毛病,骗了他出去玩,他嘴里说着不要不要,后来玩得比我还开心……”
学霸被学渣带坏,不爱学习。
宋清时能理解天武门门主不准宋锦城靠近儿子的心情,他学习道心很坚定,都被宋锦城诱惑着,通宵达旦地看了好多天话本,若不是伤重不方便,可能还会被拖去花楼看表演……说是有个公孙娘子,琵琶极好,一曲相思,绕梁三日,听者泪下。
他喜欢音乐,想听,但是怕凤君生气,不敢……
宋清时有点愁,他没有身份,也没有拜帖,不好进门。就算进了门,他也不会撒谎,怎么向天武门门主解释自己要见他儿子的理由呢?怕是刚提起“宋锦城”三个字,便会被打出门去。
凤君提示:“我在你芥子袋里,看到了一块令牌,你试试。”
宋清时记得这块令牌是取钱的,应该和银行卡差不多吧?
他想不出别的办法,尝试敲开大门,拿出凤凰令牌给门人看,没想到门人被吓到了,连滚带爬地跑回去通报。天空中掠过红色的鸟儿,不消片刻,天武门门主亲自前来迎接,态度极其恭敬,将他们迎入正厅,请坐上席,灵茶仙果摆满桌。
这好像是贵客待遇?太隆重了……
宋清时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问凤君:“他是不是欠我钱?”
第97章 误会重重
凤君想了想,低声笑道:“也许是欠越先生钱。”
宋清时恍然大悟,自在了不少。
天武门是个历史悠久的剑修门派,门主叫宇文延,修为已到元婴,他的相貌威严,行事刚正不阿,素有贤名。
黑暗时期里,名门大派联手剿灭不灭之巅的暴行,双方缠斗千年,最终落败,元婴以上的大能尽数陨落,剩下的门人或降或逃,一蹶不振。很多行事低调的小门派抓住了发展机会,投靠不灭之巅,或附属或臣服,渐渐壮大起来,天武门便是其中之一。
不灭之巅的规矩虽然多,却不难遵守,习惯了便好。如果遇到有人坏了规矩,犯了杀人夺宝、灭门惨案、贩卖奴隶或是欺男霸女之类的事,只要告上不灭之巅,神君都会派人处理。
渐渐的,作恶多端的修士都死了,遵守规则的修士多了起来,由于很难歪门邪道,投机取巧,所以天赋、努力和运气变得更加重要……
如今,神君使者手持凤凰令牌降临天武门,代表神君亲临,大祸临头,通常是门派里有人犯了极严重的罪行,神使要把灵魂带回去,挂上不灭之巅受刑。
宇文延心里直打鼓,他家的两位分神老祖都在闭关修行,长老们也没有外出,莫非是某个不省心的弟子犯了规矩?虽然只要好好请罪,交出罪魁祸首便可以不被牵连,但此事若传了出去,天武门的千年清誉便毁于一旦……
所幸,神君的信使也带来了好消息,说神使微服出行,不希望身份张扬,只要他配合便可以了。
宇文延定了定神,他看看容貌稚嫩的宋清时,再看看旁边仙姿艳色的凤君,虽然两人只有筑基修为,但他更不安了——神君在世间化身万千,甚至还会伪装成凡人,筑基修士不可能拿到神君的凤凰令牌,再加上神鸟传讯,说明这两人其中之一定是微服前来的神君化身。
宋清时见这个中年修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不忍,却也不能自作主张帮越先生免了对方债务,他安慰道:“别怕,我是来找人的。”
宇文延听到预料中的答案,闭上眼,长长地吸了口气,决绝道:“说吧,我去把他带来。”
他来前便和长老们商量过了,不管是哪只孽畜犯了事,天武门都会立刻交出来,极刑处置,弊绝风清,维护声誉。
宋清时感觉他很好说话,坦率道:“我找宇文钰。”
“什么?”宇文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次名字,等到肯定答复后,五雷轰顶,他再也站不稳身形,瘫坐在太师椅上,喘着气,久久说不出话来。宇文钰不但是他唯一的儿子,还是罕见的雷系单灵根,剑道天才,经脉奇佳,道心坚定。
整个天武门都对他报以极大的期待,希望他成为天武门第三位分神老祖,甚至更进一步,成为合体或者出窍的大能,如果有足够的机缘,前途说不定还会更光明,如今……
宋清时见他这副模样,以为心疾发作,有点慌,赶紧在芥子袋里找护心丹。
宇文延回过气来,泣泪横流:“我儿不才,但幼秉庭训,恪守成宪,性格老实,怎会做出孽行?”
宋清时尝试理解他的话中含义:“你是说……你儿子做了坏事,受到处罚,所以没空给锦城回信吗?”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许久,皆觉得哪里不对。
凤君实在看不下去,敲了敲桌子:“宇文钰没犯事,只是有个朋友想见见他,望门主行个方便。”
近年来,凤凰令牌很少出现在修仙界,闹出了这场大误会。
宇文延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大费周章地见他儿子,但不敢细问,他老脸微红地从太师椅上站起,和大家道了个不是,忽然想起神使刚刚提的名字……好像是什么锦城?他心里一惊,缓缓把目光往两人身后看去,发现还站着个藏头遮尾的家伙,正在躲躲闪闪,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地底。
这般龌龊之人,还能是谁?
宇文延愠怒道:“宋锦城?你还敢来这里?”
宋锦城躲无可躲,缩着脑袋上前,乖巧地行礼道:“伯父好。”
“谁是你伯父?”宇文延有心想打这不要脸的小兔崽子,让他离自己儿子远点,但想到他是跟着神使进门的,关系似乎不错,只好忍下怒意,做出和蔼可亲的模样,解释道,“钰儿前阵子去圆明秘境里历练,犯了错,被恶兽打伤,落入河谷,竟得到了一场机缘,他找到了墨渊剑尊的宝剑,还发现了墨渊剑尊留下的法器,法器上面有个奇怪的阵法,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反复复研究了两个多月,没搞明白是什么东西……”
宋锦城立刻懂了,怒道:“阿钰犯了什么错?他都受伤了,你还关禁闭?”
宇文延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这只活蹦乱跳,气色极好的兔崽子,缓了口气道:“前阵子,你来信哭诉说自己遇到生死难关,命不久矣,想和他去容桂坊吃包子,请他帮你。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