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死了他。
梦境真实得可怕，所有的事情如同真的发生过，所有细节都是那样清楚。
少年甚至记得他那天将人抱上飞机时对方刚醒来看着他的懵懂眼神，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幼猫，脆弱可爱，任他为所欲为……
以至于他梦醒时差点忘记自己是谁。
原来他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得像是过了半辈子，长得让他爱上了梦境中的人，恨不得将对方融入骨血……
他最后还是失去了他。
少年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这是一场梦。
如果是梦，那个人应该也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吧？也可能……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想到这里，少年脸色越发灰败，像是一株失去了生气的植物。
直到他听到面前的青年喋喋不休地自我介绍，那两个字如同巨石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震得他瞳孔紧缩。
“你叫什么？！”
许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少年一把抓住了手臂，对方力气大得吓人，几乎要当场捏碎他的骨头似的。
他疼得皱眉，却并没有和少年计较，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叫许木。”
“许、木。”少年一字一顿地重复，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入了魔，连声音都因为太过用力变得嘶哑，“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你怎么能……”
怎么能叫这个名字？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地打量起许木的脸来，这是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可是却没有半点和那个人相似的地方。
一点都不像。
可是为什么，在和这个人对视的瞬间，他好像吃了止疼药一般，心脏奇迹般地缓解了疼痛，让他得以在绝望中喘息。
“我爸取的啊。”许木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以后要叫我哥哥哦，顾夜。”
顾夜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这个语气……
他锐利的目光紧锁住青年的脸，一寸寸地端详，将对方所有细微的表情收尽眼底，长久的沉默之中，空气好似都凝固住了。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对视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木尴尬得脸都要酸了，正打算开口时，忽然看到少年笑了一下。
“……你是该叫这个名字。”
许木：“？？？”
他为什么听不懂顾夜在说什么？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奇奇怪怪，是他老了吗？
而且有一瞬间，他觉得顾夜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隐隐透出一丝偏执的狂喜和炽热，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就好像被什么兽类盯上似的。
但眨眼间这种感觉就消失了，许木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压下心中的怪异，试着抽了抽手，“小夜？”
顾夜像是被他唤醒一般，低头看了一眼，慢慢地松开了许木的手臂，可对方白皙的皮肤上却留下了一片青紫的痕迹，可见他当时失控的力气。
他眼中有一丝懊悔，还有一丝无措，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没关系的。”许木揉了揉手臂，没有当做一回事，反而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先送你去医院看看？”
顾夜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用，我没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忽然感觉到腿一软，身体像是耗费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许木也是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少年，将他捞入了怀中——
别说，这个小家伙真沉！
虽然才十七八岁，却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体格，许木抱着他还真有一点吃力，但也算是勉强稳住了，“刚才还说没事，小孩子就喜欢逞强……”
顾夜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好像是躺在晒满阳光的草地上，鼻间是花草的香气，带着一丝丝甜味直往他的胸口钻，让他有一种虚幻的眩晕。
这也是梦吗？他心想。
许木不知道顾夜情况如何，也不敢乱动，只能在机场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打了急救电话，将人直接送进了医院。
所幸的是，顾夜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医生判断是犯了低血糖，才会突然导致休克，输了些葡萄糖很快就好转了起来。
许木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顾夜没说什么话只是一直粘着许木，像是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对他特别依赖。
许木平时都是被照顾得比较多的那一个，很少遇到需要他照顾的人，此时看到比他小的顾夜，就有一点怜爱。
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温声道：“困的话就先睡一觉，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呢，到了我再叫醒你。”
顾夜“唔”了一声，渐渐合上了眼皮，只是手还紧紧地抓着许木的手不放。
许木也没有在意，用另一只手给他爸和顾叔都发了消息报平安，又回复了一些信息，其中还有一条来自江以寒的信息。
江以寒：［我今天晚上比赛，来看吗？］
许木：［不好意思江学长，我今天有点事。下次我一定现场给你加油！］
江以寒：［知道了。］
对话到此结束。
许木刚放下手机，便感觉手腕一痛，“嘶……”
他扭头看去，原来顾夜忽然惊醒，看起来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似的，眼神涣散，直到看到他时漂亮的眼睛才慢慢有了聚焦。
“许木……”
“我在。”许木现在看顾夜就是一个小可怜，也不知道顾叔是怎么养孩子的，把顾夜养的这么没有安全感。
他直接把人揽进了自己怀里，“做噩梦了吗？别怕，哥哥保护你。”
顾夜刚才又梦到许木出事了，醒来的时候全身都在冒冷汗，直到感受到青年温暖的体温，终于恢复了一点真实感。
他重新拥抱到了他。
这一刻他如此确定，他是上天赐给他的珍贵礼物。
“许木。”顾夜低低地唤他的名字，同样紧抱住了青年，眼中的情绪浓烈翻滚着，像是滚烫的火山岩浆，仿佛下一秒便会溢出来，“……谢谢。”
许木不知其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这有什么好谢的，是我应该做的。”
顾夜没再说话，将下巴埋在他的颈窝里，鼻间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淡淡香气，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满足。
与此同时，游戏基地。
江以寒将久久未收到回复的手机放进口袋，对教练道：“今天晚上的比赛，换个人。”
教练顿时懵了，“不是你说要打，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江以寒背上包往门口走去，头也不回道：“心情不好，不想打了。”
教练：“……”
到底是谁又招惹了这尊大神！
第82章 现实世界（十）
厉政霆回来的时候, 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漆黑的双眸微眯。
许木主动和他介绍道：“小叔叔, 这是顾叔叔的儿子，他叫顾夜。顾叔叔是我爸的好朋友, 他不在国内，所以这段时间由我来照看小夜……”
厉政霆审视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顾夜身上, 隐隐透着一丝冰冷的锐利。
少年对他歪了歪头，看似乖巧, 眼中却闪烁着锋利的暗芒, 似是挑衅，“叔叔好。”
兹拉——
空气中似有火星碰撞。
他们彼此之间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捕捉到了对方眼睛里恨不得除之后快的厌恶和敌意，以及同样的欲望和野心。
太碍眼了。两人心想。
许木并没有发现两个人之间汹涌的暗潮，他挠挠头, 继续说道：“小叔叔，我待会儿会带小夜去我那里住……”
“不必。”厉政霆没有同意，淡淡道，“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儿？你父亲已经和我说过了，让他留下。”
许木闻言有些汗颜，“哦。”
他爸该不会是把厉政霆这里当成托儿所了吧？他就是怕厉政霆不喜外人, 所以才会提出带顾夜去自己的房子，谁知道他爸早就安排好了。
不过既然厉政霆不介意，那就没什么事了。
“再说了, 你自己都是个孩子，怎么照顾别人？这些事情不该由你来操心。”厉政霆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许木听完面色有些发红，尴尬道：“我不是……”
“还说不是。”厉政霆不知回想起了什么，薄唇轻轻勾了一下，“上次是谁怕狗，怕到扑进我怀里？”
许木脸颊发烫，忍不住掩面，无奈道：“小叔叔你别说了……”
顾夜还在这里呢，厉政霆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吗？以后他还怎么树立起哥哥的形象？
“嗯，不说。”厉政霆答应他，压下唇角的弧度，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然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
“哥哥，我觉得头晕。”
“嗯？”许木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了顾夜身上，关切道，“怎么又不舒服了？”
刚才回来的时候明明已经好很多了，脸色也没有原来那么苍白，现在又是怎么了？
许木刚一走近，顾夜便顺势靠在了他身上，双臂还搂住他的脖子，一副黏黏糊糊的样子，哼哼唧唧地说不舒服。
厉政霆眼中阴沉沉一片，有一团火在他胸腔里乱撞，可面上却无比冷静道：“我让人叫医生过来，先把他放下，他看起来情况很严重，不能乱动。”
许木向来信服他的话，有些紧张，“好的。”
说着就要把顾夜放下来。
谁知道少年像只八爪鱼似地抱着他不放，“我不要看医生，哥哥抱我一会儿，我就好了。”
第83章 现实世界（十一）
许木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顾夜这个小家伙是在跟自己撒娇，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不许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顾夜仗着自己年纪小，就赖在许木身上不肯动, 像是没骨头似的，“就是喜欢和哥哥粘在一起。”
许木的心像是被戳了一下。
他见到顾夜的第一面还以为这个少年很难相处, 没想到实际接触下来，跟个小奶狗似的, 粘人得紧。
这对许木来说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他纵容地摸摸少年的脑袋, 回应道：“哥哥也喜欢你。”
顾夜漂亮的眼睛染上笑意，如星辰般璀璨, 落在厉政霆眼中，便是一种得意又卑劣的挑衅。
他厌恶这个少年。
如同厌恶梦中那三个男人。
他面色依旧冷静，不咸不淡地问道：“你要把他惯成巨婴？”
许木闻言有些尴尬, 小声道：“哪有这么严重……”
厉政霆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像是在说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让许木一下子回到了高中时候被教导主任支配的恐惧，“坏习惯要及时纠正，他是一个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样子。小木，不要害了他。”
最后一句话警醒了许木。
他觉得厉政霆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不自觉地松开了顾夜。
瞧见许木这么容易就被不要脸的老男人洗脑，顾夜不禁一阵气闷，但也明白这个傻子本来就是这个德性, 和梦里一模一样。
他自然不会向许木发脾气，自然而然地把矛头对准了厉政霆，开口就是一副感激的语气，“厉叔叔说的是，劳您操心，真是辛苦了。仔细瞧您，眼角都有皱纹了呢。”
厉政霆一张俊脸沉得快滴水了。
臭小子毛都没长齐，竟然敢嘲讽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许木听着顾夜的话，也觉得不太对劲儿，“小夜你说什么呢？小叔叔正值壮年，哪里有皱纹了？童言无忌，小叔叔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过是许木看过来的一瞬，厉政霆已经恢复了常色，像是把顾夜当成了一个小屁孩，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吃饭吧，今天让厨师特地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许木一下子就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哇，小叔叔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就绝对不是偶然了，许木记得自己好像没有和厉政霆说过自己的口味？难道他还专门去问了自己老爸？
厉政霆淡淡回答道：“只要用心，自然会知道。”
许木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丝感动，“小叔叔你对我可真好！”
厉政霆听见这一句话，缓缓勾起唇角，“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许木听着这句话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这个时候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没有来得及深想，迫不及待地要开饭。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男人和少年对视了一眼，两道视线如电流碰撞，一路火花带闪电。
***
很快便到了晚上，佣人收拾好了客房，顾夜却眼巴巴地看着许木，“哥哥，我想和你一起睡。”
许木下意识看了厉政霆一眼，“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独立。”
顾夜可怜兮兮道：“我怕黑。”
许木还没开口，厉政霆便问道：“你在顾家，谁陪你睡？”
顾夜眼睛不眨地说谎，“二哥。”
厉政霆口气严厉，“学会克服。”
顾夜心道这个老男人还真是装模作样，他露出委屈的神色，看向许木。
许木接收到了厉政霆的眼神，硬下心肠道：“小夜，叔叔也是为你好。”
“哦。”顾夜垂下了眼睛，慢吞吞地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许木看着他这副模样，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正想要开口安慰一番，却被厉政霆的声音打断。
“小木，你爸爸的电话。”
“哦哦。”许木看了顾夜一眼，最后还是先去接电话了。
厉政霆冰冷地扫了顾夜一眼，对他的小手段充满不屑。
顾夜则是回以一个轻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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