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识到子衿要推他出去，忙按住了他的手，“待会再出去，你现在先去找管家，顺便叫他过来的时候把府里的账本带上。”
子衿听完拧了拧眉，以为是帐上出了什么问题，也顾不得世子握住他手背时的欣喜，应声去找管家。
没过多久，子衿就带着管家过来了。
管家心里忐忑，不清楚世子怎么突然要看帐，但他行得端坐得正的，也不怕世子查出些什么来。
他稳住心绪，拱手行礼道：“参见世子。”
宴安笑着抬了抬手，“管家不必多礼。”
管家闻言拿出了手里的一沓帐本，递给宴安，“老奴把帐本带来了，请世子过目。”
宴安接过帐本，看着垂手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管家，出声安抚道：“无须紧张，先坐下吧。”
说罢，他对子衿吩咐道：“子衿，上茶。”
子衿应声沏茶放在桌上，宴安轻抿了一口热茶，翻看起了帐本。
熙王府每月的开销流水较大，像府里养的那些个暗卫、侍卫房以及膳食花费方面的宴安还不心疼，重点是那些个丫鬟侍从的月钱。
单单他院里，就已经有十几名贴身丫鬟和二十几名侍从了。
若说伺候他还好，可都是守在门外的，却拿着一等丫鬟一等侍从的钱，实在不该。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原先这些丫鬟侍从本就是他爹派来伺候他的，但他把人都打发到院中，只要求迟显淮一人贴身伺候自己。
帐目都写的条理清晰，井然有序。
宴安翻看起来也不费劲，没过多久就看完了，他总结了四个字，入不敷出。
账都没错，重点是宴家那么多的店铺，每月却没回多少，掌柜的捞油水他能理解，但这油水涝得也太过离谱了，完全不把王府的威严放在眼里。
就这一查，查出的问题，已经超出了他原先心里猜测的范围了。
宴安手指轻敲着帐本，淡声问管家：“宴家店铺的掌柜每月有把帐本拿给你看吧？”
管家点头：“有的。”
“那你可有看出什么不妥之处？”
管家敛了敛眉，打量着宴安的神色，良久，他认真道：“宴家掌柜的月钱跟府中的算法不同，而他们的帐本也做的滴水不漏，可就是因为如此，可见这些掌柜们个中都有中饱私囊。
尤其是铜矿这种肥差上，只要略懂商贸的人都知道，铜矿的利润比各个产业都高，而他们的帐目上的收入低于市场许多，还有每月回给府里的银钱也是极少。”
“难怪。”宴安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那你为何不上报？”
管家脸色一变，他扑通一声跪在宴安面前，匍匐在地，“老奴曾向王爷禀报过，可王爷说水至清则无鱼，有此事情是在所难免的。”
宴安不得不暗叹熙王爷的心真大，贪确实是在所难免，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越是如此，他们只会越贪越多，越来越不满足！
“起来吧，我也没怪你的意思。”宴安腿脚不便，也没去扶管家起来，只是继续道：“既然我爹不管，那以后这帐我来管！”
管家心里松了一口气，抖着手应诺道：“是！世子放心，老奴一定协助世子把帐管好。”
第18章 没有资格
吩咐子衿把管家客气地送了出去，宴安扬眉抿着茶。
既然查出了问题的所在，那么一切就没那么难搞了。
等着子衿回来后，宴安放下了茶杯，朝人勾了勾食指。
子衿不疑有它，跨步走到宴安跟前。
“附耳过来。”宴安说：“交给你个任务。”
子衿闻言弯腰低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宴安下巴微抬，附在子衿耳边，低声道：“今晚去侍卫房拨十六人，分四批，去把酒楼、典当行、铜矿以及布庄的真帐本偷来。”
子衿惊讶地蹬大了眼，他没想到世子会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他来办，在宴安的注视下，他直起身子，态度严肃认真地拱手道：“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宴安嗯了一声，不忘叮嘱道：“切记，此事要做得滴水不漏，不可让人看出端倪来。”
“是！”
入夜，趁着月黑风高之际，子衿领着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分头行动，武功高强的黑衣人飞快地窜过屋顶，无声无息地进入典当行、铜矿、酒楼、布庄等掌柜的书房院落，进行严密的搜找真账本。
不到半个时辰，黑衣侍卫各自偷到了帐本，四批人会合在城楼街道处的小巷里，亲手把真帐本交给子衿。
时至子时，宴安已经困得快掀不起眼皮了，他把子衿呈给他的帐本交给高价雇佣来的文人能士，吩咐他们在一个时辰之内，模仿账本字迹拟抄出一份一模一样的来。
天明之际，子衿领着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不动声色地把文人能士做好的帐本放回了原处，而后回来复命。
“很好。”宴安捏着手中的真帐本问道：“今日初几了？”
子衿怔了怔，而后答道：“回世子，今日初一。”
宴安勾唇一笑，低声呢喃道：“老话说得好，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啊？”子衿耳力尚佳，没错过宴安的那句话，心里有些疑惑。
“没事。”宴安看了眼忙了一晚上的子衿，“去歇息吧，今日不用过来伺候了。”
子衿应声告退了，出去的时候顺便吩咐门外的丫鬟去端洗漱用品给宴安。
早饭过后，宴安闲着也是没事，他索性拿出锁在柜里的帐本清点帐目。
一周过后，宴安的书案上多出了一大沓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摸着纸的厚度，宴安完全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这么大一笔帐，那些个掌柜却拿出那么点钱给熙王府，莫不是把他熙王府的人都当成傻子！
他一拍桌子怒吼道：“岂有此理，也不怕吃了撑死！”
子衿拧着眉上前一步，拱手道：“可要属下现在去把他们抓来？”
“不必。”宴安心里已有计划，他扫了眼桌上的宣纸，对子衿道：“把这些拿去给管家，让他好好保管。”
子衿点了点头，拿上牛皮信封纸装好后带去给管家。
管家接过封袋，心里疑惑，“这是……？”
子衿看出他的疑惑，出声解释道：“这是世子让我交给你的东西，他让你务必保管好！”
“是！”
等侍卫走后，管家拿着封袋锁进书房密柜。
……
三月十五。
宴安坐在书房后方的屏风里面，他捻着糕点一口一口地吃着，丝毫没有因为外边的吵闹而影响到。
“王管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余某为熙王府劳心劳力操持了布庄这么多年，你居然污蔑我中饱私囊。”
“呵！”王管家掂着钱袋里的银钱冷笑道：“云绸布庄地处街道繁华地段，你却才拿出这么点钱来，不是贪了那是什么？”
“京都开的布庄可不少，就算繁华市场也有跌宕起伏的时候。”
“你这跌宕起伏得也太厉害了吧。”王管家拿出算盘道：“把你方才说的帐目再重复一遍。”
余掌柜见他要算，顿时心虚，以往王管家也是听了帐目就过，现在却打算追究。
若是算出个什么，那可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他横眉竖眼，虚张声势地拍着桌子大声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你一个管家，有什么资格让我重新说一次，你莫不是当我余某是好欺负的，想甩我玩？”
王管家跟了熙王爷多年，也不是怕大的，他冷着脸道：“我看你是心里有鬼，不敢说！”
余掌柜瞪着王管家，脑子转得飞快，很快便道：“谁不敢说了！只是有一些人啊，并没有资格管这么宽，若是王爷世子问，我就是说一千遍一万遍也在所不辞。”
“是吗？”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声，余掌柜看过去，顿时脸色都变了。
第19章 信你？
宴安被子衿推到了主位处，而下边的余掌柜则是冷汗直流，但他面上却故作惊讶地看着宴安，“哎呀！世子您也在呀？”
“拜见世子，小人实在不知世子也在此，请世子饶恕！”余掌柜对着宴安行了个大礼。
宴安也不招呼余掌柜起来，就这么坐在轮椅上，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匍匐在地的余掌柜，淡声道：“开始吧，不是说一千遍一万遍也在所不辞吗？”
说出来自然是不行的，余掌柜眼珠子转了转，打算博取宴安的同情。
“世子！”余掌柜伸手要去抱宴安的小腿，却被子衿一脚踢开了。
余掌柜胸口闷疼，他低垂的眸子闪过恨意，抬头时脸上却沾染了几滴鳄鱼眼泪，“小人对熙王府的忠心天地可鉴，世子您可千万要信我！”
“信你？”宴安对余掌柜的话嗤之以鼻，同时也不打算陪眼前这老东西做戏了，他啪哒一声把藏在袖里的帐本砸在了余掌柜脸上，不怒自威道：“不是本世子不想信你，而是这账本做成这样你要让我如何信你？”
余掌柜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拿着帐本翻看了两页，后背冷汗直流。
他锁在密柜里的帐本怎么会在这？
世子可是看完了？
余掌柜内心风起云涌，可他却还是不甘认罪，直呼冤枉道：“冤枉啊！小人每月都有把帐报给王管家的，不曾出过丝毫差错，这一定是有人谋害小人。”
宴安冷冷地看着他，“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肯认罪，你莫不是以为我熙王府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
以往帐目还小，我不打算同你计较，可你却越发得寸进尺,?那可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了。”
听完这番话，余掌柜脸色煞白，他连连磕头认错道：“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了如此大错，请世子看在小人为王爷掌管酒楼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倒是会避重就轻，只口不提贪脏的事，转而说辛劳，可惜宴安不傻。
只见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轻敲着桌面，笑容温和，“也罢，看在你如此辛劳的份上，把那五十万两白银吐出来，自行离去便是。”
余掌柜如遭雷劈地瞪大了眼，“世子，您这不等于要了草民的命吗？”
“哦？”宴安一脸遗憾道：“既然这样，那我也没办法了。”
说罢，他高声道：“来人！把余掌柜押送官府，按律处置。”
“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余掌柜被侍卫拖着往外去的时候忙喊道：“小人愿意把银两尽数奉还给世子，求世子饶命啊！”
“停。”宴安及时出声。
余掌柜两腿发软，脸如死灰的道着谢。
“不必急着谢我。”宴安道：“限你在明日之内把钱拿来，否则……”
宴安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余掌柜连连点头，“是是是！小人明白。”
“行了。”宴安摆手道：“退下吧。”
余掌柜撑着地爬起来，刚转身又听宴安道：“此事若有其他人知道，我相信后果你是知道的。”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余掌柜踉踉跄跄地走后，宴安又接着审问了从布庄到来的林掌柜。
这时候也将近午时了，宴安肚子有些饿，他把视线落到了管家身上：“今日就先如此吧，其他人来了你照常就行，切莫打草惊蛇。”
“是。”
第20章 监视
房间里，子衿垂头给宴安布着菜，心里却想着方才的事情。
明明抓住了掌柜们贪脏的把柄，世子为何就处理了两个人，一次性清理个干净不是更好吗？
他一时嘴快，便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世子，您为何不把元掌柜和宋掌柜一并处理掉？”
子衿这话一出，就抿紧了唇瓣，过问主子的事情，可是大忌。
他偷觑着宴安的神色，见宴安脸色尚可，并且欲张口应答，顿时松了口气。
“元掌柜和宋掌柜背后想必有双大手在暗中操控着，若是贸然行事，不仅没办法把他们连根拔起，可能还会打草惊蛇。”
确实，宴安没说错，像铜矿这种和官府打交道的产业，若是没同官府勾结，又怎么可能混得风生水起。
在这个年代，若是没有庞大的人脉，又怎么有贼心去吞铜矿的钱。
敢这样做的，京都恐怕没几个，宴安暗自猜测是一向想致他于死地，又一心想坐上皇位的太子。
子衿见宴安愁眉苦脸的，有心想为他分忧，主动问道：“世子，?有没有什么属下能帮上忙的？”
宴安原本是想让他爹熙王爷派人去监视酒楼和铜矿两大产业的，但他不知道熙王爷手下的人有没有密探，现下子衿主动请缨，倒是解决了他的心头大患。
他解下系在衣裳上的玉佩，放到子衿手中，说道：“去吧，调些人监视着酒楼和铜矿，若有异常，务必在第一时间向我禀报。”
子衿点了点头，能为世子办事是他的荣幸，“是！属下保证严加监视。”
宴安勾着唇看着健步离去的子衿，好一会儿才低头开始用着午膳。
膳后，宴安唤了一声，守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丫鬟们立马进来把桌上的碗筷给撤了，换上香茗以便给宴安漱口。
宴安把用过的茶杯放下，对着站在边上准备把茶杯端走的丫鬟道：“待会出去顺便把院里的侍从都叫来。”
收拾茶杯的丫鬟正是那日献媚的女人，她以为自己和侍从有染的事被世子发现了，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不小心把茶水倾倒在了宴安身上。
宴安皱了皱眉，丫鬟则是拿出手帕擦着宴安衣衫上的茶渍，边擦边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啊，求世子责罚。”
“行了。”宴安拂开她的手，神色微变。
做事做不好，又一心想着攀富贵，宴安已经没有打算继续把她留在院里了，简直就是浪费粮食。
他冷着脸道：“你出去，把院里的侍从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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