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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赵展是因为自己才过的如此凄惨,赵悯生本以为他一旦出来,便会头一个整死自己,如今人这样子,也的确是有点出乎他的意外。
一场夜宴结束,一切都无事发生,赵悯生纳闷之余,心中还是带上了几分欣喜的,他这一次请的厨子很不错,做的蜜汁糯米藕深得谢渊的喜欢。
为此,在赵悯生决定给这厨子每月加上一两月钱的同时,还不忘了在人临走时,拿着食盒给人多带了几块儿。
经过这几日的接触与摸索,赵悯生发现他好像特别偏爱甜食,其他东西赵悯生在让人吃的时候,谢渊都会守礼的回绝,唯独到了甜食的时候,他会在回绝过后,半推半就的接受下来。
就像生辰时赵悯生送他的酥饴糖,正月十五时与人一同吃的糖葫芦,还有方才食盒里的糯米藕。
赵悯生送光了满院的宾客,迎着皎洁的月光走在路上,忍不住这样想着,忽而间便有一个人影闪过眼前。
“殿下,方才演戏之上的那个琴师,恐有蹊跷。”
“白易柳?”
赵悯生听见影卫如此说,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大敢相信,一来是白易柳毕竟是许献推荐来的朋友,二来也是那人瞧起来实在不像是能搞什么大事的人,远远一看扶风弱柳的,让他杀个鸡都恐怕他搞不定。
“是。”
看着眼前段杰如此肯定的模样,赵悯生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虎口,心思微沉,继续听人讲了下去。
“方才宴中那琴师奏完了礼乐后,便慌称酒楼有事急急忙忙的要回,殿下那时正忙着,恐怕也没怎么理会,可属下却一直瞧到真切,那琴师从厅中慌忙出来以后,并没有直接出门赶路,而是躲躲藏藏的,偷偷跑到了府中的后院。”
“后院?”
赵悯生听着段杰所言,不由的有些皱起了眉头,照着人此时所言,这个白易柳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是有问题的。
而这人又是许献推荐给他的……赵悯生倒是不会将这事怀疑到许献的头上,只是恐怕那个终日与他呛声的花孔雀,要为此而沉寂一段时间了。
想到这里,赵悯生不由得替人叹了口气,能让那只孔雀如此上心的人不多,只怕他这次真是要在这白易柳的身上,好好的伤一次心了。
“是,为免出什么事情,他刚一往后院走的时候,属下就跟了上去,只见那琴师走到了后院的墙边,环顾无人之后,便偷偷的在墙角处挖了一个洞。”
赵悯生听完人说的话,歪着头忽然间肩头一抖,冷冷的笑了一下,那白易柳长得如此瘦弱,居然还能挖的动他家后院的墙角。
“他挖洞是要做什么?”
赵悯生微抿着唇,脑中暗自猜测着这人此番做法的意图,他与白易柳从前基本算是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之下,这人会做出如此之事定是有人指使,否则他一个琴师,总不会是闲的太无聊,才会冒着如此风险来到一个皇子的府中开洞吧。
“属下猜想,此人大抵是要纵火。”
段杰一面说着,一面仔细的回想着当时的场景。
那时他就蹲在一棵离人不是很远的树上,自上而下,能将人所有的小动作全都看个清楚。在其左右瞧了一圈,没发现人后,那白易柳便迅速的在后院的墙角中,挖开了一个小洞。
那洞属实不大,勉强只能容得下三根手指的大小,只勉强更够传递一些小巧的东西。
那白易柳一看就不是总做这些事情的主儿,做起事来,瞻前顾后,拖泥带水,段杰在那儿等了许久,才等到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布置完全,在人转身离开后,他便马上的从树上跳下来查看。
而后便发现这人原来是在赵悯生的后院,撒了一圈的磷粉,那磷粉极其易燃,他又在墙角处挖了小洞,将那粉末顺着洞口也稍稍撒出去了些,如此一来,当他们打算动手的时候,便只要在赵悯生的府外稍微点个火,便能轻而易举的在他府内纵火了。
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听了个完全以后,赵悯生站在原地低着头,悄悄的舔了两下后槽牙。
“殿下,那磷粉属实是危险之物,不如让属下即刻去将其清除了吧。”
段杰跪在地上,方才想要去后院,将这些隐患全都清理了,便听见身前的赵悯生低沉着嗓音说了一句。
“不用。”
“殿下?”
那段杰微微抬起头瞧着眼前的赵悯生,一张脸上写满了茫然。
“那东西就这么留着,我会嘱咐府内所有的下人,近几日不要去后院,你就只要看好那个墙角就好,一旦瞧见了人,也不用制止,只管让他烧,这火他若是烧不起来,我们还要帮他一把。”
那段杰似乎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出言左右赵悯生的意思,只是顺从的领了命便下去了,只留下赵悯生一个人站在这院中,望着这满院的梨树,感叹了一声。
“可惜了,原本还想待到春天让谢渊一块儿过来看看,这满院的梨花,等不到咯。”
第29章
自那以后,赵悯生便在府中下令,封锁后院,不让任何人踏足,就这样直等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后院的那个墙角处才终于隐隐的出现了一道人影。
段杰一直隐在房顶上,很早就在远处发现了这个人的踪影,禀报给了赵悯生。
那人身穿一袭夜行衣,隐在黑夜里,脚步很轻,身法利索,一路弓身急行来到了墙根底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轻轻一吹,便露出了熠熠火光。
赵悯生站在段杰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吩咐了一句。
“一会儿只要这人放完了火,你便下去将他擒住,千万不要让人逃脱,至于我这边一切都不用你管。”
那段杰听了赵悯生的话,似乎还想要反驳,毕竟谢渊调他过来,为的就是保护赵悯生的安全,如今依据人的吩咐,已在整个府中到处都放好了火油,此时这火一旦烧起来,只怕整个淮王府都会在瞬间就被火舌吞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也不用太担心,如今正是子夜十分,魏延的宫兵们正在城中到处巡逻,见到这边有火光,很快便会过来。”
赵悯生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身去更加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段杰抿着唇看着身旁的赵悯生,眼神之中依旧略微带着些犹豫,眼前的这个人在所有的人眼中,都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就连段杰在被派来人身边的时候,都也曾经是如此想。
直到此刻,段杰才终于理解了,自家督公为什么会在这个人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
这个人与谢渊很像,都是狠心之人,对别人狠自己更狠。
那磷粉易燃,院外的明火刚刚与其接触的那一瞬间,便有一道火光从二人眼前迅速的穿过,而后便是身后几个火油桶燃烧爆裂的声音。
只一瞬间内,淮王府中便已成火光冲天之势,阵阵的黑烟在其上空肆意的飘散着,那纵火之人似乎也没想到火势会蔓延的如此之快,就在其点完火后,竟还肉眼可见的在原地愣了一下,而后才匆匆忙忙的想要逃跑。
只可惜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段杰盯在眼里,想跑早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火光一起,淮王府中瞬间便乱成了一片,赵悯生在遍地的火光之中,快速的逃窜着。
浓烈的黑烟呛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周围炙热的温度,烤的他额上汗珠一片,原本不算太远的距离,现在跑起来也让他倍感艰难。
直走了好半天,赵悯生才终于在一片浓烟之中,听见了王起的叫喊声。
“殿下!殿下!”
王起站在王府的大门口,拼命的朝里面观望叫喊着,段杰刚来禀报之时,他便被赵悯生送到靠近府门的地方,为的便是避免他在大火之中出事。
王起已然有些上了年纪了,其他人一见火光,尚可奔逃或是跳墙逃走,可王起毕竟不再年轻,赵悯生恐怕他会被困在火中难以逃生。
“你先走,我就来!”
赵悯生靠在一棵梨树下,按着胸口呛咳了两声,而后才又扶着树干继续走入了眼前的浓烟之中。
王起在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赵悯生从火光之中出来,心中急切的恨不得立刻便冲进去找人。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一瞧见赵悯生从浓烟之中走出来,王起便刚忙的迎了过去,搀住了人的身子,赵悯生脸上许多地方都已经被浓烟熏黑了,衣服上也有许多被火烧过的痕迹。
王起瞧着人这副模样的从浓烟之中走出来,刚一张口,眼中便隐隐可见泪光了。
他不明白,那皇位到底是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可以让这些人如此疯狂,让赵悯生宁可豁出了性命去下这一步棋。
但赵悯生明白,他若是不先豁出命去,走出这一步棋,迟早一天,也会有人踩在他的尸骨上成就自己的霸业。
“没事,没事,你看我这不还是好好的吗?”
赵悯生看着王起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得变得柔软了许多,只可怜王起一把年纪,还要跟着他担惊受怕。
赵悯生如此想着,伸出手去,揽过了人的肩膀,轻轻的拍了两下。
“下次可莫要如此冒险了。”
那王起皱着眉头,看着赵悯生如今的样子,压低了声音,有些气恼的在人耳边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赵悯生方才与人说完这一句话,便在耳边听见了一声嘶鸣般的马叫声。
魏延刚一瞧见火光,便很快的纵马赶来了,只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起火的,竟然是赵悯生的淮王府。
“赵悯生?你没事吧。”
魏延坐在马上猛勒了一下缰绳,身形微微一晃,停在了赵悯生的面前,眼前的滚滚浓烟呛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坐在马上皱着眉头扇了几次的风,才敢下马与人说话。
赵悯生就站在大门外,眼瞧着身旁不断的有宫兵提着水桶跑进去灭火,他站在原地抱着肩膀,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此时正值冬日的午夜时分,赵悯生衣着单薄,方才在火光之中尚且不觉得,直到如今出门站的久了,才隐隐觉出几分寒意来。
“我还好,人没事,多谢魏卫尉带领人马前来救火。”
魏延坐在马上,瞧着眼前赵悯生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微微抿了抿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两人才说了不过两句,身后便有两个宫兵,拖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走了过来。
“禀将军,纵火之人抓到了。”
魏延听了这话,立刻便皱了眉头,从马上一跃而下,走到了这人的旁边,抓起人的脸一把扯掉了其遮在脸上的黑布。
而眼前的这个人,还真让他挺眼熟。
这人是陵王身边的侍卫,一直待在其府中,鲜少露面见人,所以魏延猜测,这也就是陵王之所以会选择让他来动手的原因。
既是自己手下知根知底的人,又鲜少会有人知道,这人与自己的关系。
可偏不巧的事,这个人魏延倒是认识。
他曾去陵王扶上做过客,留心过其府上的暗哨,所以曾在角落里瞧见过他一次,只是瞧的很不真切,所以在此时他也不是很敢辨认。
“先带回去吧,待到明天一早交由廷尉王大人处理吧。”
魏延说着摆摆手让手下将人带了下去,转过头去,瞧着此时如此狼狈的赵悯生,长出了口气。
“这火我瞧着一时半会儿的也灭不了,索性府中人员未有伤亡,殿下穿的如此单薄,总是站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然我送殿下先行回宫?”
魏延瞧着人背后这几乎快要烧落架了的院子,略带惋惜的暗自在心中感叹了一声,这赵悯生的命还真是惨,好不容易才得以出宫立府,这匾额挂上去才几天啊,就让这一场大火烧成这样了。
“此时宫门已经下钥,若再会涛蕴院,只怕会要惊动父皇与太后了。”
魏延听了赵悯生如此说,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赵悯生如此的善解人意,实在也是给他自己减少了很多麻烦。
虽然他掌管卫尉一职,要在宫门下钥后带一个皇子进去也是不难,但却属实手续繁多,有些麻烦。
“那殿下今晚,打算在哪里过夜呢?”
魏延感念于赵悯生的体贴,有了这种情绪在,他对于人的耐心,都仿佛增添了许多。
“那就劳烦卫尉将我送到谢府去吧。”
“谢府?哪个谢府?”
“自然是谢督公的府邸。”
魏延本已经上了马,打算带着人走了,可忽然间听闻他要去谢渊那儿,却又紧拽了一下缰绳,将那可怜的马儿生生拽出了一声嘶鸣。
“你要去找谢渊?可别做梦了,谢府守备森严,这种时候你我二人贸然的跑过去敲门,根本就不会有人给你开。我看殿下不如还是去我那里凑合一晚算了。”
赵悯生没再多与人废话,而是手扶着马鞍,翻身上马,直接坐在了人的后面。
“反正谢府与我这里只隔着一条长街,能不能进得去,到了你便知道了。”
第30章
“嘁,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时候若是进不去府门,可别怪我也不收留你。”
那魏延回过头来,扁着嘴有些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而后便一甩缰绳,带着人朝着谢府的方向走去了。
段杰一直隐在周围的角落里,瞧着赵悯生被人带着离开,自然而然的便跟了上去,结果却没想到这么一跟,竟是直接跟回了自己的老家。
他方才被谢渊遣出来没几天,这任务便已经算是干到头了,也不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此时已是子夜时分,赵悯生与魏延双双下马就站在谢府的门前,耳边只能听到细碎的阵阵风声。
便随着身边人看戏般的眼神,赵悯生自信十足的走上前去,手持着门上的铜环,重重的叩了三声。
在如此宁静的夜晚之中,这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