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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双眸闭了一下，复又睁开，“以前师从何人？”

　　“没有。”封宁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暂时不要把上一世的经历说出来，不是不坦诚，主要是怕太过灵异吓着老人家。

　　“我每日也能听你吟唱的那几段，倒是有几分韵味。若从未有人指导，那还当真天赋异禀。”国宝老先生顿了顿，“罢了，你陪我这许多天，也算有缘，我姑且教教你吧。”

　　封宁心下一喜，恭恭敬敬的给国宝老先生敬了杯茶，口称“先生”。

　　国宝老先生坐的端正，当下就立起了规矩；“学戏要讲求摒弃杂念，全神贯注，往后你在我身边的时候，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都尽量收敛一下，把心思放在唱功上。”

　　封宁蓦然脸上一红，腼腆地揉着鼻子道：“先生，我没有谈恋爱啊，您看走眼了……”

　　“别以为我看不见，你每日除了同我在一起时候，其余时间都是盯着手机出神。天天晚上都要讲上好几十分钟的电话，若是没讲，第二日的早饭必定不好吃。”国宝老先生哼哼了两声：“还骗我说不是在谈恋爱。”

　　封宁这回倒找不到反驳的台词了，只得默默低下头，暗自反省自己居然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说来也是奇怪，别家两个人闹矛盾，都是要吵架，要冷战的，他和薛澜却好像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封宁那日当面拒绝了薛澜，夺门而出，自己跑到山上来，原以为薛澜必定会冷上自己一阵子，自己也正好整理一下心绪。

　　没想到当晚就接到了薛澜的电话，既不兴师问罪，也不解释挽回。接通之后，张口就问封宁这一天过的怎么样？上山顺利不顺利？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他自己一天的所作所为，就像是情侣间相互汇报生活一样。

　　封宁居然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嗯嗯啊啊”地跟他聊了许久，反倒比面对面时话还多了些。

　　第二天依旧如此。

　　几次之后，居然就养成了每晚请示汇报的通话习惯，若是哪天薛澜太忙了忘了打电话，封宁反而要失神担心好久。

　　.

　　这天晚上，开完了七八个工作会议，一整天都在听各个部门唇枪舌战的薛澜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掏出手机，锁屏之前就是《星光熠熠》节目组刚刚发来的宣传海报，千万修图师手下封宁的硬照显得越发光彩照人。

　　薛澜看了许久，出神。

　　这半个多月来，封宁不再身边，薛大影帝很不适应。

　　虽然每天都有电话来舒缓思念，但是薛澜仍然觉得不够。两个人的距离太远了，彼此的声音经过冷冰冰的听筒传递都变的不那么暖心了。自从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之后，现在恨不能时时刻刻，每分每秒都看见自家的小鹌鹑。

　　但是薛澜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再等一下，等他把收购的事情都安顿好，把一切都理顺了，才能名正言顺的去把封宁接回身边。

　　薛澜整个人深深陷进身后宽大的老板座椅里，转动座椅，面向视野宽阔的落地窗，夜色中，漫天星河温暖又清冷。

　　然后，薛澜双眸微阖，戴上耳机，拨通了封宁的电话。

　　封宁在另一边应该已经等了很久，电话刚想了一声就被接听，干净清爽的声音顺着耳机传入到薛澜的耳朵里，薛澜觉得自己仿佛整天的疲乏都被洗涤了。

　　与此同时，薛澜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法务部长在几分钟前刚刚拟定好了几分重要的融资合同，亟需薛澜签字。

　　他方才在门口敲了两下却没有得到回应，以为是薛少正忙着没空喊“请进”——以往这种情况以往倒是经常发生——于是便自做主张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薛澜整个人都埋在办公桌上八个巨大的分屏显示器后面，应该是在工作吧？

　　法务部长离得远看不清人，又不好意思大声打扰，只轻手轻脚的把一摞合同放在进门处待客区的茶几上，站在原地，安静的等待指示。

　　“……这些天你辛苦了。”薛少的低磁声音从隔着电脑屏幕传过来。

　　法务部长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面目冷峻薛少用这么温柔和善的语气说话，吓得虎躯一震，颤颤巍巍地接话：“不……不辛苦，不辛苦。”

　　“如果太累的话，就别做了吧？”

　　法务部长光秃秃的脑袋上一层一层的冷汗，浑身汗毛耸立，有气无力：“不，不累，这……这份合同，资方要的急。”

　　“没关系，慢慢来，我们不着急。”

　　法务部长哆哆嗦嗦抬起手臂，胡乱抹掉了额头上的汗水，小腿肚直转筋：“其实，法务部就只加了几天班，薛少，您不用这样，大，大家实在是受宠若惊……”

　　“你平时要多注意身体，别让我担心知道。”

　　法务部长已然三魂没了六魄，呆愣地站在原地，对于顶头上司这样亲密的关怀完全不知如何应答。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要不你先去忙？我这边没关系的。”

　　“好，好的，薛少，那我先回去了……您有事再吩咐。”法务部长如释重负，夺命追魂的速度挪腾到门口，捂着耳朵，夺门而出。

　　正跟戴着耳机封宁煲电话粥的薛大影帝猝不及防打了一个激灵，好像被室外灌入的冷风吹的？

　　他茫然站起身来，看向自己办公室的奢华木门——明明好好端端的关着的，可为什么茶几上好像多了几分材料？

　　薛澜此刻心思全在封宁身上，也懒得多想，复又坐回原处，继续对着蓝牙耳机说：“哦，不忙啊？那我再陪你一会儿。”

　　“什么？你那个师父怀疑咱俩的关系有蹊跷？哈哈哈哈，这明明就不用他怀疑好吗，你觉得呢？……”

　　法务部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一颗沉稳老成的心脏久久不能平静，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鼓作气又加班了个通宵。

第55章

　　从某天法务部长彻夜加班之后, 薛氏的收购团队里传出一则谣言，

　　据说薛少每晚九点之后脾气特别好，说话特别温柔, 大家如果有什么棘手或者难以解决的议题，可以挑选那个时间段去薛少办公室。

　　郭胖胖对于这个谣言深信不疑，还特地兴冲冲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每天都在薛澜这只老虎屁股上拔毛的杨南，让她以后把毛刷都收好, 过了九点再拿出来。

　　成功收获了杨南一记关爱智障的眼神。

　　薛澜拿到的股权转让合同的那一天，正好是封宁跟着国宝老爷子学完第一曲完整的选段。

　　华天娱乐的总裁会议室里，薛澜穿着一身笔挺的商务西装，端端正正地坐在谈判桌旁，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钢笔, 在股权转让合同书上签字，然后握手, 合影。

　　在众人的掌声和恭喜声中，全程面无表情。

　　完成了收购的最终流程，薛澜率先走出会议室, 手里价值连城的合同正本连看都没看上一眼，随手就怼进了助理怀里。

　　扔下一句“我先走了, 剩下的事情你们处理。”，然后大步流星直接迈进了直达地下停车场的专属电梯。

　　在薛澜跟着电梯一起下降之前的最后一秒，杨南一个箭步冲上去, 整个半边身子抵着墙，双手死死地扒住了电梯门。

　　上气不接下气地急迫道，“薛澜，你要干什么去？”

　　“找封宁。”薛澜言简意赅。

　　“不行，要开庆功会, 大家为了这一天辛辛苦苦忙活了好几个月，你不能说走就走。”

　　薛澜停顿了半秒，做出很大让步，“我尽量赶在庆功会之前回来。”

　　“万一回不来呢？”

　　薛澜抬眸扫了一眼杨南，应都没有应声。

　　杨南扬起手里的工作电脑，如数家珍：“一会儿还有记者招待会，全体股东会议，华天传媒易主之后第一次总裁例会……”

　　薛澜：“南姐，你改行了？”

　　杨南一愣：“什么意思？”

　　薛澜：“董事局给你多少钱？居然说服了你这个大名鼎鼎王牌经纪人去给他们当行政秘书？”

　　杨南被噎的胸口疼，心道：我都给当了一个多月秘书了，你是今天才知道的？还不等出言反驳，就看见薛澜已经冷酷无情扒开了自己扣在电梯门上的手指，轻描淡写道：“我爸准备的职业经理人团队已经在路上了，咱们两个都少操点心吧。”

　　.

　　薛澜进山的时候，正好看见封宁站在国宝老人家门口跟来送水果的小哥讨价还价。

　　阮柏老先生原本是不太乐意接触这些新鲜事物的，他自己圈起来这块地方，养鸡养鸭，种些时令蔬菜，一日三餐自给自足。

　　但封宁搬过来之后，总觉得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应该再这么辛苦，而且自己种出来的东西毕竟品种有限，于是和当地山脚下一个快递小哥哥沟通，答应每周送些水果海鲜进山来。

　　这次送来的螃蟹不太新鲜，封宁想退货，但又不好意思快递小哥哥爬了那么久的山路。

　　一时有些犹豫。

　　谈判场上一掷千金，买家上市公司眼皮都不抬一下的薛少，看着自家小鹌鹑为了几只螃蟹进退两难，顿觉人生中灭顶的挫败感铺面而来。

　　用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稳住心神。

　　薛大影帝挥手打发了快递小哥，然后揽着封宁的肩膀，掏出手机给生活助理发了个定位，告诉他，按照这个地址每天送一吨海鲜过来。

　　助理战战兢兢的把电话回拨过来，差点儿脱口而出，“薛老师，您是不是失心疯了？”

　　薛澜大大咧咧地回答他“给你嫂子交学费。”，话一出口就已经预料到了封宁一定恼羞成怒，说不定还会拳打脚踢。

　　没想到封宁却只是浅浅一笑，居然没有出言反驳。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薛澜了，一直不见倒也不觉得什么，如今再见却觉恍若隔世的感觉。

　　想念是一种有毒的情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蔓延到封宁的四肢百骸。

　　薛澜带来的是好消息，封宁以后再也不用跟周越打交道了。

　　封宁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忙于和国宝老先生学戏，虽然每天也有接到薛澜的电话，但却很少谈及给工作上的事情，完全没想到收购公司的进度居然会有那么快。

　　对于面前这位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上司兼债权人，还是有那么点儿不适应。

　　两个人站在国宝老先生家的门口，面对面，彼此都有话，但又都不知从何说起，过了半响，到底是薛澜打破沉默。

　　他想要进屋里看看，看看封宁不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天过的怎么样，封宁却迟疑了，有点儿怕打扰老人家的清净，但更重要的是心里还记挂着先生让自己专心练唱功，别谈恋爱。

　　两人正僵持着，国宝老人家却自己溜达着出来了。

　　外头闹的动静太大，阮柏本来是担心自己的小徒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才露面的，没想到却意外看见了薛澜。

　　国宝老人家先是一愣，但看着封宁和薛澜之间的眉来眼去，心里立刻就有谱了，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笑容，把两个人一起让进屋。

　　大抵是长得好看的人命中都自带光环，阮柏对薛澜的态度居然出乎意料的好，丝毫没有初次见面的生疏。

　　国宝老人家博学，薛澜自幼接受精英教育读过的书也不少，两个人聊起天来天南海北，古今中外，侃侃而谈。

　　封宁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反倒显得有点儿多余，国宝老先生索性挥挥手，把他支到厨房做饭去了。

　　封宁一走，阮柏一直端着的笑容淡了些，不疾不徐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对薛澜说，

　　“我老头子虽然一个人在山里住久了，但还不算太孤陋寡闻，外面的事情多少还是听说了些的。薛少，此番翻云覆雨……是真是大手笔啊。”

　　薛澜放下手中的茶盏，身子微微坐直了些，恭谨道：“老先生过奖了。”

　　阮柏看了薛澜一眼，慢慢的挪开视线落在封宁方才出门的方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年纪大了，原本是不打算收徒的，但宁宁这孩子合我的眼……中国有句俗语，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就免不了多替他操点心。”

　　薛澜低声应道，“应该的。”

　　阮柏老先生抬起眼来，“所以，薛少到底有几分真心呢？”

　　薛澜一手提起茶壶，一手压着盖章，把阮柏面前空了杯子缓缓斟满，语速很慢：

　　“遇到宁宁之前我从没尝试过爱情，华而不实的承诺我说不出口。我只能答应您，对待这份感情，我会尽力。”

　　阮柏点了点头，复又感慨道：“宁宁这孩子不容易，小时候吃过的苦不少。没有怨天尤人，还能养成这么好的性子，很难得。”

　　说着有心，听者更是有意，

　　薛澜看过王欢女士收集上来的所有资料，对于封宁的身世比阮柏老先生从闲聊中捕获的只言片语要了解的多些，

　　封宁从小就没有被人好好待过，在别的孩子还窝在父母怀里要糖吃的时候就已经扛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饱尝人间冷暖，好不容易成年了以为能稍微缓口气，又遭遇巨额债务，还碰上了周越那个吸血鬼。

　　没有人在封宁最苦不堪言的时候给过他一点甜头，他也不知道可以依靠是什么感觉。如果能一辈子被温柔呵护，谁愿意长大？

　　封宁的开朗乐观是被自己逼出来的，是不得已。

　　薛澜用力阖了一下眼睛，勉强压抑住胸中波涛翻涌的酸涩，他说，“往后我都会补给他。”

　　国宝老爷子点头，不知记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