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自己是他的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于是，封宁默默地垂眸点了点头。
那人立刻变的趾高气昂起来，仰着脖子道：“那你去给屋里的人买几杯咖啡，还有点心零食，抗饿的，拣贵的多买点。薛少喜欢什么口味？有没有固定的牌子？”
封宁下意识接道：“薛老师今天胃里不太舒服，应该不能喝咖啡。”
对方似乎有些不满，小声嘀咕了一句“还真是矜贵”，然后又提高了音量对封宁说：“那你就随便给他买点什么喝的吧，动作快点儿。”
边说边顺手把自己刚吃过的口香糖包装纸丢到封宁手上，高高在上地吩咐：“扔了吧。”
封宁举着被抢塞过来的塑料纸，愣在原地，有点儿不知所措。
他这是头一回来番茄台，人生地不熟，压根儿就不知道那里可以买到咖啡。另外，扔垃圾这种事儿还要别人帮忙，自己没长手吗？
那男人见封宁半天没动地方，十分不满道：“架子那么大？怎么着，薛少的人我们台里用不动？”
封宁抿了抿嘴，到底还是怕给薛澜惹上麻烦，只好点了点头，不太情愿的走出休息室。
他前脚刚一出去，中年男人后脚就翻了个白眼，迈步往里间走。
化妆室里，薛澜正坐在镜子前低头看着副导演新送来的台本。
节目组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重新修改了稿子，把本期综艺的重点放在捧封宁身上。新设计的采访环节里，弱化了封宁在《盗墓者》中角色的存在感，反而着重强调剧组气氛和谐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连初出茅庐的年轻艺人能够受到尊敬，这样捧起封宁来就水到渠成，没有一点儿生疏感了。
方才那个指使封宁出去买咖啡的中年男人，满面堆笑地凑到了薛澜跟前：“薛少，这新剧本的怎么样样？您看有那里不妥，我让他们继续修改。”
薛澜闻声回头：“您是？”
“我是这档节目的制片人，叫胡风。”
“哦，胡制片啊。不错，改的很好，你们费心了。”
薛澜暗想他们倒是会做人，自己只稍微提点了一下，他们就知道这么努力的往封宁身上花心思了。
“应该的，应该的。”胡风脸上的褶都快堆成包子了，“薛少，那你看下一季的赞助？……”薛澜立刻明白了胡风的意思，原本他是非常不屑和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有过多交集的，不过看在他们这么用心捧封宁的份儿上，倒是可以破例一次。
“赞助的事儿也不是不能考虑。不过我这儿还得看本子，空不出时间，你要不先跟南姐聊聊看？”
胡风显然没想到从不参与家里生意的薛澜这次能这么爽快地松口，暗暗在心里把封宁的地位又升了一格。
事实上，中午节目组在接到杨南要求换人的电话的时候，大家都认为封宁不过就是薛澜养的小白脸，随便捧捧也就罢了，所以只要根据她们的要求简单更改一个环节就行，没必要为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大费周折。
但胡风却不这么认为。
要知道薛澜叱咤娱乐圈近十年，从来没有动用过身后的势力为任何人谋求过什么，甚至连自己都没有主动要求过特殊待遇。这个叫封宁的，居然能在薛澜身上撕开口子，就绝对不是普通小白脸那么简单。所以他坚持要求编导们加班加点把整个节目改头换面，重做了一遍。
从现在薛澜的反应看来，胡风把自己的宝压在封宁身上，显然是做对了。
“赞助的事情不急，”胡风思及此，脸上越发洋洋得意，“封宁老师来了吗？您能不能先引荐一下，我也好给他搭配一下舞台效果。”
对方这么积极要给封宁搭台子，薛澜自然是不能推脱。
他微微颔首，抬起眼睛往门口找过去，却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在屋里看了一圈，也同样没人，不由地纳闷道：“唉？刚刚还在门口呢，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手上正修着眉毛的化妆师，稍微停顿了动作，提高声音替薛澜问，“你们谁见着封老师了？”
这个时候，薛澜的生活助理正拉着一个装配饰的大箱子呼哧呼哧地推门而入，连气都没喘匀就接话道：“你们找封哥吗？我刚在楼下碰到他了。”
“我去车上取这些东西的时候，正好碰上封哥从电梯里出来，他还问我哪里有咖啡店来着。”
小助理把大箱子放平，蹲在地上，“咔哒”一声打开箱盖，各大一线品牌当季最热的配饰塞了满满一箱，“我当时问封哥要喝什么口味的，我替他去买，封哥却说他好像要买很多杯，让我不用管他忙自己的事去。”
“买咖啡？很多杯？”薛澜转过头，狐疑道：“他不是从来都不喝咖啡那一类刺激性的饮料吗？”
说着无心，听者却着实吓了一跳。
胡风心底隐隐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
他假装无意地蹭到箱子旁边，和小助理面对面蹲下，强装镇定地搭讪道：“小伙子，你是薛少的助理？”
小助理茫然点了点头，一脸“你是傻吗？连这都看不出来”的表情。
胡风的声音越发紧了：“薛少今天来台里带了几个助理啊？”
“两个啊。”小助理面翻着箱子一面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哦……”胡风长长了松了一口气。
可惜人还没来的及站起来呢，小助理接下来的话就让他腿一软差点儿直接坐在地上。
小助理抬手一指杨南身边正端着好几张大表格的微胖男孩说：“喏，就是那边那个小李，他是薛老师的工作助理，你要找他吗？”
“不，不找……”胡风整个人都快懵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薛澜已经把眼神缓缓地挪到了他身上。
胡风心一横脆直接问，“封老师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小助理以为胡风是要帮封宁搭配舞美和灯光，不疑有他，知无不言道：“封哥要穿的衣服还没送来呢，南姐刚和工作室那边敲定了样式，正在来的路上。”
还顺口开了句玩笑：“放心吧，肯定不是他现在身上那套帽衫啦。”
“是蓝色帽衫？”
“啊？哦，对蓝色的。”小助理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的配饰，不再理会胡风，兴匆匆拿去给造型师看了。
空留胡风一个人呆愣在原地，肥容失色，蹲到腿都麻了才勉强扶着强站起来，一抬头却又对上了薛澜审视的眼神。
胡风怎么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没有立刻吓尿了裤子，只是惨白着一张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声道：“薛少，我好像知道封老师在哪儿了，我现在去帮你找他。”
胡风说完，压根儿不敢等待薛澜回答，倒腾着粗胖腿逃跑似的出了化妆间。
边走还边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薛澜身边连个小助理身上都挂满了奢侈品logo，可封宁却一身快销店里已经过季了的穿搭，做人怎么就能这么低调呢？
他那里知道，封宁那不是低调，单纯是穷而已。
第48章
薛澜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一直盯着胡风屁滚尿流跑出去的背影, 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这个人的反应有点儿意思。
另一边刚从饮品店里出来的封宁，一只手拎着一个巨大的提袋，里面装了不少于十杯咖啡, 正慢吞吞地往台里走，嘴里还叼着在路边摊顺手买的半个煎饼果子。
被带着化妆师匆匆赶来的郭胖胖撞了个正着。
深秋的紫外线特别毒辣刺眼，封宁又一向都没有使用护肤和防晒品的习惯，顶着大太阳走了几百米, 原本白皙的胳膊被晒的微红，额头上也浸出了一层薄汗。
远远地看过去，略显狼狈。
郭胖胖心疼的不行，丢下身边的化妆师，一个箭步跑到封宁面前, 抬手就把他嘴里的煎饼果子抢了出来，拍着肩膀, 语重心长地说，
“封哥，虽然你现在没有工作, 活的很艰难，但好歹曾经是个三十八线艺人, 出门还是要注意形象的，不能当街啃煎饼……”
凭空被夺了食的封宁还没回过神儿来，面含疑惑道, “你说啥呢？谁活的艰难？”
郭胖胖把咬掉一大口煎饼提溜到眼前，又指了指封宁手里的大提袋，“啧啧”两声，摇头道，
“哥, 你是不是好几天没吃上饭了？到底被周哥雪藏还是封杀了啊？这是哪个黑心中介给你介绍的活儿，连吃顿饭的时间都不给？”
封宁被郭胖胖这些没头没脑的问题砸的直懵，一时间，居然连反驳都找不到切入口。
心地善良的郭胖胖以为封宁沉默是因为被自己戳中了心事暗自难过呢，于是也不舍得再去揭开他穷苦潦倒的伤疤了，违心地劝慰道：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你看周哥这不是又给你安排工作了，还让我带了咱们那里最好的化妆师，许……唉？许老师人呢？”
郭胖胖一回头没看见化妆师，这才想起来自己把人家仍在电视台门口，独自跑过来找封宁了，当下便有点儿不好意思，嘿嘿干笑了两声，掩饰道，“许老师可能是去卫生间了，要不咱们先进去再说。”
就在这时，几分钟前从薛澜的休息室里跑出来找人的胡风，乘坐的电梯刚好抵达电视台一层大厅。
胡风眼尖，隔着玻璃就看见了电视台旋转门外一身快销品牌的封宁和他手里那十几杯咖啡。
他肥胖的小腿肚子狠狠一哆嗦，差点儿没把自己绊倒，但又不敢耽搁，以与其体重极为不相符的速度，急吼吼地小跑着迎出门外。
因为自身体重的缘故，导致惯性太大险些脚下没停住，差一点儿直接冲进封宁怀里。
郭胖胖眼睁睁看着一个身宽体胖的庞然大物堪堪停在自己主子的鼻尖儿前，紧张地甩了一胳膊汗。
“封老师，哎呦，可让我找到你了。”
胡风满脸堆着谄媚的笑，双手用力握住封宁没提着东西的那只手，使劲儿摇了好几下，“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封宁：“……”您贵姓？
“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在楼上的时候没认出您来，哎呦，怎么好意思让您干这种跑腿打杂的活儿。”
胡风的态度谦卑又恭谨，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只有微微煽动的鼻孔暴露了他此刻的紧张。
封宁终于明白过来，敢情人家刚一开是把自己当成薛澜的助理使唤了，这会儿是来道歉的。
可是有必要吗？
郭胖胖经胡风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封宁还拎着好大一个袋子呢，伸手就要去接，没想到却还是慢了半拍，胡风已经抢先把那十几咖啡捧到了自己怀里。
表情严肃地的就像是在捧着奥林匹克上绵延下来的圣火。
郭胖胖：“……”
封宁：“……”
.
同一栋大楼，顶层豪华休息室内。
薛澜抱臂站在落地窗前，电视台门口发生的这一切尽数落入他的眼中。
从胡风出门开始，薛澜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封宁单薄削瘦的身上，直到这一刻嘴角才勉强向上勾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颇为不满道，
“这还差不多……胡风这个死脑筋，早就该把那么沉的东西接过去了。”
杨南拿着一瓶矿泉水走到薛澜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不会是打算对付胡制片吧？”
“当然不会。”薛澜转头，无奈道，“南姐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我倒是希望我想多了。”杨娜脸上还带着三分怀疑，“他刚才不是招惹了封宁，你在处理和那孩子相关的事情上，一向都不够冷静。”
薛澜耸耸肩，“确实如此……”
他眼看着一行人进了大楼，才把眼睛挪开，转身坐回到化妆椅上，沉稳地说，“不过我还是有分寸的。这次封宁确实吃了点儿亏，但到底算不得什么大事儿，给胡风些教训，让他知道轻重也就是了。”
“若是为此就大动干戈，反倒显得我们小肚鸡肠。胡风在娱乐圈还是颇有些资历的，不如借此机会卖他个好，以后说不定还能帮衬着封宁。”
薛澜顿了顿，随手拿起化妆台上的一把散粉刷，虚空中扫了两下，“我当然要帮扫除扫清一切障碍，但同时，也不会随便给他树敌。”
杨南上前一步按住薛澜手里的刷子，盯着他的眼睛，审视的看了半响。
饱经风霜的脸上最终欣慰地发出了老母亲般的感叹：“你总算是成熟了。”
“少来。”薛澜不屑地扒开她的脸，“这些门道我早就懂，给封宁用用也就是了，别忘我身上套，我不稀罕。”
杨南，“……”刚刚燃起的暖意又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与此同时，通往薛澜休息室的专用电梯上。
郭胖胖眼睁睁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个一个往上蹦，脆弱的心脏也在胸口里一点一点往上提。
他完全不知道今天这期节目是薛澜在背后安排的，周越只说让他和化妆师来陪封宁，至于陪他做什么，怎么做，却只字未提。
番茄台这个地方郭胖胖还是来过几次的，前几次坐电梯的时候那按键上压根儿就没有23层……哪家电视台也不会给演播厅或者排练室安排一个独立直通电梯。
能有这种顶配待遇的，应该只又台里的高管吧？
难道说周越业务能力当真这么强？皮条都拉进番茄台了？而且看这个办公室的高度，好像还是个一手遮天的大官……
郭胖胖胡思乱想地心里发紧，嘴巴发干，必须得说点儿什么才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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